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小年那天,江才尽抽空把橘坐带去医院做了个绝育手术。
一个星期后,年三十,两人就窝在房子里,开着地暖,电视机在电影频道搁着,江才尽坐在沙发上包饺子,馅儿是猪肉大葱,还搅了虾米和红萝卜碎在里面,程姿了就挨着他炸肉丸子和带鱼段,边炸边吃。
宜宁今年没有禁放爆竹,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窗外闹闹腾腾,连雪花都是硝烟味的。
程姿了拉着江才尽在小区园里放了一把手持烟花,沾了身年味,这才回房,挤在沙发上开始对付来自五湖四海的新年祝福,顺便分了一大盘蘸水饺子。
煮四十个饺子,翻着花样做了四种蘸料。
第一种就是平常的,盐、醋、鸡精、酱油、香油搅拌均匀,再舀一勺辣椒即可。
第二种是葱姜蒜切末,加上干辣椒面,热油浇后,加了蚝油、盐、醋和两指白糖搅拌。
第三种西红柿去皮切丁,葱姜蒜切末,青红椒切碎,起锅烧油,煸炒葱姜蒜出香,放西红柿炒成汁后,再加青红椒碎,最后依旧调盐、酱油、鸡精和少许白糖搅匀。
第四种就相对简单,外面买好的玻璃罐装芝麻酱,饺子热汤化开,放少许盐,撒上葱花就行。
程姿了感觉这顿餐直接把她吃成了待宰的年猪,明早睡醒就能上板,进行淋浴、刮痧、采耳一条龙服务。别说守夜,能撑着眼皮子把肚里的食消化掉三分之一都阿弥陀佛了。
于是十二点的钟声还没敲响,程姿了已经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了,直到新年的钟声开始倒计,她才迷迷糊糊地咂起嘴,从江才尽膝头艰难爬起,在劈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又苍老了一岁。
按照习俗,大年初一早上吃完饺子就可以出门当街溜子了,程姿了本来计划是在家里躺上一天,结果人还没扑上床,便被江才尽当空逮住,给扒掉睡衣,换了羽绒服围巾,塞进副驾驶。
程姿了昨晚睡的腰酸腿痛,此时又死活撬不开江才尽的嘴,只好拿话去埋汰他,结果一路上把自已说成了张嘴的蛤蟆,驾驶座上那位老成的爷仍旧屁也没放,四平八稳地把车开进了深山。
朔风劲哀,百草枯弱,远处一汪冰皮湖泊也了无生机,山野菜都薅不到,真是天寒不好个冬!
程姿了越发觉得自已像个脑残,别人大年初一都是上庙烧头香,她倒好,不踏青去却踏白,什么新时代旅游鼻祖啊这是?
“哎,老江。”程姿了在后面揣着手,瞅见机会不走了。
江才尽单肩背着包,闻声回头,“什么?”
“没什么。”程姿了说:“就脚痒。”
“冻伤了?”江才尽立即到程姿了面前,蹲下身去摸她脚上的靴子,“我早上给你穿的是加厚加绒的那双袜子吧?”
程姿了依旧把手揣着袖口里,抬头望着头顶的老树,忽然叹了口气。
江才尽也抬头,刚巧对上程姿了垂下来的目光,顿觉不妙,心里咯噔一下,就势便蹿,然而早已是鸟过拉弓。
程姿了一脚抬起,树上的积雪就不要钱地砸了下来,江才尽逃跑未遂,干脆扭身杀回。
程姿了不防他报复如此之快,慌忙间先是把背后的老树忘了,转头先“嘭”一声撞了个响,右脚迈开,逃跑的步伐还是慢了半拍。
江才尽从后面顶着她膝弯一撞,顺势把人扑进了雪地。
“我瞧你不是脚痒,该是皮痒才对。”
程姿了今天穿的短款羽绒服,江才尽那只爪子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塞了进去,隔着一层羊绒保暖衣,开始挠她侧腰。
“等会儿!要死了江才尽!”程姿了扭开腰,在雪地里打了个滚,迎面去抓他的手腕,质问道:“没爱了是吧!”
“多有爱的一幕啊。”江才尽由她抓着手腕,舔着齿说:“不信我现在就给你啵一个。”
程姿了笑眯起眼,“滚蛋。”
江才尽这会儿倒是言听计从,立马从她身上滚下来,把程姿了从雪地里拉起,捡了书包继续背着。
“哎,说真的……”程姿了拍着屁股上的雪粒,问道:“这荒郊野岭的,鬼都没有,山爬得忒没意思吧?”
江才尽抬手,把她头发上沾着的干草拨下来,轻声说:“今天不爬山。”
“那干什么?”程姿了扫了眼前面的湖泊,挑起了眉,“冬泳?”
江才尽眉眼一弯,握住程姿了的手,带着她继续往前走,摇头说:“也不冬泳。”
程姿了缄默不语,目光在江才尽的后脑勺和前面的荒山间来回转了几遍后,如醍醐灌顶,豁然大悟,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发出了鹅叫声。
“江。”
江才尽回头,“啊?”
程姿了原本揣兜的右手此时暴露在冷空气中,颤颤巍巍地抓着江才尽的袖子,说:“咱俩是两情相悦对吧?”
江才尽一脸听了废话文学的表情,质问道:“都快要完结了你还问这问题?”
程姿了躲在江才尽身后,面对漫山遍野的肃杀之气打起寒战,她抱着江才尽的胳膊,泫然欲泣道:“咱俩青梅竹马,命中注定,因缘际会,情比金坚,破镜重圆,昔日之梁祝恰如今日之你我,鸳盟三生石上刻……”
江才尽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目光,轻声道:“你干嘛?”
程姿了直勾勾地看着他,温柔而又坚定地说:“我爱你。”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真是能把人打个措手不及,江才尽心率“唰”一下就失控了,仓促地后退半步,红着面皮子,舌头都捋不直了,“荒郊野岭的,突然发什么……”
“但是器官是要冷链运输的对吧?”
“……”
江才尽猛然拨开她搭腕的手,一脸冷漠地说:“你当自已虾吗?”
“我没瞎!”程姿了深吸一口气,越想越觉得没差,“这明明就是荒郊野岭,你带家伙了是不是?”
江才尽十分崩溃,一字一顿地说:“我没带。”
“我不信,”程姿了抽着鼻子,揪住江才尽的衣领,“你让我摸。”
江才尽咬牙说:“不。”
“你看!”程姿了瞬间就跟现场捉了奸的王婆一样,证据确凿,气急败坏地跳到江才尽背上,恨声道:“果真是心里有鬼!”
书包滑到了臂弯,江才尽拽着她的手臂,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气道:“你下来!”
“我不!”
“下来!”
“我不!”
江才尽额角青筋直跳,“我再说最后一次……”
程姿了铁打的头,踮着脚尖挂在江才尽背后,坚定地说:“我!就!不!”
江才尽沉默着,冷静少顷后,继续向前进。
约莫十分钟后,江才尽终于拖着他背上的人形挂件来到了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程姿了把下巴搁在他肩头,眯起眼睛,看了两眼,没看清,“挖坟吗?”
“埋你。”江才尽拉开她搂腰的爪子,带着人迈过一小丛灌木,然后蹲下身子,用手拨开地上一层细碎的雪,对程姿了招了招手,“来。”
程姿了也蹲了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嚯!”
江才尽偏头,看着她明显发绿发直的视线,眉目一弯,笑意盈在眼底,轻声询问:“喜不喜欢?”
“喜、喜欢……”程姿了激动的口水都要从嘴角流下来了,双手立马扫开一大片薄雪,傻笑道:“嘿嘿嘿,这是天堂,天堂啊。”
江才尽抬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然后把书包侧兜塞的小喷壶和洞铲拿出来,紧着拉开拉链,又拿出两个小马扎凳撑在地上,再从棉衣内兜里掏出一双麂皮手套,一双大号橡胶长筒手套,给程姿了套戴上。
“好了。”做完这一切,江才尽才坐在马扎上,把空书包放在脚前,语气温柔地说:“你可以在这儿捡一天石头了。”
“江才尽。”程姿了随手捡了几块玛瑙石贴在面颊上,歪头看他,情不自禁地说:“我要美死了。”
江才尽失笑一声,“你已经美死了。”
“你是怎么发现这地方的?”浸过雪水的玛瑙石生机勃勃,程姿了从兜里摸出眼镜,架在鼻梁上,说:“我在宜宁这么久,还以为只能下河摸呢?”
“你写论文时戴过眼镜吗?”江才尽昨夜睡得迟,凌晨四点多又被窗外此起彼伏的烟花炮竹闹了个心慌,此时打了个哈欠,从兜里掏出一袋蓝莓味的夹心饼干拆开,伏在程姿了背上,懒懒散散道:“我有个同学搞地质,知道这边有个废了的采石场,上回来钓鱼顺便带我来看过一次,还不错,你要把包拣满吗?”
程姿了看了眼书包,摇头,“我觉得它撑不住……能开重卡来吗?”
江才尽咬着饼干说:“我去给你把地皮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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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程姿了沉默片刻,扶着她的眼镜说:“这不太现实,你别靠,我要挪地了。”
“重卡现实。”江才尽直起腰,搬着小马扎跟她往前挪了挪,“你是打算学法国邮差,也堆个石头城堡吗?”
程姿了手里握着块剔透无瑕的鹅卵石,闻言偏头,眼睛眯了起来,“不,我要一口缸来养石头,里面种上水草,你觉得铜钱草好看还是虎耳草好看?”
“你要养小金鱼吗?”江才尽问。
程姿了想到家里那两位祖宗,神情立马凝重,“我要养老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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