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砻谷没有经验,不知道要绑头巾,两人灰头土脸地抬着米往回走。
头发落满灰黄粉尘,汗珠把脸上的尘冲成一道一道。
耗费大量体力,两人累得腰都挺不直,气喘如牛,连驼背老太太都比她们走得快。
正值午饭时间,家家户户人齐热闹。
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两口子生五六个孩子很常见。
堂屋吃饭,条凳很高,小娃娃好动,不乐意上桌吃饭。
他们更愿意坐在门槛上,或是在堂屋门口蹲着吃。
调皮的孩子吃饭的时候端着碗能逛半个村,哪有热闹往哪凑。
两人走了一段,手臂酸得使不上劲,索性放下来歇一会。
姜瑶有生以来第一回干体力活,狼狈不堪,脸颊热得通红,汗珠吧嗒吧嗒从下巴滴到胸前,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
旁边一户人家正在吃饭,见两个姑娘停在家门口的路上,纷纷好奇望过去。
“又来知青啦?”
“哦豁,这一批来得巧了,双抢的时候怕是要哭鼻子嘞~”
“看她们半袋米都要两个人抬,唉,又是干不了活的.....”
一家人正低声说闲话,看到两个姑娘转头望过来,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笑笑便算是打了招呼。
头发有些蓬乱的中年妇女笑容热情,嗓门亮,“新来的知青呐?来吃饭噢!”
热情好客的乡里人家,只要有人在家,大门在白天的时候从来不关。
吃饭的时候,跟过路的人打招呼都是顺嘴叫吃饭。
人家热情,姜瑶也愿意给笑脸,摆摆手,“不用啦,我们也要回去做饭啦。”
她瞧了瞧蹲在门口吃饭的几个孩子手里的碗,哪有什么米粒,都是南瓜和青菜。
几个孩子年龄不一,大的七八岁,小的两三岁。
个个长得像芝麻杆似的,头大脸尖,眼睛突出,皮肤黑黄。
身上的衣服又脏又旧,胳膊肘、肩膀、领子,缝着大大小小的补丁。
有两个孩子光着黑黢黢的小脚丫,连鞋都没有。
被陌生人一打量,害羞得抱着碗躲回家里,又忍不住好奇地偷瞄两眼。
一看就是老实的孩子。
宋婷婷表情复杂,“他们就吃这些啊.....”
突然有点后悔当时的冲动。
为了显出自已宁折不弯的傲气,娘偷偷给她塞钱票的时候,她可是牛逼轰轰不屑一顾的。
脑子一热,只带了几百块私房钱和一些票就来了。
这下完了。
都在一个生产队,社员吃得这么差,她们这些知青又能好到哪去?
啧,要她跟老爹低头认错,她又做不到。
这么一来,等于打了自已的脸。
她胡思乱想一阵,捶了几下后腰,呼出一口气,“姜瑶,走吧,她们还等着呢。”
“哦,好。”姜瑶重新弯下腰,拧着眉头,吃力地抓着麻袋两个角,咬牙抬起。
在宿舍门口和挑水回来的林秀颖遇上。
林秀颖的模样也没比她们好到哪里去,半担水挑得摇摇晃晃,脚步踉跄。
涨红的小脸,连表情都在使劲,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哎,你们回来啦?”她放下水桶,龇牙咧嘴揉肩膀,“这木桶又大又重,我家里都是用马口铁桶的。挑水真累,要是有自来水就好了.....”
进了堂屋,姜瑶把麻袋放下来,抓了几下后颈,“哎呀,我的脖子好痒,好像有虫子的?”
使劲挠几下,更痒了。
被指甲刮破的皮肤被汗水一浸,不仅痒,还刺痛。
越痒越挠,越挠越痒。
“别抓别抓。”宋婷婷赶紧捉住她的手,“你脖子上好多那些扎人的谷子尖尖,去洗头冲个凉就好了。”
姜瑶被折磨得心急火燎,赶紧跑到房间拿了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林秀颖看着自已好不容易挑回来的半缸水被舀出去一半,心疼得不行,此时此刻,最想念的就是拧一下就哗哗响的水龙头。
宋婷婷也是个爱干净的,等姜瑶洗完出来,拎了一桶水进去。
林秀颖挑水回来,看到水缸空了,愁得想哭。
“啊?都用完了啊?那我还得去挑水.....”
杨美琴正蹲在排水沟边上洗刷新买的炊具,看她愁容满面,在水盆里洗洗手。
“秀颖,你歇一会。你来煮饭,我去挑水。”‘
去大队代销点买的东西不少,两人搬回来也挺累。
紧接着还要把中午这顿饭做出来,两个都没闲着。
杨美琴在家干的家务活多,也愿意帮新朋友多分担一些。
姜瑶擦完头发,不知道自已该干什么,想洗菜又没水,想了想,提了个建议。
“大家都这么累,要不然别做菜了?”
“嗯.....我看行。我从家里带了酱萝卜,咸是咸了点,下饭挺好的。”
“哎,我有一瓶豆豉辣椒和酸豆角肉末,别忙活了,有饭就行。”
浴棚里洗澡的宋婷婷搭了一句嘴。
那两瓶菜是什么时候放进她行李箱的完全不知道,刚才收拾的时候才看到被塑料纸裹的严严实实的两个玻璃瓶。
不用猜也知道是娘做的。
如果按照她出发之前的脾气,当面给的话,她还真不要。
现在却觉得,还是娘好啊.....
三个人很草率地就决定好了中午不做菜。
69書吧
这边正说着话洗东西,堂屋那边传来一道拘谨的声音。
“刚才碓米的知青在吗?”
姜瑶疑惑地歪着身子探出头去,“怎么啦?东西用坏啦?”
堂屋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媳妇,梳着低马尾,整个人很瘦,挺着圆鼓鼓的肚子,臂弯挽着一个竹篾大篮子。
“不是不是。”她慌忙摆手,“我家孩子拿了你们的米糠和糖,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拿了些菜过来,给你们放在地上了。”
说完,像是怕被追似的,转身急匆匆走了。
姜瑶看得一愣一愣的,凑到林秀颖面前,“我现在的样子很吓人吗?”
“不会呀,好看。”林秀颖笑眯眯地说。
“那她怎么像有鬼追一样就跑了?”姜瑶站起来,小声嘀咕。
走到堂屋一看,地上有一小堆菜。
几根顶上带花的黄瓜、一大捆空心菜、一小堆茄子、一扎带着茎杆晒干的小蒜,几块老姜、还有半个掏了籽的南瓜。
菜很新鲜,个头均匀,一点病虫害都没有。
一看就是精挑细选送来的。
杨美琴挑水进来,惊讶地问:“咦,哪来这么多菜,谁送来的?”
“一个孕妇,我不认识。”姜瑶耸耸肩,“都不知道她孩子是哪个。”
当时有五六个孩子,她忙得晕头转向,连名字都忘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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