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寻宫尚角的路上下起了雨,上官浅独自撑着那把红枫伞,在湿滑的山路慢行。
青允在后边亦步亦趋,眼睛时刻盯着她的脚下。
犹豫再三,他还是关心地叮嘱:“夫人,你…小心脚下。”
听闻上官浅要独自出来寻宫尚角,青允第一反应便是跟着,她一个弱女子,不能放任不管。
“一个男人,总不至于丢了。夫人也太过操心。”
上官浅无奈地笑,“岛主不用跟着,我认识路的。”
青允固执地在身后劈开碍事的草芥,“不,女子夜行不安全。”
上官浅在心里叹了个气,若是青允跟着,待会儿遇上宫尚角,岂不是又让他误会了?
某人若是真气到了,那便是真的难哄了。
她正斟酌着怎么让青允离开,却忘了注意脚下,一只松鼠从她靴前跑过,吱吱地绕着她的裙周,她躲了躲,险些滑了脚。
她抓着红伞垂头,轻轻呼了声气,低着头左右确认脚下没踩着活物后,她才握着伞柄将伞扬起。
然而身前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伞上遗留了许多若大若小的雨珠,随她的动作顺着伞面往下滑,滚到伞沿,然后一颗颗连线似的坠下来。
仿佛她站着的这块地方又下了一场小雨。
她隔着短暂的雨珠帘与对面站着的人对视,他没撑伞,乌黑的高髻上蒙了层白色的雾。
她眨了眨眼,看向他手里提着的食盒。
“公子,你回来了?”
宫尚角本是眸色淡淡,与她对视后才柔和一些,但很快,这点柔和又消失了。
他冷眼盯着她身后站着的男人,抿着唇一言不发。
上官浅及时地撑着伞跑过去,也不顾青允在场,便直接扑进他怀里。
青允见状心头一震,又迅速移开眼。
“公子,怎么不撑伞?”她踮着脚替他撑伞,又抬手摸上他发凉的手背,“都湿了。”
宫尚角没回答她,只是接过她费力撑着的伞,让她松了力气站在伞下。
上官浅见他目光还在青允身上,便赶忙提走他手里的食盒,她仰头朝他笑,“是给浅浅的吗?”
宫尚角这才收了视线,注意力回到她身上,他沉沉地“嗯”了声,“出来时未料到有雨,不然也不会淋湿。”
说罢,他又抬头瞥了一眼青允,“你们,出来做什么?”
不知是不是身上沾了雨的缘故,他看起来寒气森森的。
上官浅提着食盒弯唇,一点也没看青允,“我出来找你。”
伞上的雨珠掉了一些在她肩上,那处绣了朵薄杜鹃,坠在上面,像含了几颗珍珠。
他低着眉眼将她往自已这边带了带,“找我?”
上官浅轻蹙起眉,佯装委屈地嗔他:“你一声不吭便走了,我还以为你要丢我在这儿了。”
宫尚角被噎了噎,他当时确实心里不开心,什么周旋的想法都没了,只想尽快将攵容居直接捉了,不必顾及那青允。
他要和上官浅早日离开这个地方。
“怎么会这样想?我怎么会?”宫尚角也拧起了眉,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后,拉上她的手腕,“走,回船,我们明日离开这里。”
青允听见了,猛地回过身,“这,这么快?”
宫尚角横来一个眼刀,“怎么?你有事要说?”
青允动动唇,又觉得自已没有立场,左思右想,他只好别扭道:“在船上肯定不比屋里舒适,不然留宿一晚,明日再作打算?你们不是还要与那人对质?”
“不必了。”宫尚角冷漠地打断他,又不屑地扫他一眼,“人我绑了,多谢––岛主这几日的招待。酬劳明日会让下人送到你府上。
这声“多谢”说得生硬,听得青允眉头直抽。
他还欲再说什么,但上官浅也朝他颔了颔首,作告别之态,“多谢岛主这些日子的照顾,后会有期。”
“后会无期。”宫尚角拉着她转身离开,毫无掩饰地“纠正”她。
青允只能站在后边徒劳地望着两人的身影。
他们的船前仍旧守着金复他们,见两人回来,金复忙喊道:”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那帮人可有为难你们?”
宫尚角将上官浅手里的食盒拿过丢给金复,“都凉了,处理一下。”
他踩上船阶,边走边道:“攵容居被我绑在西南边,去将他抓过来。”
金复“诶”了一声,看两人要回船,走开两步才后知后觉地问:“公子,我们今晚走吗?”
“明日再走,公子刚才淋了雨,我陪他换身衣服。”上官浅替他回答。
“是,夫人。”
他们的船船身厚重,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看起来豪气十足,前身却是一艘战船。
卧房在最里面的一间,光进去就要过三道门。
“公子,你何时捉的攵容居?有没有伤着?”上官浅被他牵着走,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问道。
“捉他何需力气。”宫尚角本来就不把他放在眼里,攵容居空有一番狼子野心,却脑中空空,他即使侥幸真的成了另一个无锋,也嚣张不了多久。
上官浅点头,确实,这次捉拿攵容居不是难事,只不过因为青允作了一时的拦路虎,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他掌心已经暖和了,但外衫还是湿湿的,“公子,你淋了多久的雨?怎么不先避了雨再回来?你体质再怎样强健,淋了雨也是会染风寒的。”
宫尚角鲜少生病,他不以为意,进了卧房才将她放开,他沉沉地看她一眼,“你怎么老跟他在一起。”
上官浅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谁,“和谁?”
宫尚角的眸色深不见底,“还能是谁。”
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还在想刚才的事呢。
“我出来找你的。他,顺路。”她刻意将“找你”二字说得重些,想吸引他的注意力,“公子不在,我夜不能寐。”
宫尚角仍旧冷着张脸,“我看在他心里,可不是顺路。”
见他没上当,上官浅只好换个法子哄他。
她走到他跟前,仰着头左右仔细看他的脸,又抬手用袖子擦他发上还未化成水的雨雾。
“公子,衣服都湿了,要不要换一下?”她看他的眼睛,试探地问。
他不答,她便兀自去撩他的外衣,素手横进他的黑袍里,沿着被重重衣料裹住的胸膛往后拨,她垂着眸轻声细语:“公子何必去想他人?你不是只在乎浅浅吗?”
她笑着抬头看他,外衣刚被她脱下来,她的手腕就被他一把握住。
宫尚角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无喜无怒,薄唇微微动了动:“那你呢?”
“嗯?”她眨了眨眼,“那我?”
他滚了滚喉结,“你在乎谁。”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总不会在乎青允吧?也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她朝他走近一步,“我当然在乎你了,宫尚角。”
她抬头摸了摸他里层的袍衫,没怎么湿,“还好里面没有…”
话还未说完,身前的人又忽然一动,手掌从她腕上滑上去,从握改为扣她的手掌,粗糙的茧磨上她的指缝。
舱里没有点灯,只有小窗透进来的一小片海上月光,打在他半边脸上。
他俯身低下头,将她拉近,刚才的话似乎完全没有取悦到他,他仍旧阴着张脸,“你总是这样哄我。”
“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上官浅怔怔地近距离与他对视,眼睛都要失焦了,她微微往后退,“我说的都是真心的。”
她抿了抿唇,“我真的在乎你。”
与他相处越久,上官浅便越了解他,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即使是宫尚角,也有些普通男人的倔气,“喜欢”在他身上表现得最具象的形式,就是吃醋。
之前宫紫商还和她开玩笑,让她多小心宫尚角,越是这般心胸宽广,为责任鞠躬尽瘁的人,在对待情感上,便越倔强和执着,她以后可有得累了。
宫尚角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话,她干脆也不等了,踮起脚便迎面亲了他一口。
她不笑了,认真地说道:“我在乎你,不会因为中途出现谁就会发生改变。”
她将他的另一只手掌牵起放在自已的侧边脸上,目带星辰般熠熠,“再说了,上哪去找像公子这么好的人?”
他的脸色明显有所缓解,“我好么?”
“当然。心好,性子好,长得也好。皮相内里,都好。”她夸得认真,宫尚角头一回觉得这些赞美之词让他耳红。
但他面上还是撑着不动声色,“又在哄我。”
上官浅只好凑得更近,靴头撞上他的靴,她绊了一下,磕在他胸口上,但他一点没后退,就这样看着她黏上来,“公子不信?”
他侧目,用冷淡的表情回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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