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将一枚手环放在桌上,推到了书放眼前。
这只手环科技感厚实,外观呈雪白色。
“云云,这是?”
“量子手环,储能部分的设计我已经托栾栾改成了灵力储藏装置,因此它是一种依靠灵力作为驱动能源来使用的量子武器,是送给你的礼物。”
书放怔怔地看着云,道:“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有符箓就已经够了,但是我不安心,我和栾栾聊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我怕你又乱来。”云低着头,轻声说。
书放握着放在桌前的这枚量子手环,手环很轻,可是此刻却是那样的沉重,令他几乎要拿不起来。
书放问道:“她和你都说了些什么?”
云道:“她和我说,力量的代价是巨大的,人不可能和天道并驾齐驱……放,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总是在担心——栾栾的话,让我变得很敏感。”
书放释然,他清楚以白栾的境界,是不可能理解他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是一个怎样的实体的,因此,会有所误解也是很正常的,只是云竟然会被她所说的猜测之语所影响这么深,这一点倒是令书放略感意外。
书放站起身来,走到对面在她的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道:“我这次回来是做好充分准备的,我的最高目的就是永远陪着你,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现在我已经和你托底,你不必再乱想了。”
云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抬起头,一双眼睛注视着书放那自然的目光,道:“目前银河王朝所面对的内忧外患其实很严峻,你这些天以来看到的远远不是全貌,这里是蓝星,义勇所在的蓝都,管理和治安自然挑不出毛病,可一旦离开这里,甚至离开蓝星,你将会看到真正的人间炼狱。”
“现在的战争,无论是规格还是形式都与从前相差太多了。人们在星空中战斗,哪怕是行星也会在强大的力量面前被碾成齑粉,生命的凋零与灭亡其实只发生在一个瞬间。”
书放也注视着云的眼睛,道是玄之又玄的,是无限微妙的,哪怕如今他失去了作为圣人的实力境界,但是道的境界却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否则,他又如何能凝聚天丹、作出道纹呢?
以道的境界看事物,书放透过云的眼睛看见了过去他忽略的没有看见的东西,他的境界是真实无妄的,因此他所看到的东西哪怕很模糊,但也是真实无妄的。
他看见云的身上朦胧着一层道势,如非能参透宇宙本真的眼睛,是看不出来的,同时,书放也深知这一层道势之不一般,因为这层道势的意蕴,他也看不真切……
这道势是人为布置的,还是天然就存在着?
书放的心情不由得变得凝重,如果是人为布置的,那么布置这层道势之人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出于什么目的布置下这层道势呢?
而如果是天然形成的,那么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呢?为什么会形成呢?
道势不同于一般的力量,它类似于诅咒或者禁制,功能可以很单一、很强大,但一定是为着什么而存在的,它的目的性很强。
它只有在达到触发的条件时,才会触发。
最可怕的不是敌人有多强,而是对对手一无所知。
书放不清楚这层道势的内涵和意蕴,甚至不知道它触发的条件是什么,是人为存在还是天然存在,这令他原本从容的表情不免收敛了一些。
云轻声道:“我知道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会再随便使用那超越我们原本认知与计划中的力量,可尽管如此,我也希望你能再小心谨慎一些,栾栾和我说,你使用过‘大道之剑’。”
“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了。”书放凝聚出大道之剑,那古朴的剑身在空气中显得锋利无比,仿佛要随时随刻撕裂空间一般,哪怕它并未被发动。
“大道之剑无坚不摧,初次凝聚它时我是损耗了天年,但我向你保证,它绝对没能影响到大局,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冒着风险凝聚它,原因只有一个,我需要一张足够强大的底牌保护你。”
“直接使用大道之力,或者是调用天道权能,都会影响到我的寿命,但是我又不能没有底牌,所以我凝聚它是没办法的事情,况且它也并非只能作为底牌使用,作为寻常凡铁武器,它的坚硬程度也绝不亚于圣器。”
云看着书放的这具大道之剑,一时沉默了。
“谢谢你一直关心着我,在如今这个战争武器发展到顶峰的时代,我确实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可以帮到你了。”
书放静静地听着云的事实陈述,他曾经计算过,红色战星的力量可以达到洲际导弹,紫色战星的力量可以达到核弹,黑色战星的力量则可以达到氢弹的程度,而金色战星的力量已经足够毁灭一颗小行星。
“据我所知,目前哪怕是所谓的三神,也只是将圣器的威力发挥到金色战星的层次而已……说实话,只要我愿意,哪怕是万亿数级战星·七彩色战星的力量层次我都不惧。”
“我知道的,我从没有怀疑过你现在所拥有的力量,只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的直觉没有错,我说过不会瞒你的,你既然问了,我就会告诉你。”书放将大道之剑收了起来,它给人的压迫感任何时候都那么沉重。
“我之前说过,现在的我就只是一介凡人,只不过寿命长了点,这没什么好说的。假如有一天我失去了灵魂,那么哪怕这具躯壳永远不会腐烂,也不会有多余的意义。”
“但我同时也说过,我在这人世间又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因为我曾经证过道,关于大道的认知和境界早已经和我的灵魂绑定,再如何分离,都是分离不掉的,因此,凡人之躯的我理论上也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凝聚大道之剑真的非要折损天年不可吗?调用天道权能真的是死路一条吗?——看上去是这样的,但具体的细节还有许多可推敲之处,这我就不一一细说了。”
“总之就基本而言,有一条规律是确实存在的。随着我在使用力量的同时,越来越适应凡人之躯的过程之中,由于天人合一的双向构建,寻常能调用的力量、权能在预期上是不断放宽、增长的。”
书放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着云的眼睛道:“这意味着即便不触碰风险,只要给我时间也成,这也是一条道路。”
“只是这个世界啊,很多时候,不会等你准备好了再让你出手。”
书放道:“你说的自然没错,所以我才需要四处走走,看看,寻找机会呀。比如现在我就依靠着你给我的这枚符箓,获得了实力快速增长的第一次飞跃;而你给我的这枚手环,也给我的实力增长带来了一次补充。”
云看着书放的眼睛,轻声说道:“其实你也不用过分担心我,这二百年,我也经历了不少,也有还没能对你说的事情,算是秘密吧,我能透露的只是这一点,除了你,没有人能够让我彻底消失。除非哪天你……”
书放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哪怕是他也不想毫无所谓地听到自已心爱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不温不火,不弱不强,平平无奇,淡如流水,却令作为听者的云心底如锅里的豆腐,迅速在高温下融化,变得柔软又敏感。
她将头一斜,枕在书放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仿佛在想象他看不见自已脸颊上的火烧一样,低声细语地说道:“反正呢我已经不怕你离开我了,就算那样……我也会追上你的。”
她的发丝落在指间,柔顺而冰凉,她的话语没有力量,但深深地刻在了书放的心里,令他不敢忘记。
这两百年的阔别,令彼此都改变了许多,尽管也有着不变的地方……
书放面对云,一如云面对着书放,二人对彼此心知肚明,这一次重逢,真的与以往不一样了,这不再是单一付出的一场游戏,而是双向奔赴的一次良机,谁都不再能因为自已的什么原因抛下谁,没有这个可能了。
书放和云依靠在一起,这样短暂而安静地闭了一下眼睛,却意外地感知到了云身上那层道势的部分内涵,这部分涵义告诉他,这层神秘的道势至少不会主动成为麻烦和诅咒。
换句话说,书放如果拥有足够的自信,那么这层道势的内涵到底如何,他完全可以不在意,毕竟,它产生不了任何的威胁,对他也好,对云也罢,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坐在这里小憩片刻后,书放帮忙收拾着碗筷,厨房里,洗池内的两只水龙头都开着,流水哗啦啦地响着,书放洗着碗,忽然想到有一件事情。
“对了,云云,我感觉我的任职通知书快要下来了,今天早上我去买菜的时候遇到了一件怪事。”书放将“水滴”的事情和云详细说了一下,然后道:“你觉得这是否是那传说中的洛神·天水的试探呢?”
云接过书放递过来的冲洗干净了的碗,拿着麻布擦拭着,道:“我不知道,但我听说那位洛神作为最高行政长官,日程是很忙的,应该没有空搭理你。”
书放道:“等等,怎么能说没有空呢?我好歹也是三神会议上讨论的调停局的长官吧?哪怕不是她本人,这次试探,也应该和她有关。”
“好好,和她有关,”云自顾自擦着碗筷,弯腰放进柜子里,“之前你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现在正式的任职通知书都还没发下来,就开始有作为调停长的职业自觉啦?”
书放一时哑然,云这话倒没说错,自已确实表现得前后矛盾了。
只是他也不在意,笑道:“那不说这事了,说个别的,你知道我今天去买菜的时候还遇见了谁吗?——夏璇,当年的那丫头片子如今竟然连孩子都有十六七岁了!”
“嗯,她是有一个女儿名叫夏梦,”云关上碗柜,擦擦桌面,道,“夏梦那孩子挺乖巧的,性格直率外向,也正因为如此,她总是我行我素,独立的价值观令她经常做出一些令她的妈妈都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这我相信,当时我正对付着一个难缠的保安,路人中议论什么的都有,她就忽然在那里给我这个陌生人呐喊助威,差点就被那保安给伤到。”
云洗了洗麻布,擦干手,说道:“人与人之间的价值观念总是有差距的,我记得她喜欢穿JK制服,而她妈妈对此很是反感,曾经有一次在商场里相遇,夏璇当着我的面把夏梦说哭了。”
“还有这事?”书放道,“看来你也不是喜欢把自已关小黑屋的人呀?”
云莞尔一笑,道:“你听他们说我喜欢关小黑屋吗?或许这两百年间我给他们的印象确实是这样,但就我而言,并不是一直待在家里的,偶尔还是会出去走一走。”
书放看着云平静的面色,心下却是轻叹,她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哪里那么容易?如果没有相似的经历,很难体会她话中当时的忧悒。
书放心念一动,开口问道:“现在正好还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出去散散步,说说话?”
云点了点头。
关掉灯,古老的宅子彻底在大树掩映下仿佛消失了一般,回头不仔细看,就是只一片漆黑。
书放和云二人手牵着手,漫步在星光璀璨的秋苑内,路面蜿蜒曲折,延伸进遥远的彼方,此刻,他们漫无目的地,也不需要目的地走着,似乎只是为着走一走而走着,偌大公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以及他们二人在那路灯下拉得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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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回来,见云准备休息了,书放也回到自已的房间里抽时间写好了申请书,发送给了白栾。
一个人躺在床上,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心想着明天得先去凭借白栾一会发给自已的文件,领取一下正式的文书和制服,若不提前登记在册,恐怕又要遇到不少麻烦。
另外,霜叶他们也要更换宿舍了,正式成为见习圣执者,进入一个新的环境,他们也该面对新的考验。
他估摸着这段时间调停长的任职通知书也要下来,未来渐渐地要忙碌起来了。
书放睡觉不关窗户,夜风吹得窗帘如月影般漂浮。
方才和云在公园中走了许久,由于灵力起了作用,倒是懒得洗澡,残留在衣物上的袅袅夜香被这股风吹得越来越淡,但也一时之间令它扩散在了整个床头。
他现在虽然无所谓神,也无所谓圣,毕竟这些名头不过是世人根据自已的意愿对所见对象的封号,但是书放也有着自已的道德标准,至少他绝对不会去想着在自已的历史责任未完全尽责以前,就驾着一叶小舟,从此飘然而逝了——那是小人。
他在携着云离世索居之前,首先得问心无愧。
他得帮助眼前这老大王朝渡过内忧外患的难关,也得凭着良心去为它培养一批优秀的能对它负责的子弟。
他早已打算好了这一切,否则不会答应义勇,同意作为第一调停长参与世俗的工作。
毕竟他已经经历过一次红尘苦海,这第二次,又怎么会是糊涂的呢?
“生产力高度发达的未来世界,面临的严重问题是生产关系的变革。”
书放自知,生产关系的改变是非常复杂的一件事情。
人类自有历史以来,第一次有意识地对当前历史进行记录以来,就已经身处于一个阶级分化十分成熟的等级系统之中,在这个系统之内,层层剥削、层层压迫,形成了金字塔形的无尽深渊。
“既得利益的阶层,已经习惯了被芸芸众生仰视、崇拜的感觉,又怎么肯主动让步,退出历史舞台呢?”
书放不由得想到这几天从天空俯视蓝都时所看见的种种景象。
有诗云:
“城市繁华映夜空,经济腾飞展雄风。工农劳累无暇顾,利益背后辛酸重。
社会层级深似海,底层劳力难翻身。剥削压迫何时休,期盼光明共繁荣。”
革命与改革是一块硬币的正反面,而这枚硬币所代表的则是全人类的共同愿望。
这偌大的王朝到底要向什么地方发展?
书放亲眼见到这个不缺能源的时代,也不缺技术的时代,所有的机器人似乎都在为上级阶层服务。
它们并没有去取代最广大底层人类的劳动,而底层人类的劳动产出效率大概也只有机器人产出的万分之一,那么底层人类的劳动价值到底在哪里?他们在为谁劳动?
这个问题假设在几百年前是难以回答的,那么放在现今,则是任何一个人都能直观的看到答案,这个答案已经以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方式在全社会上演。
这一出出、一幕幕可笑的戏剧,究其本来,策划人真的只是三千炼狱吗?
暗血计划所上演的一幕幕大戏,也只占全部戏剧总量的1%。
书放不是行政局的负责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是作为调停局的负责人,他却难免对所见所闻发出感叹。不管早上来试探他的是不是洛神本人,本着这历史现状,如果未来有机会见到她,他倒是想要问一问,她到底想不想根治这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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