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野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看着苏清鸢不解的神色，替程烬玄辩解：“长姐别怕，他是被狗咬了。”
苏家和程家住得近，按理没有过夜的习俗，日暮西垂，苏蔓野赶上回程家的轿子。
程烬玄独自坐在厅内，见苏蔓野姗姗来迟，点点桌子，一脸审视。
苏蔓野才不管他想放什么屁，自顾自地坐到旁边准备饮茶。
端起茶壶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她脑子一转坏泡泡就冒出来，唤丫鬟找来龙井。
“苏蔓野，你爹为何不喜欢你？”
她微微抬眼，觉得这个公子哥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
“我爹是个文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声誉，我娘是个剪莲花枝子的粗使下人，他喝醉酒，才有了我，这大抵相当于往他文雅的脸上甩一记耳光，自然不喜爱我。”
“你信么？”程烬玄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喝醉酒的人，哪儿来的力气？”
苏蔓野摇摇头，想起她先生，他喝醉酒与清醒时不大差别，都是一样拒她于千里之外，若是当年醉酒下，将他……
她摇摇头，不再想下去。
“你呢？我倒不知道你自小便喜欢苏清鸢，我还以为你不想与她成婚的。”
京城里无人不知他名声糟烂，青楼常客，说什么情根深种，种到青楼美娘子的颈窝和长腿上头？
“苏蔓野，你也不想想，若我不想娶她，尽可以回绝了圣上的好意，何必等她六年？”
“你都没见过她，哪里来的喜欢？”
“我见过。”程烬玄脸上痞气的表情散去，“很早很早，早到我已经记不清。”
“那时她还小，跟在你爹身后，我第一眼见她，心下就如鼓响蝉鸣，只想着将来娶她为妻。”
“可你这天天逛窑子的糟烂名声，倒不像是什么深爱的样子。”
“我在找她的替身，长得像也好，性格像也好，只要有一分相似我都甘之如饴，这就是为什么就算掀开盖头是你，我也可以忍下去。”
苏蔓野被他这话刺激，手上蕴茶的动作慢了三分，声音不自觉地喑哑，“既然这样喜欢，那为何你不做任何抗争？”
“可她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只能娶你，聊以慰藉。”
聊以慰藉。
苏蔓野猛地转头看向程烬玄，看得他心中一跳。
既然他做得出，那么……她也不逞多让。
替身么，谁不是呢？
程烬玄的侧脸很像尹渊，那也就够了，十足十的相像，是对尹渊的侮辱。
苏蔓野脑子活泛，瞬间便有了计策。
泡茶的动作渐渐慢下来，挤了半天，挤出一丝泪花。
坐在对面的人没有想到这句话把她说得哭了，几不可见地神色慌乱片刻。
站起身又坐下，他有些烦躁地抚了一把发顶，刚张开嘴，苏蔓野便打断他的话。
“程烬玄，我自知不如我长姐，她生得美，性子温顺。”
苏蔓野一边说话，一边拂去泪花，再不擦就要干了，实在挤不出更多的。
“可是我既嫁与你，就做好一辈子为你程家当牛做马的准备……”
虽然嘴上说着这些话，她心底忍不住骂天骂地：老子把你当马骑，老嫖客。
她本以为男人都喜欢示弱的女子，却没想程烬玄接上话：“程家有牛有马，你还是做个人吧。”
苏蔓野被他噎住，顿一顿才继续：“你不喜爱我，也无妨，女子的命本就如浮萍，等得到枕边人的几丝照拂，也算是好运。”
程烬玄撑着下巴，敛着睫毛盯着她瞧。
“所以，程君，我自知你与我无甚感情，可是若能得到你的眷顾，是我的造化，自此在太师府日子好过些，我甘之如饴。”
将手中的热水倒入茶杯，雨前龙井的香气霎时飘逸出来。
“我和我长姐也有几分相像之处，若你愿意，我即是她。”
将姿态放得低低的，这样好的事情，程烬玄不可能会拒绝。
可那人好似半点也没有触动，“你是如何自信，以为我会认你？”
愣了一愣，苏蔓野很快地反应过来，“我不需你认我，我只想给你几分的慰藉。”
“是么……”程烬玄的表情玩味，不说接受，倒也没有拒绝。
一时摸不清他的态度，苏蔓野不敢轻举妄动，拿着茶柄的手紧了几分。
扮作他的心上人，他合该很高兴才对，怎么会是这种态度？
“好啊，”程烬玄盯着她的表情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往后一倒，悠闲地撑着后脑勺，“既然你这样说，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何种地步？”
苏蔓野将手里的茶壶放下，走到他身前，伸手去摸他的眉。
她刚刚就想这么做了。
眉峰凌厉，颇有些桀骜不驯的味道，毛流感扎着手，粗糙地在掌心摩梭。
她从前也在尹渊熟睡时伸手去描摹他的眉眼，从眉心到眼梢，从鼻尖到唇角，最后划过下巴。
一如她现在所做的，像是与最亲爱的人紧密相依。
他们的侧脸弧度很像，眉毛像，鼻子也像，下巴和脖颈都很像。
可惜，程烬玄是上扬的狐狸眼，而她的先生则是微微下垂的温柔眼型。
像是片新生的柳叶。
苏蔓野俯下身，主动攀上座椅，想去亲吻他的鼻尖。
有力的大手猛地拉住她的手腕，声音有些喑哑：“可以了。”
不像，声音一点也不像。
瞬间的迷离被打回现实，她一只手被拽紧，整个人半伏在他身上。
那人偏还不满足，猛地一用力，她失控地往前倒去，头倚着他的肩，听见他少年音近在咫尺。
“你就做你姐姐的替身，留在这里。”
苏蔓野垂着头，声音温柔，无人看见她的神情淡漠：“是妾的荣幸。”
“阿澜。”程烬玄推开她，对着外头唤，“拿纸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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