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会以家人的身份参加司恒的毕业典礼。”星望说道。
“我也没想到,司恒居然在我大四之前就毕业了。”魏朝旭说。
“谁能知道,司恒在自已的毕业典礼上竟然不配拥有姓名。”沈舒如实说。
作为一个优秀的学子,司恒用两年的时间提前修完四年的课程,并且赶在他的好哥哥们之前成功毕业。不过跳级也有跳级的坏处,人家都是以班级为单位集体毕业,互相祝福,只有司恒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参加毕业典礼,可谓是凄凄惨惨戚戚。
“哥哥们必须守护弟弟的梦想!“星望抱着一大捧花高喊道,“等你拿上我送的这束花,就一定是这个学校最靓的仔!”
司恒看了看某人手里五颜六色的就差把调色盘扔进去的花束,张张嘴没有说什么。
魏朝旭搂过司恒的肩膀,“放心,就算是只有三个人,哥哥们也给你喊出一百个人的气势来。”
事实证明,魏朝旭他们做到了。
司恒上台时,魏朝旭和星望两人喊得震天响,直接把沈舒震出了暂时性耳聋。
“我和今朝今天都有事,所以今天中午就由冰块他俩陪你。”魏朝旭有事得回报社,就不能陪着司恒吃午饭了,不过晚上的庆功宴他无论如何也得回来。
抱着怀里巨大无比的花束,司恒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曲。
司恒:让这俩人陪我,是嫌饭菜不香让我补点狗粮吗?
“快点走,快点,晚了就赶不上了!”
魏朝旭今天一上街就感到闹哄哄的,等到了报社更是发现了气氛的不对劲。
“今天,是发生什么了吗,你们怎么都这么沉默?”魏朝旭看着好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往自已这边看,不由得有些发毛。
“你不知道吗?”有一个和魏朝旭关系还不错的年轻姑娘说,“聂律师通共,窃取政府重要文件,并散布不实谣言,今天中午就要公开处决。”
还没等小姑娘说完,魏朝旭就疯了一样的冲了出去。
北平七月的天气着实有些过于闷热,高悬在头顶的太阳不合时宜的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热度。魏朝旭夹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拼命地想要挤进去。
这时有人拉了他一把。
“林老师?”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你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林春煜罕见的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一件长衫。
“聂律师也是我的朋友。”林春煜用一种近乎于冷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我来送他最后一程。”
魏朝旭惊异于林春煜的平淡。
“我也很惊讶,他在报社的时间不算长,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会有人愿意来送送他。”林春煜看向魏朝旭,目光中带了一点审视的意味。
魏朝旭的大脑已经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彻底崩盘,他无法去思考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时间到,行刑!”
其实本来可以枪决的,但很显然当局者为了显得更有震慑依旧选择了这种传统的刑罚。
死囚犯头上套的麻袋被摘下来,魏朝旭几乎认不出跪在地上的人。
在魏朝旭的印象中,聂律师是一个典型的受过西方教育的精英,一身笔挺合身的西装和一丝不苟的发型,手上提着公文包,拿着不错的工资,活得自在又逍遥。
没有人想象的到有一天这个人会穿着一身囚服,浑身血淋淋的满是深可见骨的鞭痕,跪在血污未尽的刑台上。
魏朝旭站在台下,看着他。
或许是感应到了什么,台上的男人也看向的魏朝旭的方向。
刹那间,两人四目相对,魏朝旭看到他张开嘴笑着说出了一句话。下一瞬间,寒光一闪,眼前满是腥红的血光。
“快!”
“赶紧抢!”
身后的人群疯了一样的往前涌,像一群失去理智的野兽,争抢着用手中的馒头去蘸还温热着的鲜血。
魏朝旭看到有些人大笑着,当场就吃下鲜红的馒头;看到有母亲把蘸着血的馒头撕成小块,喂给怀里病弱的孩子;看到风烛残年的老人吃下温热的馒头,瞬间老泪纵横。
恶心的感觉从胃部涌上喉间,魏朝旭腿一软,差点被蝗虫过境一般的人群踩在脚下。
“不要看了。”林春煜的声音传来。
被带离人群,魏朝旭依然没有缓过神来。人头落地的那一瞬间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一遍遍的在魏朝旭的脑海里重复。
“林老师,如果你拼死守护的人疯狂的盼着你死,只为喝下你还未凉尽的血,愚昧的希望这样能治好自已的病,这样的人还值得你为之拼命吗?”魏朝旭坐在台阶上,声音微微发抖。
林春煜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从兜里掏出一盒糖,放在魏朝旭手上。
“只要你觉得值得,那便是值得。”
林春煜离开后,魏朝旭在这里坐了好久。
手里的这盒糖很眼熟,好像之前聂律师也给过自已一盒,说是自已的同学从英国寄来的,魏朝旭自已不算特别爱吃糖,最后那盒糖果大部分进了司恒的肚子。
魏朝旭从盒子里拿出一颗,剥开糖纸。淡黄的糖果在舌尖慢慢融化,柠檬的香气在口腔逐渐蔓延,恰到好处的甜配上微微的酸,仔细尝还有一丝淡淡的苦味。
魏朝旭闭上眼睛,背靠冰冷的墙面,脑海里浮现聂律师最后说的话。
“活下去。”
颜真停止了春满堂的一切活动,在二楼东北角的雅间摆好了些酒菜,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木门“吱呀”一声,屏风后面走过来的是林春煜。
“来一杯。”颜真为他倒上酒。
林春煜坐下来,满脸的颓然与哀伤,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他走的时候痛苦吗?”颜真小心的问道。
“生前遭了罪,走的时候是笑着走的。”林春煜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三年了,他们相识三年了,谁也没想到永别的日子会这么快的到来。
两周之前,他们还坐在同一个位置喝酒聊天。
那时他还很高兴,跟自已说发展了一个很不错下线,已经打了报告,推荐那个孩子入党。
林春煜当时还问他是谁,可他坚持要遵守原则,死活不说。说是:
为了保证那天自已牺牲或是春满堂的情报处暴露,这个新的下线可以不受影响的继续运作。
可谁知,一语成谶,他意外暴露,那个新建立的情报点可能就此沉寂,自已连知道对方的机会都没有了。
“真真,哪怕出了这样的事情 你还愿意加入我们吗?”林春煜看向颜真。
“我是愿意的。”颜真的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林春煜又灌下去一大口酒,眼里隐隐有了泪光,“本来想着如果我提前牺牲了,就让老聂做你的入党介绍人,结果竟然是他先走了一步。”
“不过你放心,材料我已经写好,由我做你的介绍人,不久之后,你也会和我一样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林春煜微笑着拍拍颜真的肩膀,这是他今天唯一可以开心的事情了。
颜真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他一个被人瞧不起的戏子可以有机会成为一名共产党员。如果不是林春煜,如果不是共产党,他可能在六年前就死去了,以最低贱的身份,死在最肮脏的地方。
可是有人拯救了他,给了他希望,让他有勇气成为今天戏台上的名角,让他有机会成为今天的颜真,让他有机会遇见另一群明媚的少年。
“或许有机会,可以让最最加入。”颜真说道,“他其实已经知道了你的一些身份,也和我提到过。”
“共产党欢迎所有爱国人士。”林春煜说,“但可能需要等一等。”
颜真笑了笑,“没关系,他还小,再等两年。”
过了一会儿,颜真终于问出很长时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我以为你会先考虑司恒,毕竟他比我更优秀,也更合适。”
林春煜听了,似乎微微叹了口气。
“他还没做好准备,真正承担起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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