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降临,欢闹的夜市收起来后,整座城才逐渐安静下来。
银色的月辉透着窗纸洒入房屋,与黑沉沉的夜色相衬,有种既神秘又朦胧的美感。
上官浅酝酿了好久,还是没有睡意,她睁开眼,望着青色的帐顶。
她转头去瞧旁边人,他闭着眼,规矩地躺着,呼吸也沉稳匀长,似乎已经熟睡许久。
帐里依旧熏了淡淡的月桂香,自出行以来,宫尚角都习惯在睡前点上一小会香,这样两个人在外面睡才舒服些。
但今日她却不知为何没什么睡意。
上官浅轻轻挪过去,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
因百无聊赖,她伸着手在空中前后翻看,余光瞥见宫尚角交叠在被上的双手,她悄悄移过去,与他比较。
他的肤色要比她的深,手指粗,手掌也大,手背还满是虬结的青筋血管。
跟她的完全不一样。
他练武,她也练,但指上和掌中的茧都没有他的多。
她将手收回来,心想,或许男人就是这样的。
“睡不着?”旁边的人冷不丁地出声,吓了她一跳。
上官浅侧过身面对他,他的黑发散在枕边,她卷了一圈他的头发在指上,“你被我吵醒了?”
他也转过身面对着她,帐内的光暗,她的脸看得不甚明晰,他便将手放回被下去揽她的腰,好把她拉近点看得清楚。
她睁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任他搂着她过来。
“对,你吵醒我了。”宫尚角的语调慵懒,没有按常理出牌,他又闭上眼,好像真的是被她吵到了似的。
上官浅抱歉地一笑,“我已经很小心了。”
她用手指戳戳他的胸口,想把他按回去,“那你接着睡,我也睡了。”
他却没躺回去,只微微扬唇,“怎么忽然就睡不着了?有心事吗?”
上官浅晃晃头,“没有,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晚间吃得太饱了。”
宫尚角的眸光微动,他抿着唇弯起一个弧度,眉也跟着微扬,“既然睡不着,那做点别的?”
上官浅闻言顿住,瞥了一眼纱帐遮住的天色后,又悄悄往后撤。
“现在吗...”
这都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如果再...一定会吵到别人的。
见她果然误会,他心里更觉趣味,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唇角笑意止不住,语气却无辜道:“你在想什么?我想问的是可要出去走走。”
居然戏弄她。上官浅盯着他的笑,才反应过来他是有意逗她的,她的脸颊蹭地红起来,握起拳推他,“宫尚角!”
他笑着用掌心接她的一只拳头,另一只落在身上也不躲,“浅浅,如果你想,也可以。”
“我不想!”
捷步轻踏,瓦砾被碰出几声短暂的脆响。
不过几息之间,夜空便飞掠过两道幻影,最终于一处无人居住的高楼瓦顶停住。
“屋里闷,才睡不着。在这儿吹会儿风,我们一起。”宫尚角牵着上官浅走至中心处,和她坐下来。
楼宇高,星星和夜云都比平时看得近。
“公子不困吗?特地带浅浅来这儿。”上官浅往后靠了靠,挨上倾斜的瓦砾。
宫尚角也跟着靠在她旁边,手仍旧牵着她没有放,“我向来觉少,习惯了。”
他望着满空的星子,声音带着淡淡的惬意:“与你这种时候少,偶尔感受一番也不错。”
他们确实没有在屋顶看过星星,这种事对于凡间有情人来说虽平常,但若把它联系到宫尚角这样冷面的人身上,却有些违和。
毕竟,他看起来确实不食人间烟火,哪怕在情爱之事上,他也表现得和其他男子稍微不太一样。
这等诗情画意的相会,怎么都不像是他能想到的。
上官浅低笑着靠过去枕他的手臂,“公子,你怎么开窍了。”
空中的云如游丝般缓慢移动,两人赏着云月,彼此轻柔的呼吸和温馨的气息近在咫尺,话音渐渐停下,即使很久没有说话,心头却都是安然。
上官浅渐渐来了睡意,她眨了两下眼,轻轻闭上了。
但还未入眠,下方却忽然传来一声闷摔。
她被惊醒,转头去瞧声音源头。
下面有个穿着布衣的女孩摔倒在地,脑袋磕在台阶上,上头沾了些血。
上官浅认出她是今日在街上给姑娘们的漆扇作画的那个女孩,好像是叫杳杳。
宫尚角见状问:“下去看看?”
她点头,和他一同从顶上跃下。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把杳杳吓了一跳,她刚起身,血还没来得及擦就又往后跌倒。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上官浅走进月光照下的地方,她的脸清晰后,杳杳才半信半疑地松了口气。
杳杳的记性很好,她记得这个同她说话的女人是傍晚的时候来问漆扇的。
她看向上官浅身后面无表情的宫尚角,也对他的脸印象深刻,当时他问漆扇样式,他娘子说不要后他看起来还有些灰心。
上官浅上前将她扶起来,抽出身上的手帕给她捂住伤口,“怎么急匆匆的,发生何事了?”
杳杳这才瞪大眼睛,面露惊慌地打手势。
上官浅看完她的手势,蹙起眉,“你家在哪?这里离城远,你没有马车,难道要跑过去?”
杳杳无奈又急切,打手势说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会医,你若信我,带我去看看你奶奶。”上官浅将被血浸湿的手帕拿下来,又换了张新的给她捂住,“你的伤口也得处理。”
宫尚角默默看着她换手帕,手自然地伸出去接过那个沾血的手帕。
杳杳几乎是马上拉着她往回跑。
上官浅给杳杳的奶奶施完针后,后者痛苦的神情才有所缓解。
见奶奶好了,杳杳感激地落泪,要跪下磕头感谢。
上官浅拦住她,摇了摇头。
“放心,你奶奶的头疾尚在我治疗能力范围之内,我写个方子,后面施几天针,便会好许多。”
杳杳抽泣着打手势:【谢谢姐姐!杳杳感激不尽!】
上官浅擦去她的眼泪,表情有些心疼,“你的父母呢?”
杳杳打着形语:【他们死了。】
【只剩我和奶奶了。】
她看着上官浅,眼里有恳求:【姐姐,你们能不能多留些日子,我可以给你们报酬。城里的郎中都嫌我这里远,不愿意来。】
上官浅瞥到她额头的血痕,给她上了些药粉,她动作轻柔,声调也温柔:“我与夫君是来扬州游玩的,没有急事,我也喜欢这里,可以多待一些日子。放心吧。”
宫尚角不通药理,只在一旁安静地陪着她。
后面的几天上官浅和宫尚角都准时来给她奶奶医治,一来二去,杳杳也对他们熟悉了许多。
杳杳家里的小院满是漆缸和秀竹,地上还垒着一沓削好的竹块。
给屋里的上官浅和奶奶送水出来的杳杳看见宫尚角正负着手看石桌上摆开的竹棍,那些都是她晚间削细了准备第二天去城里摆摊做漆扇的。
她走过去,拉了拉宫尚角的袖子。
【哥哥,你是不是想送个扇子给姐姐?】杳杳打着手势问他。
宫尚角闭着唇猜她的意思,但默了一会儿,还是问了:“我看不懂。你会写字吗?”
杳杳恍然大悟地点头,放下托盘跑回屋里。
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沓纸和一支毛笔。
她往空白的纸上写了行字,又递给他一本都是字的册子。
宫尚角翻开册子,入目即是娟秀的字迹,右下方有个规整的名字:赵杳杳。
再往后翻,写着的是漆扇的制作过程,从扇骨如何选材到扇面用什么料子,再到染料的讲究,最后是许多种意蕴不同的图绘。
每一步都写得详尽,可见记录之人的细心。
这种东西,对于手工艺人来说,应当算是传家宝了,怎么轻易便给他看?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宫尚角合上书,问道。
杳杳已经又写好一行字:【哥哥给姐姐做个扇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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