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废了一番功夫后，叶阳总算是将另外那两只鲛人给解决掉了。
未免附近还有蛰伏的鲛人偷袭，叶阳当下不敢在海中久留，于是赶紧御剑上岸。
只是回到篝火旁时，叶山的身影却是消失不见了。
“爷爷，你走了？”叶阳唤了一声，见没有回应后，便重新坐回了那块石头上。
旁边的两串烤鱼，因长时间没人照料，早已在大火的炙烤下焦枯发黑，显然是没法食用。
自己之前明明很用心的在烤它们，可许多东西总是会过犹不及。
就如同烤鱼，火大了容易烤糊，火小了又很难熟透；翻面过快没效果，翻面太慢又会焦。
连它底下的火堆也是如此，多加柴确实容易烤熟食物，也会在寒冷中给人带来温暖。可越发炙热的火焰却容易伤到烤鱼之人，同时也会加剧柴火自身的燃烧速度。
不管烤鱼还是生火，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叶阳摇着头将那两串烤鱼丢入篝火中，打算先歇息片刻，再看看是重新去捕鱼还是凑合着吃点辟谷丹。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东海村突然冒出一团熊熊烈火。那火势冲天而起，瞬间便升到了四五丈之高。
漆黑如墨的东海之滨被点亮，不断翻腾的赤红海水在咆哮，无尽热浪四涌，企图泯灭掉所过之处的一切生机。
叶阳惊愕的站起身来，看着那火光冲天的东海村，心中顿生不安之感。
“杀！杀...”
东海村的所有男人们，都发出了嗜血的怒吼。
他们一个个手拿刀剑，在火海中奋力厮杀着，就连几个彪悍的妇人也参与其中。
这是一场捍卫家园的生存之战，同时也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反抗之战。
近百只的鲛人队伍装备精良，在一众海兽的协助下，不断挥舞着那被鲜血染红的屠刀。
而反观东海村的渔民们，能战者不过半百之数，又还需分出一批去保护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老幼。
一时间，无畏生死的渔民们被打的连连败退，很快便各个带伤，被鲛人们围困在了村内一角。
天下之大，共分五洲，便是当中最小的中灵域，都有横跨数千里之苍茫。
可就是这亿万里的浩瀚大地上，却没有一处是可以做到人与妖和平共存。
王村长手持大刀站在最前方，他面色惨白，忍住周身的疼痛，咧嘴问了一句：“二娃子，孩子们都撤出去了没有？”
一旁的二娃子更惨，他的半只胳膊在刚才的厮杀中被鲛人砍下，如今只是简单的用一件破衣给裹着。
鲜血早已将那件衣服给沁透，正一滴滴的落在那湿冷的泥土上。
二娃子略过外面那密密麻麻的海兽，朝着无尽的黑暗中望了一眼，而后眼神坚定道：“都走了，一个都没死！”
他并不知道孩子们到底怎么样了，不过他知道，这应该是自己生平说的最后一个谎话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村长那张老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可还不过一息，却又痛苦的将五官紧皱在了一起。
“村长...”二娃子的话还没说完，王村长猛烈的咳嗽声便传了出来。
“老夫没事...多，多加注意那些畜生的动向。”
王村长赶紧摆了摆手，制止想要搀扶自己的村民时，又胡乱用袖子将嘴边的血渍给抹掉，这才艰难转身环视了众人一眼，稍显吃力道：“重伤的稍后都给着我去开路，能走几个，算几个吧！”
火光将王村长的无奈映照出来，众人脸上神情各异，却又都在无声中沉默了起来。
“老王，我跟你一起。”
二娃子那张狰狞的脸上突然笑了起来，随即又有几个缺胳膊少腿的村民彼此相互一笑。
叶阳赶到村子时，眼前只有一片火海。
火海的后方，是一阵无法被掩盖的凄厉嘶吼声。叶阳想也没想，直接便钻入了火海当中。
“嗖~”
一支暗箭飞速袭来。
手持弯弓的女鲛异常美艳，可那对晶莹的眼眸中，却只有无尽的冰冷。
叶阳心惊间赶紧向旁边一闪，随即便被如潮水般涌来的海兽与鲛人给包围住了。
“哼，好胆！”
冷冷对视一眼后，叶阳不再多言，祭起自己的‘绝情剑’便不管不顾冲入了兽群当中。
那一众海兽不过堪堪炼气，即便当中有几只凝元境的鲛人在叽里呱啦的指挥着，却也不是叶阳的对手。
墨色的长袍上，前后各闪着一道朱红色的符文。光是凭借这枪刀不入的符咒术法，等闲海兽轻易破不开叶阳的防御。
一只浑身带伤的男鲛朝正在兽群中乱杀的叶阳看了过去，他的眼中满是恨意，就连身子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大概是行动不便的缘故，他并没有参与进围杀当中，而是看了几眼后，便一脸恭敬的在那手持弯弓的美艳女鲛身前一阵鲛语。
仗着上等法器之利，周遭一带很快便堆满了海兽们的残躯断足，就连那几只鲛人也未能幸免。
墨绿色的妖血淌了一地，叶阳大口大口喘着气，趁着这短暂的间隙，赶紧将一瓶聚气丹猛灌入口中。
“怎么又来了这么多鲛人？”
叶阳皱着眉头，心中微微生出一丝退意。
虽然过来的那些鲛人多是虚弱不堪，但毕竟不是一般的野兽之流，万万不能大意了。
而村子的另一边，正在突围的村民们也被这越来越多的鲛人给弄得心烦意乱。
眼见求生之机愈发渺茫了，一些杀红眼的村民们当下也不再爱惜身体，开始主动朝鲛人密集之地冲去。
一眼尖的村民认出面前那恨意滔天的鲛人，忍不住大骂道：“该死，那群畜生将我们囚禁的鲛人都给放跑了！”
可骂了又能如何？已经改变不了自己等人被困死的局面。
所谓因果循环，一饮一啄间皆有定数。
若东海村的这些渔民不滥捕滥杀，或许便没有今日鲛人屠村的祸事发生。
可话又说回来，若那些鲛人肯安分守己的待在深海，不时常出海诱捕凡人为食的话，又怎会被人类所仇视？
“啦~啦~啦...”
耳畔再次传来了歌声。
叶阳当即脸色一变，急忙要用灵力去遮蔽自己的听识。
可刚一调动灵力，叶阳却再次皱眉起来。
那阵歌声并不悦耳，也没有迷惑心智的效果，反而像是一个女人在哭泣着诉说什么。
叶阳心中一松，再次挥剑向兽群中冲杀而去。
不知是巧合还是那群鲛人有意为之，不多时后，叶阳竟与那群突围的村民顺利会合了。
“叶公子！是叶公子...”
众人见到浑身是血的叶阳时，脸上的笑容便再也无法被掩盖住了。
王村长更是喜极而泣，也不再顾及自己身上那血流不止的伤势，一瘸一拐间便要朝叶阳走过去。
“扑通~”
可还没来得及走上几步，王村长忽然应声倒下，永久的合上了双眼。
“村长！”
残存的十余村民皆忍不住放声哭喊起来，可当他们看到王村长临走前依旧上扬的嘴角时，一时间也不知该是喜是悲了。
带血的圆月，突然从躲藏的云雾中探了出来。
天上的血月，与地上的赤红交相呼应，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下来了。
天河，何处？远远的海雾模糊。
“呜~”
娇艳女鲛突然的一声仰天长啸，打破了这诡静之夜。
众多鲛人纷纷停下杀戮，放下心中的仇恨与愤怒，开始有序的朝着女鲛走去。
他们将女鲛拱卫在中间，神情满是敬畏间，也开始仰天长啸起来。
一滴滴晶莹的泪珠从众多女鲛的眼中冒出，它们不断落在地上，滚动间凝结为珠。
“这群畜生在拜月？哈哈，好机会啊！”
一村民认出这些鲛人的举动，脸上大喜间，赶紧挥动向不远处的鲛人杀去。
那群鲛人恍若未闻，依旧伫立在原地不动；只有身旁残存的一些海兽还在继续抵抗，可如何是那凝元修士的对手？
其他村民见状，也纷纷大喜着加入这场屠杀中。
带着异香的鲛血，不断飞洒而出。叶阳心中不忍，可却无法开口叫那些村民们停下。
既然人与妖注定无法共存，那么今天晚上，注定会有一方死绝才能罢手。
“呜！”
短暂的拜月仪式结束了，残存的鲛人们再次拿起武器开始厮杀。
尽管此时的它们已经被村民趁机杀了大半，可剩余的数十几鲛人，依旧不是这些遍体鳞伤的村民所能灭绝的。
一名村民不幸被鲛人的长枪刺穿，鲜血从他的嘴里吐出，他艰难的转过身，伸出一只手朝远处的叶阳抓去，口中不停念道：“叶公子，救我！救我...”
叶阳没有说话，就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木像。
火光之下，染血的宝剑在抖，他的手也跟着在抖...
******
夜，终究过去了。
一片焦砾的大地上，几处黑烟在北风中被吹散。
暗弱的火苗在风中不断顽强的摇曳着，因为一旦熄灭，就会忘掉这里曾经的美好。
“这样的结果，便是你想见到的吗？”
叶阳拖着重伤的身体，将宝剑抵在娇艳女鲛的颈部处，也不管她是否能够听懂。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仇恨与愤怒，有的只剩下满脸的疲惫与厌恶。
尽管自己努力拼杀了一夜，可最终还是没有保下那些村民。
女鲛人看着满地的同族尸体，含泪的眼中不由显出一丝追忆。
“呜！”
突然，她再次仰天长啸一声，脸上满是决绝坚毅间，猛的抓住叶阳的宝剑朝自己心口刺了过去。
“滴答~”
墨绿的鲛血顺着剑尖，不断滴落在焦黑的大地上。
女鲛的眼睛溢出一行血泪，散发着淡淡异香间，凝结成了一颗粉色鲛珠。
“砰~”
叶阳与女鲛同时倒在了地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69書吧
不多时后，两道青光由西北边的空中快速飞来，最后直直落在了叶阳的跟前。
满地狼藉的东海村，让叶山与陈轩二人皆是沉默无言。
叶山的视线从那颗又大又圆的粉色鲛珠前扫过，随即又立刻蹲下身子，调动灵力去查看起叶阳的情况。
陈轩无奈的叹了一声，随后问道：“叶老，你的旧伤无碍吧？”
“没事。”叶山嘴硬的摆了摆手，一如之前般嘴上不饶人道：“你还是多想想这东海村重建之事吧，后边有你头疼的时候！”
“嗯，确实要头疼了！”陈轩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道：“你留在这照看小阳，我去看看那群被你救下的妇孺孩童？”
“又不是死了，管他作甚？”叶山满不在乎的回了一句，不过临走前还是细心帮叶阳布置好了守护结界。
“那几个孩子的根骨不错，可以带回小孤山稍加培养一番。”
“剩下的就问问他们打算，若是还愿意留下，届时再让那些弟子帮衬一番。”
“...”
路途中，叶山与陈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不多时便到了临时安置那些渔民的地方。
而叶阳苏醒时，天色已有些暗沉了下来。
他看了看将自己包裹住的守护结界，眼中闪过几缕复杂之色。
“爷爷明明修为那么强，可为什么不愿意帮助这些村民？如果他昨天晚上出手了，他们或许就不会死了！”
“我辈修士所修为何？难得就真的只是为了长生不老，羽化成仙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修士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返回小孤山的路上，这些问题犹如心魔一般，在叶阳脑中挥之不去。
直到回到小孤山，当他看到叶山正靠在灶边悠闲喝着美酒时，心中的疑惑突然便化作了无数的怒火。
“为什么？为什么你昨天晚上不救那些村民？”
叶阳突如其来的大声质问，让叶山不由愣了一下。
“我...”叶山有些不知所措的张开了嘴，正欲解释时，又看到叶阳一脸愤恨的盯着自己，当即便眸中一怒，甩手就是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可这次，清脆的巴掌声却再也没传出。
叶阳不明所以的质问，以及那退后半步的动作，都深深的挑动着他的神经。
“好，好，好！”叶山气及反笑，直接指着门口道：“给老夫滚，以后都不要来厨房了。”
叶阳心中也是来气，头也不回的便走了出去。
一股悲意忽然涌上心头，叶山看着那个已经长大的背影，哀思间忍不住咳出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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