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方灵羽便在另外两个孩童羡慕的目光下，随着陈轩一同离去了。
叶山是晌午时分才回的小孤山。
只见他回来时一身风尘仆仆，也不知是去了何处。
不过他虽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叟，但在教导上却格外上心。不仅给男童带来了启蒙书籍，还特许另外两个孩子前来听课。
霜凋夏绿，光阴荏苒，转眼已是四个春秋。
原本百废待兴的东洲，逐渐繁荣起来。
东洲四杰之一，道宗叶天问以不到弱冠之龄成功渡劫登顶，成为修真界最年轻的御雷境巨擘。特赐道号千尘，着紫袍以为常；被誉为万古无一，入世之人仙。
一时间，无数凡间的世家门阀谴子与悟道山求访，各门派天骄更是垂首顿足，长叹生不逢时也。
彼时之东洲，已隐隐有力压中灵域之势，只待另外三杰成长起来，五域势力或要重新划分一二。
“叶阳，别送了，早些回去吧。”
残阳如血，将小孤山脚下三位少年的身影拉得深长。
修仙四载，如今小有所成，正是报答宗门恩情之际。
两位少年的眼中皆有些嫉妒与不舍，但随后都化作微笑朝叶阳挥了挥手，便跟着一同返回悟道山的几位前辈离去了。
叶阳的鼻子微微发酸，朝着几人的背影喊道：“你们要好好修炼，等我过去后，大家一起努力进入内门！”
也不知那两位少年是否听到叶阳的呼喊，只是没过多久，那几道身影便逐渐消失在了天边。
叶阳矗立在夕阳下站了许久，直至天色暗了下来，这才有些落寞的回了小孤山。
四年的朝夕相伴，让三人早已结下情谊。如今离别后，叶阳心里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即希望同伴能得了大机缘悟道飞升，但内心又多是担忧与不舍。
“回来了？”
厨房内，叶山依旧如从前般，有些懒散的靠在灶头品着酒。
四年的时光，让这个老头原本花白的头发又寡淡了几分，就连脸上的褶子也更深了。
“爷爷，怎么又在喝酒啊？您现在岁数大了，不能多饮。”叶阳一边手脚不停的收拾着厨房，一边又皱眉絮叨着：“陈管事也是，每次回来都给您带那么多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哼，兔崽子你翅膀硬了啊！”叶山脸上十分不满，但随即又缓了下来，颇有些委屈的反驳道：“老夫半个身子都快入土了，还不让我多享受享受？”
“是是是，爷爷您劳苦功高，自然可以多享受些。”叶阳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手又不停捡拾着菜蔬道：“但爷爷您年事已高，酒还是要适量。要是以后喝喝糊涂了，还怎么帮我带孩子？”
“年纪轻轻的，不思好好修炼，成天就想那些男女之间的破事？咱二爷身上好的不学，非得学这个毛病！”
叶山撅着嘴骂了一阵，而后又思索了片刻，喝了口酒，有些含糊不清的嘀咕道：“我道宗女修甚少，兔崽子你以后去了悟道山可得抓紧啊！要是能骗个主家的女娃儿，那可真真是...”
说到这里，叶山不由眯着眼笑了起来，脸上甚至还有些期许之色。
“哈？”叶阳愣愣的转头看着叶山，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榆木脑袋，蠢死你好了！”叶山没好气的骂了句，也不再管叶阳了，而是自顾自的开始生火。
叶阳这四年来，虽然修为一直都停在凝元境圆满，但叶山那做菜的手艺却被他学得是青出于蓝。
自两年前吃过叶阳做的饭后，叶山便再也没动过手了。
就算人成天窝在厨房里，也只是给灶里添几把柴火，然后便对着叶阳一阵絮叨。
叶阳也不烦他，有时就算被骂惨了，也只是挠头傻笑。
从四年前一个人人喊打的‘妖怪’，到如今成为令无数凡人羡慕的小修士，叶阳自问已经很满足了。
况且自己还有了姓氏，一个足以让无数东洲子弟为之疯狂的姓氏。甚至还有了关爱自己，让自己体会到人间亲情的爷爷。
叶阳这个名字，是叶山教导他识字的第二年取的。
那时叶山说，只因他当初被二爷捡来送到小孤山时，天刚好放晴了，是故便随意取了这么个名字。
只是叶山不知，每每当他喊出叶阳这个名字时，那双已经开始浑浊的眼睛，总能迸发出不一样的神采来。
“那两个小子的天资有限，成不了大事。”叶山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叶阳切菜的动作不由为之一滞。
“爷爷，您之前不是常说，修仙是讲究大毅力吗？”叶阳顿了顿，又眼神坚定道：“我相信他们终有一日会成为令人敬仰的大修士！”
叶山摇了摇头，并没有接话。
不多时，一阵香味便从小孤山厨房飘出。
“叮铃铃...”
静守堂的风铃声在小孤山间回荡。
众弟子也不用人喊，在闻到香味后，早早便在食堂里汇集了。
叶阳端着几盆饭食放在长桌上，与众位前辈打了声招呼后，便退回了厨房。
“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过了四年之久啊！”几位小孤山的‘老人’望着如今高大不少的叶阳，皆是思绪万千起来。
前辈甲道：“之前是四个小鬼，如今就剩下咱们叶阳一个了。”
前辈乙道：“明年开春后，便是宗门开山收徒之时，想来咱们小叶阳也待不了多久！”
“......”
聊着聊着，众人又想到以后怕是不能再吃到叶阳做的饭菜了，不由又是一阵感慨。
陈轩听不下去了，遂拍了拍桌子，有些不满道：“哼，我辈修士，自当以修仙问道为己任，怎可贪一时口腹之欲？”
“是是是，陈管事教训的极是！”众弟子被训后，皆是惭愧的低下了头。
可他们却不知，陈轩趁着这个空档，竟暗暗将那原本就不多的肉片又多夹了几块放入自己碗中。
等众人反应过来后，直呼上当，纷纷加入哄抢当中。
几个手脚慢的弟子，只能是眼巴巴看着那些师兄弟碗里的肉片，狠狠嚼上几口饭菜，心里愤然骂道：彼母呼！汝此举之为，可当得人否？
叶山似乎不喜热闹，几乎从不与众人同桌而食。
而叶阳自从认亲后，自然是常伴其左右，渐渐也养成不爱与人交谈的习惯。
叶山看在眼里倒也没说什么，毕竟这种能耐住寂寞的性子，才更适合修仙。
“可知这次为何不让你一同去悟道山吗？”叶山刚扒了几口饭后，便习惯性的拿起一旁的酒葫芦。
但发觉叶阳正盯着自己，在有些皱眉的表情下，叶山又把手放了下来，讪讪一笑道：“宗门内不比小孤山，你如今这个修为过去，只能从杂役弟子做起，届时多被俗事所扰，修为更是要艰难几分。”
“所以，他们...”叶阳看着叶山，几次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修仙并没有你们想的那般美好。”叶山知他所想，又道：“我等修士虽已褪去了凡胎，但自古名利二字，又有几人可以逃脱？”
叶阳听罢有些不服道：“可爷爷您不是说，修仙问道要讲究清心寡欲，不可使内心沾染凡尘俗气？如二爷这般，难道他也爱名利？”
叶山没有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二爷他仙人临凡之姿，犹如九天之皓月，自然不是我等腐草萤光可以比的。”
只是说完这番话后，他又接着反问道：“若无道宗，若二爷不姓叶，他可能取得这般成就？”
少年自有少年狂，一身傲骨比天高。白衣飞叶千尘起，绝情剑上红尘仙。
有了叶天问这座力压世间无数天骄的高山做榜样，叶阳心中自是不服，遂瞪大着眼睛，道：“可二爷他天资不凡，即便没有宗门庇护，也是万古无一的绝世天骄。”
叶山不置可否的一笑：“也罢，如今你根基夯实，也该突破至化神境去外历练一番了。”
叶阳眸中顿时亮了不少，但随即却看着叶山摇头道：“我不走，我走了谁给你做饭啊？”
“痴儿，老夫我又不是没有手脚了。”叶山脸上难得泛起一丝慈祥，但很快又板着脸，不容置疑道：“老夫为你把关，今晚便突破，明日一早就走。”
叶阳不依，一个劲的摇头。
可回答他的，只有叶山那沉默中变得愈发严厉的双眼。
“不走，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谁也管不到。”叶阳难得使起来性子，将碗筷丢在灶头上，也不吃了。
却不想叶山更气，直接将碗砸了过去，厉声喝道：“孽障，你可知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冒着热气的白饭粘满了叶阳的长发，几颗带油的绿菜更是糊在他的脸上。
但叶阳却不顾身上的狼狈，直接跪在叶山跟前，抱住他的大腿不断哭喊道：“爷爷别让我走好不好，求你了，爷爷...”
叶山恍若未闻，余怒未消间，抬手便又朝着叶阳脸上甩去。
可当他看到那张稚气未消，双眼通红间又写满倔强的脸庞时，叶山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
“啪~”
清脆的耳光声到底还是由厨房内传了出来。
叶山眼中满是懊悔，想要伸手去触碰那近在咫尺的脸庞，可最终还是生生停了下来。
“今晚就突破，此事没有商量！”叶山微微侧了下身子，将视线转向了窗外的黑夜。
厨房的动静，将一干弟子全都惊动了。
只是还没等有人开口，便在叶山一个凶狠的眼神下全都缩了回去。
凉夜如水，月白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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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夜，注定有些寂静。窗外盈盈的秋波搅人发梦，也不知世间有多少痴儿无眠于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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