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指尖缓慢而有节奏地敲打着扶手，细微的声音从宛如登天一般的阶梯顶端传下，竟像钟声一般洪亮。
台阶之下的大殿通体由如珍珠一般透白的不明材料构成，在石柱与几乎望不到边的穹顶之上镌刻着形态各异的浮雕，它们无一例外都由金丝勾边，若是一直盯着看就会发现那些浮雕正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活动着，就像是在屏幕中被按下了慢放的电影。
“…以上是我的报告。”
萧恭敬地跪在阶梯末端，她不敢抬起头看通往天际的王座一眼，她清楚，在未经允许下擅自瞻仰至尚神会被当场处决。
“嗯…没有什么异常发生吗？”
那端坐在王座之上的家伙从声音上分辨不出性别，就连他的身体也跟解开禁锢的天姬一样全身都被金色包裹，没有衣服，没有五官，有的只是一个人形而已。
“…没有任何异常。”
“吼…算了，我信任你才会让你去做这件事。那么，到了哪个阶段了？”
“她的人格和记忆都已经清除了。”
“嗯…那接下来是不是只能等着了。”
“…尊贵的至尚神啊，我有一件事，您可能会感兴趣。”
“嗯？讲。”
“虎王死亡后，龙帝或许会去找他，而他的身边…”
“哦…明王吗…席德。”
“在。”
一个男人从柱子后面走出，他的身上也穿着由金色点缀的银白色铠甲，但并不像士兵那般全副武装，露在没有铠甲遮盖的身体右侧外的是一件古朴的棕色布衣。
“这可是你当年没做好的事情。”
“是，属下这次一定斩草除根。”
“嗯。嗯…”
至尚神手指摩挲着下巴，片刻，他从王座上缓缓起身，脚尖轻点透白的地砖，他轻盈的身躯便从通天台阶上飘下，稳稳地落在了萧的身前。
“那个龙帝，我也稍微有些兴趣。”
◇
詹曜确实已经死了。
尽管敖毅不愿去相信，但在看到他干枯破碎的遗体之后，他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敖毅…”
“回去吧…”
此时二人已经下了山，打算从荒废的城市中直接穿过，回到二人的住处。
“有两个疑点…”
敖毅虽然眼睛盯着前面，但脑中所想的却是平台上的景象。
“第一点，没有看到萦玥的遗体，但那个痕迹确实是烈阳风暴留下的，她被自己的攻击蒸发了？还是…第二点，为什么，全身的骨骼都被粉碎的詹曜，唯独右臂完好无损…”
“敖毅！”
身边玖鸾的喊声将敖毅从脑内推理中拉了出来。
在将自己的感官投入周围环境的瞬间，敖毅便感受到了一股骇人的压力。
与此同时，伴随着大地的颤抖和耳边震耳欲聋的轰鸣，整座城市中所有建筑超过二十米以上的部分就像是被削掉了一般，全都化作碎屑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
巨响消散后，整齐的队列声传入二人的耳朵，那声音来自天际，来自那从云层中走出的遮天蔽日的铠甲军阵。
军阵中央，精致到浮夸的金色王座浮在半空，至尚神金色的身躯端坐其上。
“嗯…龙帝和…明王。”
视线从敖毅和玖鸾身上扫过，玖鸾姑且不论，至尚神并没有在敖毅身上感受到任何足以称之为意外的东西。
“和那魔龙同归于尽了吗…也罢。”
至尚神偏过头看了身边的士兵一眼，士兵见状连忙吹响号角，十余名全副武装的金甲士兵闻令踏出一步，缓缓降落到地面，他们面对敖毅展开阵型，将手中金色的长枪搭在华丽盾牌的凹槽上，一点点向敖毅靠近。
敖毅并不敢离开玖鸾太远，但看着士兵的阵型，若是等他们靠近过来一切都晚了。
“敖毅，我没事的。”
“我马上回来。”
说罢敖毅唤出青色长剑冲了过去，眨眼间的工夫就已经来到了士兵面前，众士兵抬起长枪刺向敖毅，敖毅眼疾手快将长剑横在身前，在长枪贯穿自己的身体之前将枪头偏转，以划破胳膊的微小代价翻到了枪杆之上。
抢在士兵有所反应之前，敖毅向前跨出一大步，一手扒住盾牌，一手高举长剑向士兵防卫薄弱的脖子砍了下去。
“什…”
长剑的剑刃卡在了士兵露出的肉体上，连一丝划痕都没留下。
“太弱了。”
端坐在王座之上的至尚神看着连士兵寒毛都砍不掉的敖毅发出了一阵戏谑。
“区区人类，又怎么能伤到神明。”
本想用这一击创造突破口的敖毅眼下只能一边狼狈地躲避着士兵们的长枪，一边试图退回到玖鸾身边。
“枉费我特意来此。”
至尚神看了看周围的无数士兵，缓缓抬起了手。
“让他结束吧。”
遍布天空之上的士兵们举起了手中的枪一同投出，长枪如雨点般从天而降，划破空气的呼啸声轰如雷鸣。
“该死的，让开！！”
敖毅一剑劈在士兵那华丽的盾牌上，接着将自己的身体整个压上去强行将士兵连同盾牌一起推开才算是打开了一条路。
此时敖毅的眼中只有不远处的玖鸾，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从他背后袭来的长枪。
枪尖由敖毅的后腰刺入，再由他的前腹突出。
“死神现身！！”
黑色斗篷显现，灰色的世界自玖鸾的背后蔓延，死神的镰刀能够无视肉体直接斩杀灵魂，若是这样的话，一定能够逆转现在的局势吧。
然而灰色的蔓延却戛然而止，玖鸾惊异地转过头，湛蓝的眼眸中映出的却是死神骷髅的脑袋被一只手抓住，然后被捏个粉碎的场面。
“哎？”
一柄斩马刀在刺破死神破败的斗篷和骷髅的身体后仍未停止，长刀毫不留情地从玖鸾的背后刺入，被鲜血染红的刀刃从她的胸前刺了出来。
“鸾儿！！！！”
玖鸾艰难地回过头看着不远处的敖毅，剧烈地疼痛让她面部扭曲，但她还是从抽动的嘴角中，挤出了一丝苦笑。
“对不…起…”
从口中流下的鲜血，沾湿了她胸前的衣服，也沾湿了那枚已然褪色的印记。
捏住死神的手与长刀一同消失，玖鸾试图向敖毅伸出手，但她的身体却在摇晃了两下后便倒在了地上。
“不要…不要…”
敖毅不顾自己的伤势跑到玖鸾身边将她抱起，周围的士兵马上调整姿态准备追击。
“等一下。”
高高在上的神明一声令下，所有的士兵都停下了动作，就连已经脱手而出的长枪都如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悬在了半空。
“咳…敖…”
“你别说话，我现在马上…”
敖毅慌乱地按着玖鸾胸前的伤口，但鲜血仍旧随着心脏的跳动一股股地涌出。
“已经…已经可以了…我…”
是我拖了你的后腿
“能…我很…幸福…”
不对
“…已经…够了…”
不够
“我…只能陪你到这了…”
不要
“敖…毅…”
我还不想
泪水终于决堤，一颗颗滴落在她身下的血污中，鲜血穿过透明的表面浸入晶莹的泪滴，化为一颗颗血泪的琥珀。
“…不想死…敖毅…我还不想死…”
我还想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
我们明明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敖…救…”
少女的声音愈发细微，她的眼眸失去了色彩，胸口涌出的鲜血不再鼓动，她沾满鲜血的口中尚未来得及说出的，是对二人未来的畅想。
敖毅抱着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他的眼角并没有泪水落下。
“可以了，抹掉他吧。”
此话出口的下一个瞬间，一股异样的波动传遍世界，虽说只有一瞬，但天空确实在那个瞬间变成了诡异的颜色。
停在半空的无数长枪解除了禁锢，足以将城市从地表上抹去的金色流星雨，其目标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
刹那间，时间仿佛完全静止，整个世界化作负片，只有敖毅缓缓抬头，他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啊————！”
凄厉的咆哮卷起漆黑的狂风，将靠近敖毅的士兵彻底撕碎，将天空之上无数的长枪尽数吞噬。
“吼~”
漆黑的长戟刺破狂风，先前射向敖毅的无数金色长枪也被黑色的纹路侵蚀，调转枪头对准天空之上的王座暴射而出。
“列阵！”
王座之前的士兵举起盾牌，被黑色侵染的长枪在距离他们仍有数十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
但那显然无法让敖毅手中的长戟停下，戟尖轻而易举地贯穿了金色的盾牌，更是将其后士兵的躯体撕裂粉碎，势不可挡。
“嗯，这才是我想看的。”
面对挥舞着长戟近在咫尺的敖毅，至尚神只是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只用这手指的指腹，便接下了锐利的戟尖，连一点皮都没有刺破。
“这才是诅咒的化身，我想亲眼看到了这样的场面，也不会再有人对净化世界的决定有所异议了吧。”
至尚神静静地看着紧咬牙关使出全身力气却也无法让长戟再向前一分的敖毅。
“你的价值也就这样了。”
他的话语即为神令，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敖毅的脑袋扭了下来，接着他的身体被斜着撕裂成两段，拖着长长的血迹自天空坠落，至尚神收回手，漆黑长戟便自行瓦解，化作黑色的细小灰尘消散无踪。
“到头来也不过是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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