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与往常不同,兰懿迈着沉重的步伐,推开了房门。即使是素色衣裳,眼前的女子依然掩藏不住那娇媚的身姿。花靥并没有诧异,距离宴会并没有几日,这位大将军或许是来验收成果的。
“靥儿姑娘辛苦了,这里有首乐谱,望姑娘在家宴时,用此曲跳舞。”
兰懿看似无意识的举动,得到了应有的回应,看来嬷嬷们并没有夸大其词,她确实掌握了兰府的家规。兰懿睇过手中的纸谱,只让花靥剩下几日,练舞便可,不要折了他将军府的脸面,简单嘱咐了句话,匆匆的就离开了。花靥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次的宴会,怎么样的情形,令一个家宴,如此谨慎。剩余的日子,花靥琢磨了很久兰懿带来的谱子,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本不应该有的违和感,使她不敢深处探究,那段沉重的往事,花靥不想碰触,几乎扼杀到身体所流淌的每一处。编舞对于花靥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距离宴会前一天,也完成了她的“作品”。对于花靥来说,此时的心情是少有的,这次的盛宴,令她有些隐隐不安,也有一丝丝期待。
竖日
刚入秋的天气,却越发寒冷,接客的轿子等了许久,小厮有些不耐烦的边跺脚边窃窃私语,听到后门有了响动,立马安静了。花靥穿着兰懿派人送来的霓裳走了出来。颜色从上至裙摆,从浅蓝渐白,衣袖与裙摆处,缝制了几个小铃铛,会随着摆动者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但并不吵人。花靥今日是披着发,如若她此时深处山间,像是花间精灵了。随后跟出的苏妈妈,本犯愁该如何装扮她的宝贝女儿,能在兰府耳目一新,看到小厮木楞的神情,已然笑不拢嘴。花靥被这霓裳惊艳的程度,只有一瞬间,更多的是疑惑,是哪个作坊或者哪个人,这么了解自己的身形,如若不是亲自抚摸过她,合身的过于不符合常理,她花靥从进入烟雨楼的那一刻,只卖艺不卖身的。不可能是兰懿的原因很简单,他不曾问过自己的尺寸,而期间内,兰懿只是派人交代事宜,自始至终再未露过面,带着这样的不解,花靥坐上了去往兰府的轿子。
在南城如若烟雨楼是最为热闹非凡的地方,与之相反,万籁俱寂的地方,莫过于兰府。此时门庭若市的兰府,在外人眼中是空前绝后的。远处便可见,气宇轩昂的兰懿站在府门前,接待来客。从杏儿打探来的消息得知,此次来参加宴会的是南城中权豪势要的贵宾,他们慕名而来,是为了拜会兰府中一位外来的男子,这场盛大的宴会也是为他所办。当花靥看到名声大噪的众多艺妓齐聚一堂时,心中不免对那个男子的来历有了兴致。兰府做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从西瓜到芝麻粒,兰府上下是井然有序的,每一位到达兰府上的人,都不会被怠慢。艺妓们还未争芳斗艳,便被“无情”的小厮们邀请到了独间,演出顺序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未得到小厮通报前,艺妓们只能在屋内“休息”。花靥是被排在了最后一场,她并不是不沉稳之人,而这次的种种迹象,使她无法平复内心的躁动。两个守门小厮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声一惊。
“我要见梁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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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惊魂未定,呆若木鸡的看着如此动人心弦的女子,随后在花靥杀气般不容拒绝的眼神下,这才踉跄的急忙去通报。现在只是卯时,不出意外,轮到自己大概要子时。再见到梁嬷嬷时,梁嬷嬷神情虽然严峻,但是口吻却温和了许多,梁嬷嬷作为最高管理者兼担保人,小厮识趣的放行了花靥。
“多谢梁嬷嬷,百忙之中愿抽身前来。”
花靥用兰府的家规作揖赔谢,梁嬷嬷连忙扶起眼前这个深得人心的丫头,更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喜笑颜开。路过的丫鬟们也是大跌眼镜,沉年不苟言笑的梁嬷嬷也能笑的这般好看。据梁嬷嬷叙述,这异乡人的身世颇为神秘,只知道是生意人,是兰懿在外打仗时候偶然相识的,两人话语投机,一见如故,结拜成了弟兄。他是受到兰懿邀请,才会来到此处,听闻给有名的公子哥做了几单生意,一夜之间名声大振,因此借此机会,纷纷前来结实他。
“他真的很厉害。”
崇敬的语气这般说着,两人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锣鼓喧天的后院。已棕色为主格调古香古色的木质戏台,雅观而不失大气,就连房檐的雕刻都是栩栩如生,听闻兰府老爷爱听戏,特此搭建了这么一处戏台。而看官所用的器皿都是与戏台格调所搭配一致的。目光跟随梁嬷嬷手指所在的方向,惊讶的神情只在花靥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她记得这个人,是那日吹笛问路的异乡人,梁嬷嬷把花靥安置在不被人瞩目的地方,便去忙宴会的事。看台上每个演出者都在奋力讨好看台下的看官,这般如火如荼的环境,她的眼睛未曾离开过那个异乡人。仅仅是坐席位置,不难看出兰懿对于他的重视。相对于侃然正色的兰懿,他神情虽是热情似火,举止却是漫不经心,唯有他温柔的笑颜是没有变过的。并未发现任何端倪,花靥内心的躁动消失了,久到自己都忘记的约定,又在期盼什么。添加了一份自嘲与落寞的她,离开了后院。
月明风清的秋季,总会使人浮想联翩。花靥回过神时,正走向站在池塘旁沉思的青衣男子。
“月隔星辰,人离悲欢。姑娘,又见面了。”
花靥躲避不及,男子先开了口,她不曾想,会如此轻易遇到想再次有所交集的人。柔情似水的眼眸,花靥也有为之心动的一瞬。
“公子又知,气象不似人心变化莫测。”
她再次打量着这个异乡人,好似要看穿他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无果。异乡人被看的有些脸红,轻咳一声,花靥才收回炙热的目光。两人想要再次说些什么,由远及近的嘈杂声,打破了温热的气氛,花靥匆忙作揖离去,没有半分犹豫的跑走了,耳后听到了一丝轻笑声,是那般的温柔。他,一定是很温柔的人吧。
花靥只希望他不要把看到自己的事说出去,从而给梁嬷嬷增添不必要的麻烦,直接回了房。杏儿估摸着时辰,把花靥刚出门穿的便衣更换掉,边给她整理仪容,边听着她得来的消息。
“姐姐是说,贵客就是前阵子我们遇到的吹笛之人?原来他是要去兰府!”
杏儿越想越激动,花靥宠溺的无可奈何,却由着她叽叽喳喳,即使两个人的屋子里,欢腾的不得了。杏儿就是这样单纯,喜欢热闹,爱幻想的小丫头,花靥视她为珍宝。两人说的起劲,听到了敲门声。
“靥儿姑娘,一切可好?”
杏儿打开房门,兰懿因酒精泛红的脸,不同往日,平易近人甚多。花靥知道兰懿是心思缜密的人,开场时不容得任何意外发生,而自己却是先请了罪,坏了规矩,替小厮和梁嬷嬷脱责,不知女儿心的兰懿茅塞顿开,是他疏忽大意。
“靥儿会给懿将军满意的答卷。”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兰懿也不过多打扰。
“甚好。”
他只是不擅长与女人有所交集,也许并不自知,他离开时的脸比刚进门时,更红了。显而易见,兰懿也被花靥的这身装扮所打动。
与杏儿嬉笑打闹的时间,转瞬即逝。再次听到敲门声,是小厮来通知自己做上场的准备。当花靥踏出这扇门的那一刻起,她便是南城最有魅力的女人,是男人们心中不可代替的尤物。
花靥站在看台上时,看台下已是一片狼藉,只有少数人保持自我意志,大部分看客已是东倒西歪,醉成烂泥,有些已经不省人事。这并未让花靥值得大惊小怪,比以往遇到的情况更加可观。不过此时,有个人正专注的看着自己,管它是一时的鬼迷心窍,还是自我误导。今日,只为他一人而舞,又如何。明亮的烛光突然失了色彩,只有皎洁的月光,照应在戏台之中,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鸦雀无声,未等看客有所反应,乐声响起的同时,微弱的烛光出现在戏台周围,使得戏台上的人更为柔美。看台下清醒的人,推搡着还未彻底失去意识的人。此时婀娜多姿的女子,整个人泛着微弱的蓝色光芒,在这样的月色下,活像一个穿梭在夜间的小妖灵,美不胜收。每个人敢笃定,这样的情形也只有在兰府才能遇见。乐曲,时而凄惨悲凉时而充满希望,花靥的舞姿随着韵律上下起伏,正是高潮之际,配乐声恰然而止,此时花靥的舞姿停留在像个情凄意切的落寞女子,背离正台。她记得,下一小结是描写内心失魂落魄渴望救赎的独白,她偷偷的瞄向奏乐席,乐师们放下了手中的乐器,没有要继续的动作。花靥熟知着乐曲的节拍,没有迟疑的再次舞蹈,与此同时,一曲笛音响起,趁转身之于放眼望去。她莞尔一笑,他温情脉脉,一舞一笛,赏心悦目。笛音环绕夜空,再无声动时,乐师们再次奏起乐曲,犹如凤凰涅槃。这一幕惊为天人,随着欢快的乐曲,喝彩声此起彼伏。曲终人未散,台上人谢幕多时,台下人意犹未尽。
这是花靥人生中,第二个人为自己伴奏,心照不宣的完美演绎,却别有一番滋味。即便有百般的疑虑,花靥此刻也不敢多加停留,直奔后门。星点的烛光,隐约能看出多了两道身影,花靥心头一紧,故作镇定的走向马车。兰懿一向直言不讳,简而言之的夸赞了花靥的演出,便将话语权转交给了身旁的人,不在作声。
“在下,林墨。可以为姑娘解惑。”
男子因醉酒白里渗红的脸,身上散发出的酒香,富有磁性又俏皮的嗓音,使得花靥脑中一片空白,只是简单的作个揖,欲言又止的神态没能逃过林墨的眼睛,不知何处响起了锣更声,被示意的杏儿扶稳花靥上了马车,轻撩车帘,却是四目相对,霎时,他的笑竟有丝苦涩。
“烟雨楼,花靥。”
本就红晕未褪的脸,更是羞红,此刻的花靥,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因情所困,正辗转反侧。这一切,车外人不得而知了,马车早已消失在月夜下,扬长离去。
今日,注定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月夜。凡在兰府有幸观赏过那支舞蹈的人,无不被震撼。烟雨楼的门槛,想必是会踏破的。花靥,只一夜之间,响彻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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