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将近尾声,宫谖翎见祭聆晖这家伙和逊克莱夫交谈甚欢,脑海里蓦地灵光一闪,索性道:“逊克莱夫,你不是一直都想报答老师么,眼下正巧有一个机会呢。”
“老师,您尽管说。”逊克莱夫喜笑颜开。
她指了指祭聆晖,言简意赅道:“他,祭聆晖,算是你同门,长年单身。”
逊克莱夫瞬即会意:“老师,我懂您的意思了,学生一定会尽力帮师弟脱单。”
一旁的祭聆晖双眸泵射出义愤填膺的火花,谖翎姐,泄露别人的隐私可是要犯法的!
得到这个承诺,算是减去了一个大麻烦, 宫谖翎心情大好,互相寒暄了几句,便回到自已的房间,开启午睡之旅。
午时阳光和煦,惠风和畅,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乌云似洪水汹涌澎湃,肆无忌惮地盘旋在天端。
宽大的广场上无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成一大片,血迹斑斑,有的早已干涸,有的似泉水汩汩而流,头颅、眼睛、断臂、残肢遍地都是,俨然是冥界惨绝人寰的修罗场。
伟岸挺拔的白衣男子傲然伫立在累累尸体中央,白衣不再是一如既往的胜雪,而是耀眼夺目的绯红,宛若一株硕大的怒放的曼珠沙华,泼墨般的三千青丝飞曳盘旋,亦散发出一抹淡淡的血色荧光。
69書吧
细看一看,飘逸的衣角有豆大的血珠滴落。没错,那身白衣是被鲜红染尽,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因为,那些妖冶入骨的红色液体,没有一滴是属于他的。
不远处,有隐隐约约的动静。
有人还没死?
他深邃的眼眸遽然一厉,寒意昭然若揭,白皙修长的五指一伸,凝聚出一股威力十足的烈风,欲向对方使去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宇文琰,你还要杀人对么?你到底要杀掉多少人才甘心!”高台上,身着华贵帝服的少女威仪棣棣,三千长丝唯系了一条橙色发带,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
“炔儿……”宇文琰目光一聚,哽咽地唤出婴儿的名字。
她带着他来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贵的少女波澜不惊地看了怀中的婴儿一眼,款款走下玉石台阶:“你不是口口声声喊着要见炔儿么,朕满足你的愿望,带他来见你了。”
少女那抹如三月煦日般的浅笑,令他莫名有如坐针毡的感觉,粉粉嫩嫩的婴儿似乎睡着了,长密的睫毛静静贴在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上,可爱极了。
他轻轻接过婴儿,俊朗无俦的脸上洋溢着难得一见的慈爱笑容,目光柔和,充盈着无限的暖意,宠溺地喃喃道:“炔儿,我的孩子……”
“你放心,炔儿也是朕的孩子,朕自然是好好待他的。”少女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如花般的笑靥。
蓦地,她嘴角笑容凝固,幽深的眼眸杀意闪现,细长的玉手翻转,橙光一闪,一颗神珠疾如闪电般飞向黑黝黝的云端,倏然隐没。
洞悉一切的宇文琰自然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重重压来,颔首一望,神态自若的他,此刻心里遽然一颤。
是沧誊玥!
她是怎么弄到这颗传说中的神珠?
这个节骨眼上,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容许他思考——一道闪电般的橙光直直劈下来,宛如一匹粗犷凶悍的野兽,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一心系在炔儿身上的他万万没料到会发生这样一幕,长睫微垂,手指攥紧,风驰电掣间,血红的身影化成一缕烟雾,橙光恶狠狠劈到地面,砸飞了数十块地板砖。可想而知,如若劈到人的身上,保定尸骨无存了。
不远处,血雾散而又拢,凝出那个人的轮廓,愈渐清晰,单薄的双嘴已然挂上一抹冰冷的弧度:“原来,你带炔儿来这里,目的是,杀掉我!”
泱泱大景,出类拔萃的侠士虽百名来之多,若是全部聚在一起来对付他一个,亦是自不量力,这满地的尸体便是最好的证明。如若能寻得传说中的神玥沧誊玥,以亲生骨肉之血为引,便能激发出一股强大的能量,亦是杀掉他唯一的办法。
“是!”她毫不避讳道,双眸泵射出日积月累的恨意,“杀你,是我今生最大的梦想!”
“我以为,只要愿意放下一切,洗心革面,就能重新开始。原来……”他苦笑,“原来上天连这个机会都不愿施舍。”
“我恨你宇文琰!整个景国没有一个人是不恨你的!”
少女目眦欲裂,倨傲一笑,纤纤长指一扯,三千青丝翩翩而散,划出美丽的弧度。
那条橙色发带,名叫橙风绫,是他赠与她的第一件法器。
其实说起来,他算是她的师父,因为她的幻术是他手把手教的。她出生武学世家,却因体格特殊不能修习武术,只能修习幻术,作为景国女帝,武术与幻术二者是必会的,为了弥补她这一不足,他将橙风绫赠给了她。
他自嘲一笑:“胭榭,原来你是如此的恨我……”恨到要拿出亲自赠予她的橙风绫杀他。
这一年来,她对他表面服服帖帖,暗地里却是谋划着怎样寻得沧誊玥;她甘愿生下他的孩子,是为杀他打下坚固的基础。
他是知道的,只是他的心里仍然存着那寸希望,憧憬着他们是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世间的恩怨哪有那么容易一笔勾销,冰释前嫌,他亲身经历过,是清楚的。
“我恨你!深入骨髓!”景胭榭张扬地冷笑,眸光冷冽如针,“宇文琰,因为你的一念之私毁了我的所有,将我拉入这暗无天日的境地!不只是我,还有六姐,整个瑞月山庄,我的亲人,我的人生,我所有美好的憧憬,都被你一手摧毁了!”
一道戾气冲入滚滚黑云,因为凝聚了沧誊玥的力量,掌风汹汹如潮,挥扫而出。他避而不及,迫不得已松开怀中的婴儿,与此同时,她的贴身女官缎儿及时抱住婴儿飞速回到她的身边。
“陛下,接下来要怎么做?”
“取血。”她唇畔轻启,一道橙光倏然划破小婴儿的食指,他粉嘟嘟的小嘴一张,哭声尤为嘹亮,疾快地取走溢出的血珠,她简单地交代道,“小殿下交给你了!”
“陛下……”缎儿明知她的决定,却还是不希望那种事情的发生。
血珠洒落在橙风绫上,化成血光融为一体,她轻轻吐出一个“去”字,那法器没有丝毫懈怠飞向黑压压的乌云。下一刻,少女渐渐飞起,隆重华贵的帝服飘逸出尘,恰似次第滚来的海浪,乌黑透亮的发丝四散开来,玲珑剔透的面孔上已被血海深仇倾覆,双眸折射出皑皑寒霜,冷酷无情。
“宇文琰,和你待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我无比恶心!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来毁掉我的一切?我有梦想,有疼爱的六姐,有美满的人生……还有很多很多,可是因为你,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遽然抓住飞下的橙风绫,二话不说便向那个血影挥扫而去。宇文琰眼睫轻颤,落寞一笑,双足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禁锢在原地,难以动弹。
风驰电掣间,他感觉有滚烫的呼吸吹打着脸颊,顿地回神,正对上一张熟悉的娇颜,橙风绫如掠影浮光般划过眼眸,紧紧缠在两人的腰间。
白色的花瓣飘零而下,是曼陀罗。他若没记错,她主系曼陀罗,天降异象,证明她是要和他……
同归于尽。
他正欲说什么,似有一个庞然利物从背部穿越而过,疼痛袭卷而来,滚热的液体瞬间涌上喉咙,还未等他吐出,已有滚烫的鲜血喷洒在他脸上。
“胭榭……”鲜血溢出嘴角,他浑然不在意,嘶哑地喊出她的名字。
少女的脸孔煞白无色,眼神空濛,娇躯摇摇欲坠,他伸手抱紧她,跪倒在地:“为什么?你恨的人不是我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巍巍苍穹,仿佛感受到了悲恸,轰然炸开一声巨响,铺天盖地的滂沱大雨混合着这世间最绝望的声音倾倒下来,肆无忌惮地砸落在地上,层层圈圈,仿若开出了一朵朵血红的莲花,转瞬即逝。
无数雨水滴落到少女雪白的脸庞,她张了张唇,艰难地吐出那几个字:“我恨你,也恨……我自已……”
那薄弱的声音被层层水流淹没,他轻轻抚摸她的脸,已然忘记自身的疼痛:“胭榭,今日是你的及笄之礼,我刚刚给你取好了字,你都不知道,怎么能死呢……”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言蹊,你的字,很适合你。”他惨然一笑,目光落在沧誊玥上,刚才穿透他们身体的,正是它。
胭榭,你今年才十五岁,有大好的年华,怎么能选择死呢……
长指捏诀,光芒一滑,正击中散发着橙光的沧誊玥,那神器似被击醒,款款飞到他的掌心,对准她的额心缓缓推进。
完毕,他语重心长道:“胭榭,你是我景国女帝,不可意气用事,得有女君风范。你既然恨我之深,那么便忘了我,忘了那些不开心的经历……”
他拾开她脸上的曼陀罗花瓣:“师父说,我百岁之时,必死于木女之手,原来无论我做怎样的改动,都逃不过这悲惨的结局!”
木女,是他的死劫。
疲惫地合上双眼,他渐渐忆起叱咤风云的一生,躯体开始羽化,散成点点金光,刚才,他催动余下的法力,助她重生。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甘愿屈服于命运的人,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如此选择,纵使换得形神俱毁的结局,他亦愿放手一搏。
搏,他会死;不搏,他百分之百死。
“哈哈哈哈哈哈……”
粗犷绝望的笑声回荡天地间,过了许久,才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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