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书趁这个机会和两位师叔聊了很多,当然绝大多数时间是二人给他答疑解惑。
看了看夜色已深,风不祸提议就此散会:“砚书,或者说应该叫你合秬,既然不想离开了,师叔送你回去休息,明天你师父还有新的安排呢。”
“师叔,我还有个问题,师父明明说如果我打断了松木就送我离开,如果不是离开斜风谷,那又是什么地方?”
“当然去开始学真功夫的地方咯~”
“究竟是哪里?”
风不祸一指谷后山岭:“其实你早就去过,就是那里。”
杨砚书又不理解了,这小鬼今晚发现自已好像很容易无法理解师叔的话,可是不疾不祸也不再多言,一个人翻身隐在了黑暗里,一个人背着砚书回了前院。
好在折腾了许久似乎并没有被别人发现,砚书告别师叔悄悄溜回房间休息去了,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从石头婆婆到二位师叔,再到明天开始的学习,小鬼就在激动和期待中渐渐睡去。
次日天明,砚书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吃过早饭便来到了师父的房间,以为又和往常一样要等上片刻他老人家才会现身。可今天不同,渠行之居然早早在堂上等候徒弟了。
“师父今天起的好早,徒儿给您请安了~”砚书虽然心里有鬼,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又一次让他没想到的是,渠行之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唔,免了吧,小兔崽子,下回再想跑可别忘了带上这个!”
砚书定睛一看,竟然是于成错送给自已那枚翠玉扳指!孩子赶紧摸了摸怀里,不知何时,自已贴身保管的三件东西果然少了这枚扳指。
“师父,现在我相信于成错的本事是跟您学的了,怎么您也会偷人东西啊。”说着砚书便伸手去接。
哪知老爷子只是给他看了一眼,紧接着又收回怀中:“胡说八道!于成错的路那是他自已选的,与老夫何干?再说了这枚扳指原本就是老夫的东西,回到我手里怎么算的上偷呢”
砚书虽然心里不爽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老爷子说的有道理,这东西原本就是归他所有而且自已留着确实无用,因此小鬼并不计较,只是尴尬问道:“那…昨晚发生的事,师父全都知道喽?”
“在这斜风谷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为师的眼睛,就你那点花花肠子,我用脚趾头都能算得一清二楚。”
“师父,我想知道,假如我真的出谷,师叔他们真的会打死我吗?”
“好歹是同宗同门的晚辈,我想不会。”
砚书心里才舒服了一些,可是紧接着老爷子的话让他又差点绷不住了。
“毕竟不疾小子不会白白浪费了小青的一顿大餐~”
回想一下,离开家之后,尤其是来到斜风谷之后,自已好像没遇到过什么正常人,杨砚书只能用这样的想法抑制内心骂人的冲动。
“好了,时间不早了,按照约定,为师今天便放你离开。”
“离开?离开哪里?”
“唔,你别想太多了,也怪为师之前没把话讲清楚,只是放你离开我这里,但是你还得到谷后找你的师兄去。”
“可后面那几座山我去过许多许多次,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位师兄啊。”砚书不解地说道。
“你当什么歪瓜裂枣都能见我宝贝徒弟?你修炼这半年到今天才勉强有了资格好吧!”渠行之煞有介事地说。
砚书从没见过这么不正经还要假充正经的渠行之,又不敢笑,只好顺着他问道:“好吧好吧,那请问师尊我首先应该去哪里呢?”
“首先嘛,先去见见你大师兄吧,他叫天音,老夫掐指一算,北山上必有机缘,事不宜迟,小子快快起身吧。”
于是砚书不多废话,行礼告别恩师后便向北山上摸去,以他现在的脚力,登上两百三十余丈的北山顶仅仅只需要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孤零零一座高峰,山顶却好像天然雕琢过的一般平坦宽阔,就在这北山顶上,先是一座简陋而不失整洁的小院子,院后不远处便是给砚书留下许多痛苦回忆的桃林,与山下不寻常的繁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深秋时节这林中花果凋零殆尽,颇为凄凉萧瑟,其实这里砚书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可以算得上轻车熟路。
至于桃林后是什么去处,砚书还从来没有机会见过,不是他不好奇,只是每次走进林中不及二十步就会被不祸师叔给“劫走”。
按照师父的指示,砚书今天又一次上山,是为了拜访师兄,当下也未多想,稍事休息后径直向山院走去。
“有人吗?师兄在吗?师弟合秬前来拜望师兄~”砚书在院门外恭恭敬敬询问道。
一连问了三次,终于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自已:“合师弟不必客气,请进屋来吧。”
六个月来砚书一直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人住,甚至直到刚才还在将信将疑,现在才肯相信师父并没有诓骗自已,只是与此同时令他感到不大对劲的是,屋内那人的声音似乎有些奇怪。
砚书三步并作两步便进了正房屋的门,举目环顾突然有些错愕了,怎么这个屋里的布置摆设竟和师父的小楼上几乎一模一样:房间里草席铺地,除了中厅几张书案并无家具,左厢是遍地竹简,右厢挂着幔帐看不清楚。
如果不是当中跽坐的人不一样,砚书恍惚就以为又回到了师父房中。
仔细打量砚书才明白为何会感觉到师兄的声音奇怪,原来与自已意料的不同,眼前这位师兄竟然是个老太太!大概是六七十岁的样子,一头银发满面皱纹透着亲切,砚书心里第一次使用合适这个词来形容别人的长相,不难看出此人年轻时也是很有些姿色的。
可是砚书心里又一次感到奇怪,似乎自已曾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位老太太,只不过一时懵住想不起来。
“老人家,我师父渠行之让我到这里来拜望我家大师兄,请问您知不知道他在何处?”
“咯咯咯咯,你就是师父新收的宝贝徒弟合秬吗?”
“不错,正是在下。”砚书虽然偶尔调皮,感到老太太笑得像个小孩子一般天真,自小知书达理的他在老人家面前还是表现的十分恭敬,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哎?师父?
“莫非老人家您就是我的大师兄天音?”
“不错,正是老身,看合师弟的样子好像有些意外嘛~”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一个九岁左右的小孩子,二人竟然是师兄弟,这也算得上是一段奇闻了。
砚书尴尬回答道:“师父没说过我大师兄是个女的呀,我是不是应该叫您大师姐的。”
“不必,斜风谷内称师姐倒让人不能适应了,以后还是叫我师兄便是。”
“好的,我记住了天音师兄,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呀?”
“合师弟不必客气,自家人有话尽管问。”
“是,自打我进门就感觉亲切熟悉,总好像在哪里见过师兄您,但是又想不起来了,您有印象吗?”
“咯咯咯咯~”老太太又笑了起来:“我可以肯定的说咱们素未谋面,我虽然没少听师父提起你,今天却才是第一次见你的面。不过你的疑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熟悉的那个人不远,怎么想不起你的流风姐姐了呢?”
!!!
砚书闻听差点没蹦起来,小鬼头恍然大悟,没错,眼前人的眉目骨相和流风姐姐十分相似,只是一个年轻一个苍老,自已一时之间没有联想在一起。
“请问师兄,您和流风姐姐是什么关系啊?”
“咯咯咯咯,这个嘛,告诉你也无妨。”天音故意抻了片刻,看到砚书眼中的急切这才说道:
“我是流风姐姐的亲妹妹!”
……
斜风谷果然是个怪地方,砚书也愈发确信这谷中之人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流风姐姐,听说已经七十多岁,却不会衰老,现今仍然是二十出头年轻貌美的模样。
天音师兄,自已的大师兄偏偏是个老太太,六七十岁的年纪笑起来跟小朋友一样童真。
这两个人居然还是亲姐妹,年轻的姐姐和苍老的妹妹,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天师兄,为什么姐妹二人,流风姐姐她不会老,您却不能呢?”
“那怎么能一样,我姐姐算是为了心上人什么都能豁出去,她所爱之人不老,为了能常伴其身,姐姐她二十多岁的时候去东洲海外,在一位老隐士的指点下竟然真的彻悟了不老之法,起初我不以为然认为她是痴人说梦,不曾想多年过去,她还真的青春永驻了。”
“那您怎么不跟着学这不老之法呢?”
“咯咯咯咯,你以为这种违逆天机的秘法是什么人都能参透的吗?又何况凡事都是有代价的,得到的越多也就意味着失去的越多,姐姐是为了陪伴所爱之人,可是这几十年来承受的痛苦,旁人又怎么能够体会呢?”
说着话天音也是由衷心疼起自已的姐姐,明亮的双眸多了一层哀怨。
“不对呀,既然流风姐姐是为了陪伴心上人,可是又为什么待在斜风谷内呢?”
“合师弟,还没听明白吗,姐姐所爱之人就在这里。”
“什么!师兄快告诉我,流风姐姐的心上人是哪个~”砚书此刻的好奇心可谓是被激发到了极点。
“那个老不死的你见过,就是你我的三师叔风不疾!”天音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个名字。
砚书现在已经感觉到自已的脑子不太够用了,单是两个人的形象确实够般配,一个是练功练得返老还童,七十九岁了却是一张年轻俊俏的脸,另一个悟得不老之法,也是七十多岁的人长着二十出头的美人脸。
可是明明一个是自已师叔,一个是算自已半个师姐,怎么这二人会有一段情缘呢,而且看大师兄的反应,好像对不疾师叔颇有不满。
“可我来这里半年了,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他二人会面呢?”
“你这个问题就很有趣,首先以他二人的功力,如果想要私会不让你发现简直易如反掌。其次他二人也确实不怎么见面,毕竟是有缘无分的一对儿罢了。”
“这又是为何?在我看来他们明明是天造地设,十分般配的呀?”
“没办法,偏偏很多事不遂人愿,明明两个人对彼此都有感情,却不能够在一起。我姐姐从东海回来之后,迫不及待回斜风谷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风不疾,等来的却是那个难以承受的真相:那个老不死的跟随太师父所学,是实实在在的童子功,注定了他一生不能够碰女色!”
“什么是童子功?”
“有些功法需要男人以童子之身护住自已的纯阳之气,这样的武功修炼起来要比寻常功夫更容易,但是成果却往往很惊人,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一旦破了童子之身也就废了毕生修为。”
砚书这下理解了什么叫有缘无分,在小孩子的想法里,几十年的修为确实很难割舍。
“那后来呢?”
“后来太师父隐归无涯洞,斜风谷开始由师尊执掌,我经过深思熟虑选择拜在了师尊门下成为他老人家的大弟子,风不疾知道以后竟然受了启发,恳请师尊也收下我姐姐为徒,试图以这样一种方式斩断他二人之间的情缘。”
“看人家同意了吗?”
“不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师父他当年也是纠结万分,最后不明不白把流风收做童子,从始至终也没有一个确切的名分。”天音说着,不免为姐姐的遭遇感到痛惜,停躲了片刻又继续说:“从那以后直到今天,姐姐再也没有提过她与风不疾的事,那个老不死的也好像有意躲着姐姐,自愿幽居在前谷松林,一段孽缘逼的两个怪人形同陌路,怎能不让人唏嘘。”
难怪从第一次见到流风姐姐起,明明她的面容美艳动人,明明她的笑容温暖摄人,砚书仍然能从她身上看到一丝哀伤,听完师兄的介绍,砚书心里不禁也替他们惋惜。
“好了小子,故事讲完了,下面该谈谈正事了吧~”
“咦?什么正事?”
“当然是练功了,不然你觉得师父为什么要你来我这里?”
“哎?你不是我大师兄嘛,怎么师父不教倒让你教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他老人家怎么吩咐的我们就怎么做,少问那么多,没准是你小子太招人烦,老头子受不了了才把你打发到我这里。”
砚书一吐舌头,表明了自已不认同师兄所言,不过也不再矫情,好奇地问道:“师父他半年以来只是教了我一些入门的东西,不知道大师兄能不能教我些新鲜的,我们从哪里开始学起呢?”
“咯咯咯咯~不新鲜,却很简单,师兄教给你的第一课,就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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