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杨砚书就被安排在紧邻着小楼的一间屋子休息,房屋看上去有些破旧不过里面所需之物一应俱全,对于有几日没睡过正经地方的小孩子来说已经是顶不错的了,因此砚书也是结结实实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好觉。
寻常人有的可能会择席睡不着,有的连日经历许多事会睡不着,有的会因为明天激动得睡不着,杨砚书则不然,这个在梅花桩上都能小憩的孩子无论是什么环境,总是吃得饱睡得着。
次日天明,砚书睡醒起来才发现流风妙月两位姐姐正在院中享用早饭,看到砚书收拾好了两人也是招呼他一起吃,别看整个庭院平平无奇,这里的伙食还真是不错,有很多东西砚书甚至都从未见过。
妙月看着正狼吞虎咽的砚书,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小弟弟,昨天你给我们看的那枚扳指,是不是一个叫于成错的老人家给你的?”
“没错,你也认识那个贼老头?”砚书并没有很在意,边吃边说。
流风却抢一句提醒砚书:“说得多难听,那个老头就是你妙月姐姐的父亲!”
一句话砚书惊得差点噎住,缓了许久才顺过气来:“什么?妙月姐姐,那个贼…那个老爷子是你父亲?那他怎么不进来与你相见呢?”
这便又勾起了妙月的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哀怨言道:“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斜风谷的弟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与师尊意见相左离开了这里,从那以后他就是外人了,不可以再进谷一步。”
“那他为什么把你留在谷内呢?”
“其实不是,听师尊和师兄们说,十多年前,我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爹爹去而复返把我送进斜风谷,好像是和师尊达成了什么约定才没有被处死,而我从小到大甚至都不曾见过爹爹长什么样子。”
“那你有没有想过出谷去找他呢?”
“想过,可是不行。我留在谷内,爹爹就还有退路,如果我也出去了,那我们就和斜风谷再无瓜葛了,师尊的规矩很怪,可是大家都对我很好,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相信总有一天爹爹可以回来跟我团聚。”
流风轻轻把妙月揽入怀中,感慨地说:“师尊也有他的苦衷,你爹爹也有他的想法,只是他们的选择着实委屈了丫头你。”
妙月这时又笑了,恢复了之前的古灵精怪:“流风姐姐,跟你们在一起我很开心的,哪里能说是委屈。砚书弟弟,听说你会留在斜风谷,如果有时间的话,你给我讲讲我爹的事好吗?”
杨砚书其实也并不十分了解于成错,说到底他也不过是被迫与老头子同行了几日,不过为了安慰妙月,也就只好先应了下来。
不多时,三人用完早饭,刚收拾完毕回到院中,砚书又开始好奇了:“两位姐姐,昨天渠老先生说今天给我用药,你们知不知道是什么药啊?”
妙月也不太清楚,流风听到砚书这么说当下大吃一惊,心中暗想老头子竟然如此激进,犹豫了再三终于还是决定给砚书答疑解惑,毕竟就算是死也总得让孩子死个明白。
“师尊多年来炼过一种秘药,其实应该说是一种秘酒,分别取寒凉平温热五种毒物的毒液,辅以他的秘制白药入酒,唯有体质超常之人才能饮,白药隐去毒性有强身固气之用。寻常人机缘不合若是喝了,哪怕是冠绝天下的高手,白药愈加催发毒性,立时五脏俱腐而亡。”
流风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砚书,眼里多了一丝同情,继续说道:“据我所知,目前喝过这种秘酒还活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后谷南山的化师弟,一个就是我!”
杨砚书闻听之后不免深深吃惊,一是渠行之要让自已试的药如此凶险,二是传闻中渠行之这样的绝顶高手都没敢喝自已酿的药酒,三是眼前这位流风姐姐的身体不会老还不惧毒,倒是越来越让砚书感到好奇了。
不待小砚书反应,妙月听完之后却有些坐不住了,焦急地问:“流风姐姐,这药酒如此刁毒,砚书弟弟要是不能承受怎么办?”
“那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倒是更愿意相信你爹和师尊两个人的眼光,他们都看中的孩子应该是错不了。”
“可…那也太危险了,万一……”妙月欲言又止,把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后果又咽了回去。
“这个世上哪里有唾手可得的东西呢,更不用说很多时候,命数比努力更重要。”
妙月若有所思,不再多说什么。
砚书正待要问出心里的疑惑,忽听小楼上传来渠行之的声音:“小友,吃完了就到老夫这里来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砚书听到呼唤,只好给流风妙月二人递了个来世再见的眼神,而后起身奔楼上去了。
一推门,砚书发现渠行之还在幔帐之后没有出来,于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老先生,我来了,您有什么吩咐?”
“唔…方才流风跟你讲过了吧,今日老夫要给你用的药十分危险,极有可能会要了你的性命,你自已说说看还要不要试。”
杨砚书突然眼前一亮:“我可以选择不要吗?”
“不能。”
……
“那我就是不喝会怎样?”
“也没什么,喝的话不一定会出事,但是不喝的话你肯定不能活!”
渠行之的话从始至终都是不紧不慢,杨砚书却实实在在从中感觉到了凛凛寒意,不待话音落地小鬼头就连回了五个愿意表明自已的态度。
“哈哈哈哈哈,非常好,那么你现在下楼,去后院的菜园里面东边的瓜架子,找到第一根藤,把上面的两根黄瓜给我摘回来。”
这倒把砚书完全闹懵了,以为自已听岔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啊…哎…是…”砚书这才确认摩天老鬼渠老先生就是要自已去摘黄瓜,答应一声一溜烟跑下楼去了,边跑边寻思这老先生的早饭竟然如此简陋。
大概一碗茶的时间过去,砚书才托着两根黄瓜回到小楼上,进门一看渠老先生已经在中厅等候多时,小鬼把东西放在他面前书案上,之后规规矩矩在下首坐好。
然而渠行之盯着黄瓜看了半天,一脸不悦地发问:“我不是让你摘第一根藤上的黄瓜吗,这分明是第二根上的两根!”
杨砚书听完很是无语,江湖上威名赫赫的摩天老鬼,没想到是个过日子如此精细的人,连哪根瓜藤上结的什么瓜都清清楚楚。
“老先生,这不能怪我,实在是你说的东边第一根藤上压根什么都没剩,所以我就摘了旁边的,您就凑合着吃吧。”
“哼!实在可恨!不疾小子昨晚又偷我两根黄瓜,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砚书不知道他说的不疾小子是谁,只是心里一阵好笑,堂堂一谷之主竟然抠成这个样子。
小鬼正想着,却见渠行之从身后端出一个酒坛子和一只酒碗,笑呵呵对他说道:“既然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杨砚书第一次发现笑脸原来也能让人毛骨悚然,可不待多想渠行之已然打开泥封为他满上了一碗,砚书虽然没喝过酒,不过自已父亲在家偶尔也会喝上几口,因此小鬼对这个味道并不陌生,只是面前这碗酒闻上去更香一些。
渠行之把酒递到杨砚书面前:“小友,请吧。”
“等一等,老先生,我想问个问题再死可以吗?”
渠行之听孩子说话就觉得晦气,眉头紧皱不过还是勉强同意了:“有什么问题赶紧问吧。”
“听流风姐姐说喝过这酒的人只有两个现在还活着,那到底喝死过多少人呢?”
“大概二三十个吧……”
也就是说,喝完之后能活下来的机会不足一成!杨砚书顿时就想撒丫子跑,可是抬头看了一眼渠老先生如冰霜般冷峻的目光,还是选择了不做无谓的挣扎。
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杨砚书并不拖泥带水,干脆给自已来了个痛快,而后闭眼等死。
一股辣劲扩散在五脏六腑,却并不痛苦,甚至有些温暖的惬意,感觉到自已还活着的杨砚书连忙睁开眼睛,一脸兴奋看向渠行之。
渠老先生表情甚是满意,并且好像完全在意料之中,看到砚书没事,也不说话又满上一碗递了过来。
砚书仍旧是一饮而尽,这一次,除了更辣更暖仍然没有别的反应。
“不错不错,这酒太烈了些,不妨用这黄瓜下酒。”话音刚落第三碗酒也已经到了砚书面前。
好贴心……
砚书这才知道黄瓜原来是渠行之给自已准备的下酒菜,此时的砚书已经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并不客气再次一饮而尽,然后抄起黄瓜啃了起来。
“老先生,还活着的那两个人,他们都喝了多少呀?”
“小花子喝了一口,流风童儿喝了一碗,两个人都疼痛欲死,像你这样一连三碗还能说话的老夫也是头一次见到。”
“如此说来,我比他们都要强得多咯~”小砚书的脑袋好像被什么麻痹了,开始口无遮拦起来。
“那就继续,让老夫也见识见识你这身体究竟能承受多少。”
于是一碗一碗再一碗,不多时整坛药酒一共十五碗,就着两根黄瓜全进了杨砚书的肚子。
这一下,连渠行之都被惊得半晌无语,老爷子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过于激动,哆嗦了好半天才接受面前小鬼喝完了整坛酒还活着的事实。
“小友,现在什么感觉?”
杨砚书听得朦朦胧胧,想要回答却发现像是失声了一样根本说不出话,于是他站起身来准备再做尝试,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似乎有团火焰从肚子里一直燃到脑瓜顶,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搅在一起。
倏忽间,砚书眼前一黑,“窟通”一声昏死在草席之上。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