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房里面,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突然被陆小娥打破了。
“三七弟弟,你说人的一生,究竟是为什么而活呢?”
如此深刻的问题着实难住了砚书,支支吾吾地说:“活着……就是活着呗,哪里有为什么。”
“我也不懂,我只想每天开开心心陪着娘亲,让她也每天开开心心。可是很多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让人不开心。我身边的每个人都一样,娘似乎仅仅是为了报仇活着,秋雨姐姐和桐雨姐姐是为了变强活着,石头婆婆是为了一个约定活着……可是,在我看来她们没有一个活的开心。我不明白,既然不开心,为什么还要那么坚持呢?”
砚书不认得小娥口中的姐姐婆婆,不过他有自已的看法:“从小爹爹就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都可以选择的,就好像我不喜欢上早课却不上不行,我想要学武却不被允许,我想要二哥陪我玩可是他好多年都没回来过。尽管如此我依然过得很开心,打柴的时候开心,采药的时候开心,摸鱼的时候开心,吃饭睡觉的时候都开心。既然没得选,干嘛要为无法改变的事情费心呢,做好眼前的每一件事就好了。”
小娥看着这个比自已还小两岁的男孩,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于是又问:“那你对未来就没有一点憧憬吗?对以后的路一点都不好奇吗?”
“怎么会呢,可是我看不了那么远,爹爹说等我十岁了就把我送到武当山去找我义父,那个时候我就能练武了。我以后要成为大侠,去找二哥,再去找大哥,把他们都带回家跟爹爹团聚。”
“就这样?”
“就这样!”
陆小娥看着,不知道该说他幼稚还是该说他可爱,同时又很是羡慕他,要是自已也能和娘亲过上平静的日子就好了。
可她自已心里也明白,半辈子的怨恨不是一句话就能消解开的。那么自已呢,以后也要和娘亲一样带着仇恨活一辈子吗?
越想越乱干脆不再想这些,她突然又问:“三七弟弟,你会忘了我吗?”
砚书还在幻想一家人团聚的幸福生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其实他对眼前的小魔女的感情也是很复杂的,像是讨厌又不是讨厌,像是亲近又若即若离,那种内心深处抓不住道不明的情愫让砚书也很困惑。
不过看小娥一直闷闷不乐,砚书突然想要逗逗她:“这个嘛,看情况吧,也许不会,也许明天就忘了。”
一句话差点没把小娥给气死,方才楚楚可怜的样子荡然无存:“臭小子,我这两天笑脸给你多了,没揍你你不习惯了是不是?”说着作势要打。
砚书一边躲闪一边笑言:“好啦好啦,骗你的。虽然你这个小魔女总是爱欺负我,不过谁让我是男子汉呢,放心,我肯定不会忘了你的。”
“你肯定?”
“我肯定!”
“那好,我记住了,要是有一天你敢把我忘了,我就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砚书一吐舌头,又把吐槽的话咽了回去。不过确实好笑,听说她的病五年就得找爹爹瞧上一回,自已就算躲都躲不开,怎么可能会把她忘了呢?
小娥不知砚书心里想什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那是一根红线绳,上面坠着两颗海蓝色宝珠,晶莹剔透有拇指般大小。
小娥取下一颗递给砚书:“这个你收好了。”
“这是什么东西?”砚书接过来,以为是颗玉珠。
“前些年我跟着娘亲四海寻医,发生过许多有意思的事。有传言说东海里面有一种鲛人,流出的眼泪遇水成珠,能医奇症。我娘就真的探访东洲海岛,带回了这两颗宝珠。也不知道传言为假还是宝珠为假,这东西对我的病没什么效果,不过我觉得它好看就留了下来。现在我把其中一颗给你,以后不在我身边,看到它就如同看到了我。”
说完这句话,陆小娥的脸猛地就红了,连忙羞着低下头。她不知道的是,杨砚书的脸比她更红更烫。
……
……
陆斩红回到董家老店的时候已经是后夜丑时,来到二楼房间外看到屋里桌前的两个小鬼,一个趴在桌上,一个拄着自已的脑袋睡得正香。
也就在这两个孩子面前,陆斩红好像总有用不完的耐心,她轻轻进去先把砚书抱到床上让他睡下,而后又抱起小娥回自已的房间去了。
这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次日,一行人睡到天光大亮了才起,当然陆斩红和两个孩子是因为昨夜劳神费力熬得困,楼梯口那两间房里的仨人是因为迷烟的药劲刚过去。
一有动静,几个新来的伙计马上给各个房间打好了净面水漱口水,等大家收拾好又把饭菜送到楼上。
其他人不清楚,只有陆斩红心里明白这都是傅南城最新派来的弟子,于是吩咐其中一人去把沈家主仆二人请到自已房间。
砚书是和陆氏母女一起用的早饭,吃得差不多了,陆斩红这才取下床头挂着的星泉剑放在小娥面前:“小娥,试一试这把剑。”
小娥这才注意到多了炳剑,不过看上去很是普通,起身拔剑出鞘,在后面试了几个简单剑招,而后对母亲说道:“娘,这把剑好轻盈啊,跟别的剑不一样,小娥喜欢这把剑。”
陆斩红也有些纳闷,明明昨晚自已试过,这炳剑的材质是自已都说不准的好料,因此分量比一般的剑还要重上一些,为什么小娥却说轻盈呢?
“还有别的感受吗?比如这把剑冷不冷?”
“娘,您开什么玩笑,这就是一把剑,哪里有什么冷不冷的。”
陆斩红不大肯定,又接过来试了试,仍感觉到仍是一股寒意在向自已体内弥漫,这才把剑还给小娥又问:“除了轻盈,还有没有其他的感觉?”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一点,我体内阻滞的邪气好像睡着了,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只是现在没什么动静了。”
“哈哈哈哈哈妙极妙极,果然这把星泉剑与你有缘,以后它就是你的兵刃了。”
小娥不知道有缘是指什么,但也是从心往外喜爱这把剑:“谢谢娘亲,小娥以后一定好好练剑!”
其实小娥不知道的是,她体内的邪气不是睡着了,而是与星泉的剑意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砚书看到这些,心里既替小娥高兴,又生出几分羡慕之情。这些都被陆斩红看在眼里,抚摸着砚书的头安慰到:“三七娃娃,如果以后你义父同意你练武,姨姨一定也送你一把宝剑,如何?”
砚书听完十分高兴,对陆姨姨感激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同时也更加盼望着自已赶快长大,最好明天就能到武当山去。
又闲聊了一会儿,沈全带着沈小公子来到他们的房间,陆斩红连忙请人坐下。
沈全稀里糊涂睡了一夜,并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女侠,不知一清早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情?”
“老哥哥,你们遭遇的危机已经解除了,具体细节我不便与你们讲明,你只需要知道不会再有人追杀与你。”
沈全简直难以置信,但是看女人的表情绝不是开玩笑,心里很是感激,起身就要大礼相谢。
陆斩红赶忙拦住了他:“老哥哥不必多礼,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这家店的掌柜和我是朋友,一会儿我让账房先生给你支一百两银子,您收拾收拾带着孩子回总镖局去吧。”
“多谢女侠,请女侠赏下名字住处,待我送少爷回到汝州以后禀明大当家的,日后一定登门拜谢。”
陆斩红微微一笑:“不必了老哥哥,举手之劳无须答报,都是江湖中人,有缘自会相见。”
沈全也不好再追问,又是一阵千恩万谢,然后带着小少爷回房去了。
眼见着这里的事情已经全部告一段落,陆斩红让两个孩子收拾一下,又让伙计通知老刘把车马备好之后就上路。。
等到他们一切停当准备启程的时候,傅南城带着心腹人早已等待多时,一开始把两个孩子吓了一跳,陆斩红简短告诉他们经过,表示眼前是货真价实的傅舵主,他们才放下心来。
在得知他们一行人要先去蕲州黄梅县,老爷子打算派几个得力人手护送掌门一同前往。不过陆斩红拒绝了他的好意,并且打趣道:“老先生,人手不足还是留下保护你吧,别再让贼人给钻了空子。”
傅南城六十多岁的人了,一下子臊得面目通红:“不送就不送嘛,好歹给老夫留点脸面呀。”
陆斩红仰天大笑,道声珍重带着孩子上了车,老刘打马扬鞭,马车奔北驶去。
傅南城站在客店门口望着他们渐行渐远,心中无限感慨,很久都不愿离去。突然他感觉有人拽自已的袖子,回头一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带着个孩子。
他并不认识沈家主仆,于是问道:“朋友,你有事吗?”
“劳驾,我能问一下刚才那位女侠叫什么名字吗?您别误会,她们救了我和我家公子,我总得搞清楚以后找谁报恩不是。”
傅南城本不想告诉他,奈何他十分诚恳苦苦追问,看他面目憨厚并非歹人,这才留下一声“陆斩红”而后带人离去。
这三个字差点没把沈全吓死。虽然他是中原人,可是江南国魔教掌门的名号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已和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待了这么久想想不免一阵后怕!
可是又一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几日自已所见的陆斩红与江湖传闻分明是相去甚远,不管怎么说她有恩于自已和小公子,回去之后还是要禀报大当家报答人家才是。
江州的百姓终于又能过上一段太平日子,至于这次的平静能持续多久,就不是陆斩红能左右的了。
离开江州城的一行人继续赶路,有了前车之鉴,哪怕砚书身体已经适应了旅途颠簸,陆斩红还是吩咐走官道。
毕竟,他们必须要在两天之内赶到黄梅。
“娘亲,您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我料不等进黄梅县城就能恢复如初。”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回家,还要绕路去黄梅县呀?”
“黄梅有位名优想要请我们看场好戏,盛情难却为娘是不得不去。”
“咦?是什么戏呀?”
“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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