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各怀心事的躺在草地上,没一个人说话。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俞大猷起身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少年骑着骏马疾驰而来。那少年到了三人近前停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一幅画像看了看,又对着吴素宁一阵打量。像是确认了后,把画像收回怀中,下了马。
陆炳以为是北京吴府来人接吴素宁回京了,正要上前说话,只见那少年从得胜钩上取下一根玄铁长棍,大喝道:“恶徒,拿命来!”说罢就向陆炳打去。
陆炳急忙回身,牵起吴素宁就跑。俞大猷见状,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根枯木上前迎敌。
二人缠斗在了一起。那少年棍沉力大,招招大开大合。俞大猷手上只有一根枯木,却凭着高超棍法与少年缠斗了三四十合。本来以他的本事,拿下这少年并不难。只是要护住伤势未愈的陆炳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吴素宁就多少有些吃力。趁着少年攻击露出破绽,俞大猷一棍把他打退了四五步,手上的枯木也断了。
少年回身正要动手,俞大猷大喝一声:“且慢!你是何人?为何突然袭击我们?”
少年一脸不屑地回答道:“小爷我是京城工部吴主事吴大人派来营救小姐的。你们这帮贼人,胆敢绑架小姐。还不快快放人。不然,我就把你们通通打做一摊肉泥。听到了没有!”
俞大猷见他这么说,放松了戒备,急忙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我等并不是绑架小姐的贼人。我师弟前些日从贼人手里救了小姐,我救了龙王庙里吴府的人后南下接应。我等在获鹿等了几日,见京城没有来人,这才保护小姐回家。不想竟然在此地遇见了壮士。壮士如果不信,小姐现在就在此处,壮士可以问她。而且当日我救了那些人叫他们回京报信,他们也可以为我证明。”
吴素宁赶忙上前说道:“这位先生所言并无半分差错。奴家正是这位陆先生救下的。他为了救我,身负重伤。我们一路回家,他们二位对我也多有照顾,并无失礼。请壮士不要疑虑。”
少年见了吴素宁,急忙下跪行礼,说道:“吴府护院袁凯拜见小姐。奉老爷之命,特来迎候小姐回京。”
吴素宁闻言,珠泪垂掉,说道:“有劳叔父挂念小女子。此次进京,实是受尽苦难。信赖贵人护佑,才能再次听到叔父消息。啊,袁先生请起。先生一路奔波,多有劳苦。”
袁凯仍旧跪着说道:“多谢小姐挂念。为救小姐,袁某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些许劳苦,何足挂齿。大人派了车马迎候小姐。袁某挂念小姐安危,故而先行一步。请小姐稍等片刻,车马很快就到。”
“有劳叔父费心了。”
吴素宁和袁凯并不相熟,客套了一番就回马车里待着了。
陆炳走到俞大猷身边,看着跪在地上的袁凯说道:“好一个马屁精。”
俞大猷轻笑一声,说道:“诶,师弟何必这么刁毒。人家尽忠职守,没有什么问题。”
二人正耳语,袁凯起身,一改和吴素宁说话的恭敬的表情,摆了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对二人说道:“谢谢二位了。回头回京了,我会向大人禀报,请大人奖赏二位的。”
陆炳俞大猷闻言,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袁凯这是把他们当做了江湖游侠,当他们是白身,看不起他们。陆炳玩心顿起,故作恭谨地说道:“那还要请哥哥为小弟美言几句了。要是能多要些赏赐,我等也能换些新衣服,吃些好席面了。”
袁凯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知道了。既然我已经找到了小姐,你们两个也就没什么事了。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这次轮到俞大猷说话了:“这就不对了吧。小姐是我们救下的,理应由我们送回京城。你一句就把我们打发了,那我们岂不是白费了一路上的辛苦。再说了我师弟有伤在身,也需要钱买药医治啊。”
袁凯一脸冷漠地说道:“那关我什么事。你师弟受伤,又不是我打伤的。找我要什么钱。”
“那我们总归随小姐回京去。要是吴大人有什么赏赐,我们兄弟也能跟着沾沾光啊。”陆炳故作财迷地说道。
“啧,你们怎么这么不懂事。叫你们走,你们就走,哪来那么多废话。”袁凯像赶苍蝇一样摆了摆手,示意俞大猷陆炳赶快离开。
陆炳故作恼怒说道:“嘿,我们偏偏就不走了。走,师兄,找吴小姐说说理去。”
“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去找小姐要理。能和小姐同行,已经是你们三生有幸了。赶快滚,别逼我动手。”袁凯怒道。
俞大猷一把把袁凯推倒在地,带着陆炳就往马车走。
袁凯坐在地上,愤恨地盯着两人。他作为吴府的护院,奉命南下寻找小姐的下落。知道是去找小姐,他满心欢喜。只以为要是能找到了小姐,老爷日后必定重用。若是能得到小姐的青睐,那以后一定是平步青云。一路上就在幻想着那些英雄救美的桥段,幻想着自已从天而降,拯救身处危难边缘的小姐。小姐被自已伟岸的身影吸引,以身相许。自已被吴家招赘,从此平步青云。
戏台上都是这么演的。
越想越来劲,骑着马一路狂奔,把随行的车队甩在身后。一连找了几天,始终不见踪影。渐渐的他也开始失去信心。没想到峰回路转,在路边发现了小姐。可是据小姐说,是这两个衣着朴实的小子救了她,其中一个人还是个病鬼。他动了歪心思。只要把这两个人赶走,自已就是救了小姐的人。到时候这等大功,老爷必定重赏。于是他明里暗里的拿话敲打那两个人,想让他们自已乖乖离开,小姐那里也好交代。没想到这两个人死活不肯离开,一心要去跟着回京面见吴大人。他们要是一起跟着回京见了大人,自已岂不是白白辛苦一趟了。不成,不能这样。那个大个子虽然厉害,可是此时并无防备。那个病鬼自不必说,一棍就能打死。小姐此时在车里,看不见。把他俩打死扔到河里,神不知鬼不觉。只和小姐说他们自已离开了就是。
想到这,袁凯恶从胆边生,悄悄拿起铁棍赶到二人背后,一发狠,打了下去。棍子还没打到,袁凯就感觉一阵风吹到脸上。不知何时腹部挨了一掌,整个人连带玄铁棍飞了出去。再睁眼,就看见一双大手死死的按着自已的头颅。
俞大猷和陆炳知道袁凯的小心思,故意引他出手,要给他点教训。袁凯来到二人身后时,俞大猷就打算出手。没想到突然一个黑影闪过,速度之快让人怀疑是不是看错了。再回头,就看他们的师父李良钦制住了袁凯。
“师父!”
“师父!您来了?”
俞大猷陆炳齐声说道。
吴素宁听到他们叫师父,下了车来看。只见一个身背皮筒,衣着朴素的中年人正按住袁凯面门,让他不能动弹。吴素宁急忙赶到陆炳身边询问情况。
“等会再和你们说。”李良钦恶狠狠的看着袁凯,那只大手像铜浇铁铸似的紧紧按着袁凯的脑袋。“说,你的棍法是哪里学来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袁凯浑身颤抖地说道。
“你用的是疯魔棍法。刚才你出招,我都看见了。虽然你改了些招式幅度,可还是能看出来。这棍法几十年前就该绝迹了。你是在哪里知道的?又是在哪里学的?说!”李良钦接着逼问道。
“我……我不能说。”袁凯此时已经是三魂去了七魄,浑身哆哆嗦嗦,冷汗直流。
他师父嘱咐过他,这棍法绝对不能叫人看见。叫人看见了,他就是死路一条。可他又舍不得这棍法,就改了些动作幅度,想掩人耳目。这些年一直没人识破,他也就不拿师父的话当回事了。不想今天却遇到行家了。
“小子,你知不知道几十年前江湖上只要有人会这棍法,他就得死。如今你很幸运,有一次活命的机会。告诉我,教你的人是谁,他在哪?”李良钦一把把袁凯提溜了起来,问道。
“教我的人我只知道他姓风,住在山西的稷神山。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啊。”
“是他啊。”李良钦松了手,袁凯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袁凯连滚带爬地逃出十几步远,像是看瘟神一样看着李良钦。这个人太可怕了。他身上那股如同猛兽一样的杀气,压的袁凯几乎无法呼吸。在他身边待着,就好像有一座大山死死的压着自已。
“小子,你听好了,去告诉那个教你棍法的家伙,让他在稷神山等我过去找他。如果他敢跑,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了他。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杀了你们。滚吧!”李良钦眼中精光乍现,吓得袁凯屁滚尿流地跑了,连马匹和铁棍都没有拿。
俞大猷和陆炳跑到李良钦身边,满脸崇拜地说道:“师父,您真是天下第一人。刚才真是威风凛凛,叫人忍不住的心生敬佩。”
李良钦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骂道;“少给我拍马屁。你师父我这一辈子最不喜欢别人吹捧我。”
陆炳揉着脑袋,嬉皮笑脸地说道:“不是吹捧,我们是真心觉得师父您厉害。您刚才那一手,不练个十几二十年,我和师兄根本就做不到。”
俞大猷认同地点了点头。
李良钦又给了陆炳一个脑瓜崩,“别以为现在说好话我就不会收拾你了。别的不说,就是救人这么个事,都能让你弄成那个样子。幸好那个小姑娘没事,要不然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吴素宁赶忙过来行礼问候;“小女子见过先生。先生请不要怪他,是小女子识人不明。这次落入奸人之手。多亏了他舍命相救,才得全身。”
李良钦看吴素宁给陆炳说情,也就不好继续教训他。又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才作罢。
趁着天色尚早,四人坐了马车赶路。陆炳和吴素宁还是坐在车厢里,俞大猷驾车,李良钦在他身边坐着。陆炳把车帘挂起,师徒三人一路闲聊打发时间。
“师父,您是不是一路上暗中保护我和师兄啊?”陆炳问道。
“想多了,我就一路跟着你。你师兄我放心着呢。”
“那您在他就要丧命的时候为什么不出手呢?”吴素宁听他这么说,神色不悦,突然插话问道。
“别胡说,师父自有主张。”陆炳赶忙制止道。
“他要真到了性命攸关的地步,我自然会出手。更何况当时我已经感觉到大猷就在附近,马上就会赶到。以他的本事,打跑那种货色还是绰绰有余的。这小子从小锦衣玉食,从来没有和人动过手,根本不知道生死相搏是什么感受。经历了这么一次,他以后才会成材。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李良钦没有觉得受到什么冒犯,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见吴素宁脸色不好,陆炳急忙问道:“那那个姓元的怎么样了?”
李良钦掏了掏耳朵,说道:“被我打断了手脚。本来要扔到山里喂狼,结果有人把他救走了。”
俞大猷惊讶地问道:“还能有人从您手上把人带走?”
“白莲教教主亲自出手了,你说能不能?要是他一个人的话倒也好应付。只是他身边那几个跟屁虫实在是烦人。一时半会拿不下来,我也懒得费功夫,就走了。”李良钦风轻云淡的回答,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件小事。
陆炳以前从来没有听过李良钦说起江湖上的事,好奇地问道:“师父,这白莲教主这么厉害啊?而且那个姓元的以前好像是全性的人。怎么又和白莲教混到一起了。”
李良钦解下皮筒上带着的葫芦喝了一口,说道:“全性嘛,就是一帮为非作歹的搅屎棍。哪里能找事,他们就上哪里去。他们可以加入军队去打仗,也可以在江湖上四处搞事。这些年白莲教再次兴起,不时和官府作对。全性已经有不少门人入了白莲。那姓元的就是其中一个。按理说他一个不怎么重要的人,是不可能让白莲教主亲自出手的。那家伙心高气傲,看不上任何人。天底下数得上的有名号的炼炁士,他都瞧不上。以前二十几名好手和他对上了。结果被他带人打死五个,打伤十来个。而他自已几乎是毫发无伤。在他治下的白莲教,等级分明,赏罚有度。如今在江湖上也算是呼风唤雨了。正派那些老家伙们也是能不和白莲教发生冲突就不发生,避之唯恐不及。可他三年前就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了。这次突然出现,实在蹊跷。”
“师父,那他打得过你吗?”陆炳听的入迷,盘腿坐在李良钦身后问道。
李良钦回身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不好说。我们两个就没有正儿八经的打过几次。每次遇上了,都是试探几招就不打了。我连他的底牌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知道打不打得过他。”
陆炳又问道:“诶,那为什么那些名门正派不联合在一起去清剿白莲教呢?”
“你以为一个门派在江湖上立足就靠武力就足够了?以武为尊,那是武林,不是江湖。江湖是什么组成的?三教九流。和尚、道士、窃贼、绿林、风水先生、妓女、镖师这些都是江湖人。武林说到底也不过是江湖的一部分。异人也只是江湖的一部分。一个门派在江湖上立足,既要有拳头,也要有财力。每个门派都有自已的买卖,也都有自已的土地。只有这样,门派才能活下去。门派彼此之间也都有生意上的往来。即使是白莲教,那些名门正派也会和他们做生意。那些名门正派联合起来对付白莲教,自已就会损失很多利益。更别提他们之间本身就有利益冲突。那帮老家伙精得很,哪里会做这种赔本买卖。白莲教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这些年才横行无忌。别看白莲教和正派之间偶有冲突,可私底下生意还是照做不误。正派嘴上骂的凶,可心里清楚的很。正派和全性的关系也是这么一回事。只不过全性的那帮家伙太能闹腾,所以冲突的时间多于做生意的时间。”李良钦耐心解释道。
一席话让陆炳和俞大猷陷入了沉思。
吴素宁听不太懂,也不深究,只是听着他们师徒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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