第二天一早,陆炳刚刚睡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就看见爷爷、父亲和师父坐在自已的床前。
“诶呦!”陆炳吓得像只兔子一样缩在了床角。只见爷爷笑眯眯的,父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师父则是难得的严肃。意识到自已刚刚的失礼,陆炳在床上给三位长辈挨个行礼,然后问道:“祖父,父亲,师傅,您几位这是?”
三人相视一笑,陆墀开言说道:“炳儿,你师父今早已与我们商议过了,过几个月你和你师父出外历练几年再回来。我和你父亲都同意了。”
陆松接着说道:“你镇抚司的工作就先不要做了,专心和你师父去历练。镇抚司那边我去说,你不必担心。”
李良钦接着说道:“炳儿啊,这些时日你就在家好好和家里人待着,七月中咱们就动身。没问题吧?”
不等陆炳回答,李良钦就又说道:“好,就这么决定了。陆公,叔岩兄,我们走吧。”
说完三个人起身就走,边走还边讨论外出的事宜。陆炳走在床上,眨了眨眼睛,有些懵。这三个人说话就像是鱼咬尾,一句接着一句,没有一丝他插话的份。更何况外出历练这么大的事,就这么告诉他,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急急忙忙穿好衣服,束好发,陆炳赶到前厅,只见陆松李良钦正在那里吃早餐。两个人有说有笑,颇为开心。陆炳无奈,整理了一下仪容,上前行礼。陆松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父亲,师父,您二位要炳儿做什么,炳儿就做什么。可是,您总得和炳儿说说清楚。刚刚您三位一通说,炳儿可到现在都糊涂着呢。”
油条,豆汁,小咸菜,包子,馒头,小米粥,馄饨,面条,与烧饼,糕点,香蕉,蜜橘,新鲜水果一样样摆在桌上,精致餐点一盘盘码放整齐。李良钦咸菜就着馒头吃,偶尔再喝几口豆汁,咂咂嘴,抹抹袖,挑几个蜜橘来相就。陆松每样餐品各吃几口,末了就着雨前龙井漱漱口。
“来来来,先吃饭。”李良钦叼着根咸菜对陆炳说道。
陆炳闻言看向陆松,见陆松点了点头,这才在二人身边坐下用餐。
“我知道你心中疑惑。此事我思量许久,也是最近才下定决心。我虽然可以把一身本事传给你们,可是能学多少,能悟多少都取决于你们。可是我既然当了你们师父,便要尽师父的职责,不把你们教会是不行的。修行是门大学问,不仅仅是看个人天赋,更看对人生的体悟。这些东西就不是我能教会的了,需要历练,需要见识。更何况你们两个拜我为师,以后免不了在江湖上走动,这时候带你们两个出去认识些人也是好的。”李良钦喝了口豆汁,接着说道:“这件事我已经和你祖父、父亲商量过了。他们思量许久,也同意了你和我出去行走几年。”
陆松接过侍女递上的棉巾擦了擦嘴,说道:“此事你不必过多顾虑,我与你祖父也是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李公愿意带你出去历练,我们求之不得。你祖父自不必说,我如今也已经年过四十,早晚陆家要由你承担。外出历练,增长见识,学习本领,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陆炳停下筷子,端正身姿,说道:“父亲有命,儿岂能不从。师父大恩,炳儿感怀在心。外出历练自是极好,炳儿十分愿意。只是孩儿那镇抚司舍人之职应当如何?”
陆松不以为意的说道:“一个小小的舍人有什么好纠结的。明日我去找你老师,与他说了,把那舍人的职位挂着就是。一年钱粮禄米依旧照发。我早已想好,待你历练归来,就去应考武举,而后再入镇抚司。如今的镇抚司,你没有关系就只能靠中举,不然只能一辈子当个小小的舍人。虽然我陆家在镇抚司任职不少,但是我不希望你只靠关系进镇抚司。靠关系能靠到什么时候?只有自已有本事,才能借着关系更进一步。你明白吗?”
陆炳回道:“孩儿明白了。”
李良钦对陆炳的他表现很满意,说道:“好,咱们三个月后动身。这段日子把你在京城里的事情处理好,好好陪陪家里人。此一去,只怕是好几年不能回京了。”
“徒儿明白。父亲,孩儿去后堂给母亲大人请安。”
看着离开的的陆炳,陆松和李良钦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天夜里,陆炳刚刚回到自已的小院就听到微弱的哨声杂乱无章地响着。他当即换了件黑衣,带了锦衣卫的牌子悄悄从后门出去。
一路从仁寿坊钱堂胡同走到了教忠坊的香胡同,在香胡同转了几转就进了宝泉局。宝泉局内早有人在候着他,看了陆炳的牌子就带着他往二堂走。到了月亮门,又有两个小宦官在那里等着,看见陆炳到了就领着他往里走。进了二堂,两个小宦官就关门出去,只留下陆炳一个人在二堂内。没一会,就听见外面脚步声杂乱,可一会又消失了。
陆炳心下了然,整了整衣冠,直挺挺站着恭候来人。此时二堂的门又被打开,进来了四个宦官,把那茶水果品香薰一个个俱都放好,又退了出去,门却没有关。只见一个身穿锦袍头戴三山帽的年轻人迈步进来,轻咳一声,那些屋外的宦官全都退出了月亮门。
陆炳急忙行礼道:“锦衣卫南镇抚司舍人陆炳拜见黄公公。”
黄锦急忙把陆炳扶了起来,说道:“文孚兄,何必如此。你我俱都是皇爷幼时侍奉左右之人。我这奴婢要时刻侍奉皇爷,故而蒙受圣恩受了些官职。其实这些官职与我有什么相干,不过是为了方便侍奉皇爷罢了。文孚兄家世显赫,将来是要科举成名,做一番大事业的。你我之间不必讲这个,来,坐。”
黄锦要与陆炳分坐客位,陆炳惶恐非常,一阵推让,最后架不住黄锦坚持,两个人这才分坐客位,把那主位空着。黄锦晓得他的性子,故而找了下旧事挑起话头,陆炳识相地借着话头聊了下去。二人叙了一会子闲话,黄锦才说明了来意:“听说文孚兄不日就要随师父出外游历了?”
陆炳闻言,大吃一惊,问道:“公公怎么……是在下唐突了。不错,我正要随师父外出游历。”
见黄锦还是笑眯眯的,陆炳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
“啊,文孚兄不必紧张。本来以您和主子的关系,东厂锦衣卫那些货色还不敢做些什么。只是这两年京里乱的很,主子不放心你的安全,这才安排了点人。”见陆炳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黄锦又说道:“主子没有什么喻示。只不过咱家有事要麻烦一下文孚兄。你这次随你师傅外出游历要途径陕西,我有一个侄女在那儿,到时就要劳烦陆兄代我看望问候一番了。”
陆炳闻言,直吓得心胆俱裂。随师傅外出游历一事自已也是今儿一早才知道的,更何况外出的路线师傅从未和自已说过。黄公公和此事没有一点关系,知道的却比自已还要详细。
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陆炳强装镇定,抱拳下跪说道:“既蒙公公抬爱,陆某自当尽心竭力。”
“诶,哪里话。如何就要尽心竭力了,不过是麻烦陆兄代我看望一番罢了。请起,请起。”
陆炳刚刚站起,又听黄锦说道:“既然陆兄的师父尚未告知外出的路线,我也不好泄露天机。待陆兄离开京城之后,再告知我那侄女所在。只是陆兄外出游历,便把……唉。皇爷这些日子时常想起在潜邸的时候,不胜唏嘘。皇爷对我说,希望你,能进宫陪皇爷说一会子话。”
陆炳闻言,急急下跪,直感五内如焚,脸上豆大的汗珠霹雳吧啦地砸在地上。
“微臣多谢陛下惦念之恩。陆炳无一日不想面见陛下,奈何官卑职小,不能面君。伏望陛下保重贵体,衣食有度,息气全身。微臣就是万死,都也心甘。”
陆炳说到后面已经控制不住自已,开始嚎啕大哭。黄锦想将他扶起,却怎么也拽不动。一用力,又把自已摔了一个趔趄。黄锦小半个身子压在陆炳身上,也开始嚎啕大哭。
“陆兄,皇爷……皇爷他苦啊!苦啊!以前在潜邸,还有你陪着他玩,可现在……可现在,连个说话称心的人都找不着啊……找不着啊。苦啊!”
哭到后来,陆炳和黄锦两个人搂在一起,也不嚎了,眼泪也断断续续的。直到四更锣响,二人这才不再垂泪,各自起身整理衣服。黄锦好像还有事要办,和陆炳客套了几句便匆匆离开。陆炳又等了半炷香时间,才出了宝泉局,又沿着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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