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越来越好的。”薛栗收好饭盒,只能无力的安抚一句。
姜鱼看了她一眼,知道小姑娘心软,就推着她下山,“会好的,他们现在做的不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嘛。”
薛栗回头看她,扯着嘴角笑,“姜鱼,你真的很厉害。”
“和那些真正做事的人没法比,我也就是杂七杂八的东西知道的多而已。”姜鱼收回手,走在她身边。
薛栗摇头,“不用和别人比,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别人,就很棒了。”
姜鱼愣了一瞬,帮助别人...我也会帮助别人了吗...不对,这不是帮助,只是一种利益交换,她最开始的本意也是为了方便自己罢了,后面也是希望能得到回报。
“姜鱼,你跟我一开始看到的不一样,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冰块来着。现在了解了,发现你可能只是不善于表达,外冷内热诶。”薛栗还在讲,还歪头朝她笑,并且发自真心的赞美她。
姜鱼笑了,她觉得薛栗讲了一个笑话。
薛栗不明就里,然后停下脚步,“你快回去吧,我自己回知青点,下午还要晒板栗呢。”
“行,你自己看着路。”姜鱼叮嘱,话音落下,她又愣住了。她在主动的关心别人。
而薛栗一无所觉,她挥手,然后高高兴兴的下坡。
姜鱼目送她走远,站在山坡上,内心思绪杂乱,但突然又在这一瞬间,发觉已经看习惯的风景都似乎换了个模样。
刚来的时候,村子里炊烟袅袅,茅草屋顶上反射的阳光,充满生机,但是她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烟雾刺鼻。
现在居然顺眼了不少,隔着田地那头的村子里有小小的人影走动,这一切在她眼里都有了具体的含义,活的,有思想的,大家都有着各自的故事、人生轨迹,他们不是那群只为了一口吃的就能抢劫杀人的畜生。大家完全不同。
姜鱼眨眨眼,转身往回走。
弋池背着一筐栗子从幺儿山后过来,看见姜鱼,浅浅的笑了一下。
他或许只是礼貌的微笑,姜鱼却感觉很奇妙,刚才的心境变化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很奇妙。
她在慢慢融入这个世界,对吗?
枯黄的草地,斑驳的树影,接踵交错的树梢,还有纷杂的鸟鸣,和站在这里与周围的事物融为一体的男人,这一切都与记忆里那在雪地里踽踽而行的自己不一样。
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影在某个瞬间似乎和从前的自己重合了。
姜鱼见过他独自上山时步履蹒跚的背影,见过他远远避开侃侃而谈的村民,仿佛一个被人遗忘的无名者行走在乡野之间。
明明她已经脱离那种孤身一人、离群索居的寂寥感,但这个男人他站在那里,仿佛重现了她的曾经。
姜鱼回想起那些过往,心绪浮动,拳头都下意识握紧,她永远也不想再回到那种生活中去。
弋池愣愣的看着姜鱼嘴角的笑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应该惊讶于这个冷漠女知青居然会笑这件事,还是应该诧异对方居然对自己露出微笑。
“你住那里吗?”姜鱼心血来潮,指了指那边树丛里隐藏的吊脚楼。她进山总会看见那个屋子,破破烂烂的,仿佛风大一点就会倒塌。
弋池傻傻点头。
“冬天是不是很冷?”姜鱼觉得是,零下三四十度的地方,住在满是缝隙的木头房子里,怎么会不冷呢?真是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那屋子和上辈子她离开城市后住的木屋一样,只能紧紧抱着自己才能在颤抖中感到一丝暖意。
弋池抿嘴,“我会多准备一些柴火。”
“我可以帮你加工一下,如果你想的话。”姜鱼想要改变一些什么,比如说改变那个木屋!至少有一扇牢固的门,不能随便谁来都能轻易推开的那种!
不是说在力所能及的的范围内帮助别人吗?既然她以为的交易在薛栗看来是一种帮助,那么刚好她力气大,帮他加固那座简陋的房屋对她而言轻而易举,那就帮吧!
薛栗还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激起了姜鱼的逆反心。
她在火车上发誓这辈子绝不对任何人心软,现在同样坚持,姜鱼认为自己的举动并不是因为代入了弋池的处境,所以心软,她认为自己只是想要借这种方式弥补自己的过去。
如果当初也有人愿意帮助她,那么结局又会怎么样呢?如果那个木屋没有被抢走,她是不是会有不同的人生?那种差点被大雪掩埋濒死的感觉,有过一次就够了!
修房子简单,但是现在的材料稀缺,也没有玻璃胶保温海绵这些东西,姜鱼能做的也就是缝缝补补了。
“什么?”弋池差点结巴,这位女知青这么热心肠的吗?是他之前看错人了?他以为姜鱼和其他人一样,看他们这种成分的人都觉得晦气。
姜鱼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所有人对她的认知就应该是冷漠疏离的。
热心会帮助别人什么的,薛栗从哪里看出来的?
但她既然开口了,还是面对这么一个跟曾经的她有些相似经历的人,她还是想要做点什么的。“那边有现成的粘土,你要是能弄来木板,我就帮你修屋子,这里的冬天很冷。”那是并不美好的记忆,她不想再看见了。
弋池张张嘴,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与开心,这是陌生人的善意吗?多少年没见过了?
自从被成分被划为黑五类以后,他就成了村里的边缘人,村民们虽然不会为难他,但是也拒绝光明正大的和他相处。
或许是因为亏心,所以他平时的行为被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但大家内心的善良也就这么多。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个事情太麻烦了,而且我......”弋池希望对方拒绝,又希望对方答应,他现在很矛盾。
大概是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无关利益,非常单纯的好意了,所以他纠结。但是又担心姜鱼这样,会被村里人说嘴,所以希望她能拒绝。
姜鱼只是私心作祟,毕竟对方和她素不相识,贸然开口帮忙显得非常唐突,只不过她想坚持一下,如果成功了,那么她记忆中的小屋是否可以换成新的模样,让她彻底摆脱对那些过往一切的耿耿于怀?
“对我来说不麻烦,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你就...送些栗子或者柴火给我当做回报,刚好我这两天没时间上山。”
弋池闻言,立刻把背上的背篓拿下来放到她面前的地上,“那这些都送给你,我,我可以捡更多的栗子送给你。”
姜鱼拿起他的背篓,背在背上,“这些就够了,那么我现在收下你的报酬了。等你准备木板之后,我就来帮你修房子。”
“谢谢。”弋池弯腰,非常诚恳的道谢,虽然内心有很多疑惑,但同时感觉非常高兴,他默默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远。
等看不见人才返回自己的小屋,关上门,裂开嘴无声的笑。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会不介意他的出身,和他正常的交流吗?真是太好了!
姜鱼。他默念她的名字,脑海里也浮现了她的面容,心中雀跃欢喜,这是一个好人!真好呢,在建设大队这个鬼地方,居然还能遇见好人。
他的小木屋非常简陋,这里是原来村里猎户的住处,自从他家的房子被村里没收以后,他就搬到了这里。
木屋年代久远,门窗都腐朽坏掉了,屋顶也漏水。
是他住进来以后自己摸索的拼凑安装的,门永远关不严,上下都有缝隙,窗户下大雨的时候会有水溅进来,屋顶上的干草三不五时就得更换。
他不是没钱,但是他不敢花钱请人修整房子,不敢被人看出来他的日子好过,所以只能艰难地在这个屋子里生活。
弋池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手指粗糙,身体浮肿,他觉得姜鱼大概可怜他这副模样吧。
但即便只是怜悯,他也觉得温暖。
世道艰难,每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谁有闲心可怜别人的难处呢?
或许应该把自己养好一点?外头的风头也没那么紧了,他爸妈都是文化人,他借口是父母教授的本事,以此来赚点钱应该没问题吧?会不会被人怀疑?
吃的好了,浮肿病自然就会痊愈吧!
浮肿病是人体缺乏营养的表现,而他对外营造的人设得这种病很正常,贫穷,吃不饱穿不暖,身体就差,干农活也一般,每年那点工分收入还得补贴远在农场的外公。
口袋比脸还干净,又穷又惨,说的就是他。
他看着简陋的小屋,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蹦出来,人坐在地上铺的干草上,时不时傻笑,像是发了什么癔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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