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杭父母的长明灯是摆在一起的。
两盏并不算大的长明灯,上面小小的灯火摇曳。
映照着灯盏下的名字都格外温柔。
仿佛真是那两位老人在欢迎着他们的到来。
但虞晚知道,这整座长明灯楼,都没有半点阴气亡魂的存在。
她现在根本无法感知到阴差地府的痕迹,也实在是对他们的去处无从查探。
谢惊杭拿着帕子一点点擦拭着几乎不存在的灰尘。
虞晚也跟上前,给长明灯添了灯油。
刚要退后一步,就发现了什么似的,定住了脚步。
“咦?!”
她伸手摸索了一番灯盏下的名字。
灯盏本身是铜浇筑的,为了区分每一个灯盏,寺里会给每一个灯盏加一个木质底座,底座上会刻有每一个长明灯所属主人的姓名和八字。
但大部分灯盏的名字字体都雷同,想来应该都是寺里的和尚代为雕刻。
唯独这两盏,底座上雕刻的名字非常粗糙,时隔经年,边缘已经磨损很重,有些笔画甚至都快被磨得只剩下一道浅浅的刻痕。
“这是你自己刻的?”
虞晚手指在那几个字上摩挲,仿佛能透过这稚嫩的刻字,窥探20年前刚刚失去父母的小小谢惊杭的所思所想。
谢惊杭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是我刚被师父收作弟子后,师父教我的第一件事。”
谢惊杭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对自己8岁那年发生的事情讳莫如深,一旦有人提及就要生气发疯。
相反,他抱着孩子,非常自如地在长明灯边上坐下。
然后将那些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他说起自己8岁那年看到的小人,也说大哥坚持要等他康复,再一起送走父母。
他说师父为了熬他的心性,从零开始教他雕刻,也说师父带他去山脚下逛庙会游山河。
在他的描述下,虞晚感觉到的都是平凡生活下的小小温馨。
而没有太多对于父母在自己面前惨烈去世的悲痛和绝望。
仿佛他真的从8岁开始,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佛门弟子,就已经能态度非常平和地接受父母早亡这件事。
连谢淼都被爸爸口中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经历所吸引,仰着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虞晚也看着他。
良久,轻叹一声,手覆住了他的手背:“一定很辛苦。”
8岁的小小谢惊杭要面对父母为了保护自己,骤然离世的悲剧,要面对满眼都是小人,但除了他没有人能看到的局面,要强作镇定和大哥一起得体地应对媒体和商场的围剿,要在日复一日的雕刻中将悲伤深深藏在心底。
一定很辛苦吧。
“什……”谢惊杭看着她一时愕然,反驳的话却没有继续。
只是反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长明灯楼里一时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嗯。”
谢淼不懂父母在说什么,却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爸爸一刹那低落的情绪。
他懵懂地将小身体藏进爸爸的怀抱里,双手牢牢地挂住了他的脖子,软乎乎的脸蛋在爸爸的脖颈处摩挲,试图安慰爸爸。
“淼淼和妈妈会一直陪着爸爸。”
他软乎乎地说着。
随即,被谢惊杭紧紧抱住。
与此同时, 在与华国隔着一片大洋的A国某处公寓内。
一个穿着一身亚麻衬衫,五六十岁上下的男人手里摸索着一个小小的锦盒。
对面沙发上,一对面容疲倦苍老的夫妻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大师,我女儿这是怎么了?”
问出来后,其中那位女性还有几分神经质地低头,一边抠自己的手指肉,一边喃喃嘀咕:“一早开始,香就烧不尽,乖乖在盒子里也不怎么理我们。到了中午的时候,香怎么也点不着了,锦盒里面的东西反而烧着了,乖乖是不是出事了?”
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女人就将自己的手指抠的全是血。
边上的丈夫心疼地捂住了她的手,想要阻止她。
但女人不抠手,就拿牙齿咬自己嘴巴里的肉。
不多会儿,嘴唇都被咬的全都是伤口。
再仔细看,那女人的手上嘴上分明全是旧伤,而且是一道一道深浅不一,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持续折磨自己的皮肉,才留下的伤痕。
那个丈夫看起来还好一些,但也只是比女人好一点。
他的手上脖子上脸上,甚至眼下也全都是跟女人受伤痕迹类似的指甲印,看起来像是他平时在阻止妻子伤害自己时,反被妻子挠伤的。
他们面前的大师把玩着小小的锦盒,手指一拨,锦盒盖子被打开。
里面夹杂着几片布料和不知名东西的灰烬顿时撒了一地。
“囡囡!”
那个女人几乎是立刻朝着灰烬扑上去,双手想要去接,但灰烬却几乎都从她指缝间流走,落在了脚下的羊毛毯上。
女人像是疯癫了一样,手指疯狂扒拉着羊毛地毯里的灰烬,嘴里不断喊着“我的囡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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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也在刚才的一瞬间下意识要站起来,但很快就强行压住了冲动。
他脸上挂着习惯性卑微谄媚的笑容:“大师,您看这是怎么回事?”
大师嗤笑一声:“还能怎么回事,被人发现了,害死了,最后留下的骨头也烧成灰了,没救了。”
这话一出,男人暴跳如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按照你的意思供奉的,这么多年一直都没事,怎么可能突然被发现,你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
“否则怎么样?”大师将锦盒丢在一边,态度非常随意,“你和你老婆这副模样,能怎么样?”
他没有管在地毯上乱爬的女人,更没有将怒目圆睁的男人看在眼里。
“我能保你们女儿这么多年神志清醒,还能留一丝残魂在你们身边,你们该谢我才是,现在不过是回到了原点,这是老天爷不让我救你们啊,你们,得信命啊。”
说完,直接按了桌边的一个按钮。
不等男人暴起,门口就有一个身形健壮的保镖在一个女人的带领下冲进来。
一把将男人制服,又一手捞起了地上乱爬的女人。
没几秒就把两个人都带走了。
一直等到公寓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那大师才好整以暇地勾起地上的锦盒。
那锦盒里上层的灰被他洒了一地,又被那个女人抓起来不少。
看起来好像是已经空了。
大师眉眼之间全是嘲弄:“可笑的蠢货。”
说话间,指尖挑开了锦盒的某一处细微的凹陷处。
锦盒发出咔哒一声响,盒子里出现一个小小的夹层。
他从夹层里拿出一个被黄表纸包裹着的锦囊,往下倒了倒,一枚小小的白色物件从里面掉了出来。
“果真是个好妈妈。”
他捏着那枚物件,喃喃着,窗外的灯光透过半掩的百叶窗照射在他脸上,半明半暗,眼中满是诡谲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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