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看了一眼后方一大丛黑影,目光定在侧边高大的侍卫身上。
这个侍卫是他哥给他的。
“你,跟我进去。”说罢,他又喊了金复随后,“其他人打扫战场,若有漏网之鱼,就地格杀!”
“是!”
走了两步,宫远徵又回头看向金繁,“这里你先做主,该杀就杀,有事就放响箭。”
金繁微怔,点了点头,“多加小心,徵公子。”
宫远徵没有回他,转身踏进寒鸦舍门。
寒鸦舍内竹石并砌,本应绿意盎然的竹却统一凋黄,与黑石合在一起作装饰,格外难看。
宫远徵抽出佩刀,指间捏了叶刃,轻步靠近一处紧闭的房门。
他挥掌示意后面跟着的两人左右包围起来,自己则从中间缓步过去。
舍中的竹叶已掉光,风吹过来,没有叶飞声,只有穿过缝隙时诡异的淅淅声。
宫远徵已走到门口,他将门踹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迅速灌进他的鼻腔。
他嫌恶地捂住口鼻,房内点着灯,只有两个女人。
一个身着破烂橙衣,胸口染血,死不瞑目倒在石床上,一个一身黑衣,头发被扯散,下半张脸都沾着血。
那身橙衣他认识,是秋照水。
他在黑衣女人旁边蹲下,端详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不是当时在竹林背叛他哥的侍女吗?
环视一圈,屋里都是打斗的痕迹,地上还有两处发黑的迹象。
宫远徵走过去,将叶刃戳进沾上黑液,照在烛下仔细看了看。
是毒。
不远处还有打碎的碗盏。
莫非是有人给寒鸦陆下毒,被识破了所以被杀了?是这个叛徒?
他看向石床上的秋照水,那为什么也要杀她呢。
“金复,詹期,进来将人带出去。”
烛光燃得正旺,将整个屋子都照得清楚。
詹期得令进来,却在看清地上躺着的人时愣住。
宫远徵发现了他的异常,“你在干什么?”
詹期心乱如麻,他缓缓蹲下,将地上躺着的人扶起来,她身上穿的衣服他再熟悉不过,这是无锋刺客的衣服。
宫远徵见状,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认识她?”
詹期手心发凉,他忍着悲痛回道:“公子,我认识她。”
宫远徵交叉起手,“她是无锋卧底,你将她处理了。”
良久,他才回道:“是。”
金复搬动床上的秋照水,却发现了藏在侧处的暗道,落在一旁的一行血滴被擦拭得模糊。
“徵公子,这里有暗道!”
宫子羽与云为衫赶到后崖时,只找到了点竹的尸体。
云为衫看向一旁掉落的短刃,“这是上官浅的武器。”
血迹与脚印已被暴雨冲刷干净,两个人的踪影就这样消失了。
“搜查附近!”宫子羽下令,后面跟着的侍卫尽数涌入幽林,很快便有人喊道:“执刃大人!这里有衣物!”
一棵树心已被腐蚀的大树倒在林中,空洞的树壳里有两件显眼的衣物。
一青一黑,杜鹃月桂。
宫子羽皱起眉,这两件都是外袍,上面也都沾了血。
是受了伤,在这儿休息吗?
他抬头看向林末,天色已半明,林中挂着的雨水预示着昨夜浩大的雨势。
“仔细搜查,找到为止!”
雨已尽停,云为衫蹙着细眉环顾四周,忽然一阵干雷又自崖边劈下。
两人齐齐看向断崖。
萧萧竹影中,一个气息奄奄的身影缓缓走出。
他抬起眼,断眉斜竖,脸上的血似乎已经凝固,泼墨般洒在右额,黑白幻影间格外可怖。
断指捂着胸口,大片温热的血自指缝渗出,踉跄地走过两三步,他终于体力不支,倒趴在地。
竹林寂静,嘘嘘虫吟间藏着男人断断续续的骂声。
“该…该死的宫尚角…”一字带着一口血,言罢他又疯笑起来,脑里浮现宫尚角被他捅了一刀的痛苦表情。
“江湖第一…武功盖世?”他笑声渐大,胸口的血流加速,极致的痛楚已让他神智不清,“同归于尽吧。”
一片残叶缓缓落下,掉在男人不再动弹的眼珠前。
“我不信!”宫远徵紧紧握住宫子羽的肩膀,发狂似地摇晃,“怎么会找不到呢!”
云为衫上前劝慰他:“徵公子,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宫远徵推开宫子羽,站在崖底往上望,这么高的山崖,他不敢想。
“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宫远徵恨恨地捶上石壁,拳间很快溢出血来。
宫子羽也不相信宫尚角会凭空消失,他一定是因为什么才先离开了。
“宫远徵,你冷静一下,你哥这么厉害,怎么会有事,他一定是先去了哪里,也许很快会与我们会合…”
宫远徵赶来时,只看见一片狼藉的战场和他哥的衣服,血迹被冲得散乱,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哥的。
寒鸦陆不知所踪,如果他哥和上官浅都重伤在身,他若不早点找到他们,寒鸦陆或许会对他们下手!
他没有说话,转身去了另一边。
––
天光大亮,上官浅在沉重的梦中醒来。
模糊的木头房顶进入了她的视线。
她的思绪滞泄,混乱不清,反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这是哪儿?
上官浅浑身如针扎火烧般痛苦,她挣扎着动了动,碰到一只温厚的手掌。
她轻轻转过头,宫尚角正静躺在一旁。
她的头沉得很,发出的声音也哑:“公子…宫尚角?”
宫尚角没反应,她去够他的手掌,五指放进他的掌心,还是温热的。
经过昨夜一战,上官浅的体力已经透支,她记得杀点竹之时,还中了一枚毒针。
现在轻微呼吸,胸口都疼得很。
她去摸宫尚角的脉搏,仍在跳动,但有些微弱。
“吱呀–”房门被推开。
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诶,你醒了?”女孩将端来的药放下,凑过来左右看了看她的脸,“你和你夫君昨日倒在我家地里,我爹和我哥把你们带回来的。”
上官浅撑着身体微微起身,“多谢姑娘,麻烦你们了。”
女孩摆摆手,一张脸红彤彤的,“夫人,你不是这里的人吧?口音有些像大赋城那边的。”
上官浅点点头,“我是大赋城上官家的。”
“上官家?”女孩惊讶地与她哥哥对视,“我说夫人长得这样美,穿着打扮又如此尊贵,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若不是当时你夫君拥着你,我还以为你是哪家未出阁的小姐呢。”
上官浅微微蹙眉,她低眉看向宫尚角,“我夫君他身体可有大碍?”
“我爹喊了镇上的大夫给你们看了,但那大夫胆小,见你们浑身是血,话都没说就跑了,我爹只好去城里给你们找郎中去了。”男人约莫二十岁,说话大大咧咧,一张脸黑乎乎的,笑得憨厚。
上官浅垂头道谢,“待我们好起来,会给各位厚礼答谢。”
“没事儿没事儿,我最喜欢英雄救美了。”女孩递上一碗药,“夫人,这个是伤药,你身上有剑伤,还中了毒针,毒针已经取出来了,再喝点这个会好点。”
“哦,对了,这个是给这位公子的,我跑了好久买的金创药呢。”男人将两瓶塞着红绸的药罐放到一旁。
“多谢。”上官浅看着他们走出去,才缓缓拿下发后的银簪,她将尖处探进药里,浸了一会儿才拿出来。
没有变色。
她垂睫,将尖端的药渍擦去,又抬起碗将药一饮而尽。
宫尚角的衣袍有一半都是湿的,她蹙着眉撩开他的外衫,腹部有一团模糊的紫黑。
他的里衫一直都是暗色,受了伤也很难看清楚,但这次的伤口一定流了很多血,才能将这么黑的衣服浸成这样紫。
上官浅轻吸一口气,将他的里衫解开。
一道极长的伤口闯入她的眼里。
旧血已在肉旁凝固,新血还在随着微弱的呼吸涌出。
她忍住眼眶的泪,将屋里放着的布巾浸湿,给他擦拭伤口。
另一边的屋内,女孩正透过墙上的小孔眯着眼观察屋里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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