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冥的天色下,玉清大殿檐角的铜铃‘叮叮’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骤聚间,一股莫名的烦闷感油然而生。
“叶阳,对不起。”
即将迈入玉清大殿受审时,冯音音突然小声说了一句。
一脸淡然的叶阳突然愣在原地,他看着冯音音那满是悔意的面容,神情复杂间足足过了好几息,这才释然笑道:“没事,各为其主罢了,或许你也有自已的苦衷。”
“叶阳...”冯音音一时难以自控,那楚楚可怜的俏脸上,顿时落下了两道泪痕。
69書吧
叶阳不忍再看,轻叹一声间,率先迈入了玉清大殿内。
方玲儿一直沉默不言,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直到旁边的叶天辰面带微笑着催促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步入了大殿中。
太虚真人叶天心依旧端坐于大殿正中的主座之上,他看着下方众人并未开口,仅仅只是一个随意的眼神投来,便让冯音音于方玲儿等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相比于上次,今日的玉清大殿中少了许多身影。
小辈中除了叶天辰外,其余几人都没有到来。而几名内门长老中,四长老叶流云的座位也空了出来,不知是去了何处逍遥。
“启禀宗主,各位长老,一干涉嫌弟子皆已带到。”叶天辰恭敬行礼后,便自觉退到了一旁。
不过还未等太虚真人开口,跪于下方的冯音音便已认罪道:“不用再审了,是我故意陷害叶阳的。”
众人听后,脸上皆不由闪过一丝异色。
虽说在此之前,几人大致已定下了此事的结果,但冯音音这般坦然的认罪,倒是让几名长老没有想到。
大长老叶长青朝太虚真人看了过去,见他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后,便对冯音音语气稍缓道:“也罢,你既已认罪,那便交待一下这当中的原由吧。”
“自无不可。”冯音音微微颔首,便将自已中了秘术以及知道的事情全部交待了出来。
得知冯音音中了秘术后,叶长青也知此事该到此为止了,心中略带遗憾间,便又朝冯喆问道:“冯长老,此事你如何看?”
冯喆淡淡看了自已这分家的小辈一眼,苍老的面容上依旧无悲无喜道:“此事全凭宗主与大长老决断便可。”
“好。”叶长青应过一声,随即对下方众人布道:“杂役弟子冯音音与人设计陷害同门,本是死罪难逃,但念其诚心悔过,便废其修为,逐出悟道山,清河镇冯氏一脉十年内不得遣族人入宗门修行。”
“至于叶阳。”叶长青顿了顿,又道:“此事你虽无过,但毕竟也在受刑期间私自外出。便罚你立即返回后山思过,且受刑期间内不受弟子俸禄,不准弟子私下探视。”
说到此处,叶长青不由看了眼下方正低着头的方玲儿,拂手道:“此事已了,尔等若无他言,便下去领罚吧。”
“是,弟子告退。”叶阳与方玲儿双双起身告退,冯音音则被门外的两名弟子押走。
山间的狂风,不知何时停了。
一束金辉刺破乌云,将山顶的那株悟道仙树映照的绚丽斑斓。
重新站在玉清大殿之外,守得云开的叶阳并无半点喜悦,心中甚至还有股淡淡的悲意总是挥之不去。
耳边那一串脚步声渐渐淡了,叶阳周身忽然一颤,再也无法克制的朝远处望了过去。
冯音音似有所感,回眸间,脸上不觉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叶阳,若有来生,你还愿意爱我吗?若有来生,若有来生的话,我只愿当一个平凡的农家女子吧!”
“该走了。”负责押住冯音音的两名弟子并未强制将她拖走,只是淡淡出了一声。
冯音音没有多言,只是贪恋了一眼后便主动迈出了脚步。
“音音!”叶阳忍不住高喊一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或许叶阳的心里还是深爱着那位少女,即便他始终都不承认。
有那么一瞬,他想要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将那名曾让自已动心不已的少女护在身前,此后闲云野鹤、隐居山野之间。
只是,这堪堪的十数步之距,却如一道永远都无法迈过去的天渊,将依旧牵挂着的二人永远隔在了彼岸。
人生在世数十载,又有几件事能叫人称心如意?世事无常,众生不过都只是棋子。
山间的骤雨,总是那么的让人猝不及防。
逐渐斑驳的石板上,是一串深沉的脚步在响起。
大雨凌乱拍打在少女的身上,那道瘦弱的背影总是能叫人生起怜惜。
方玲儿依旧无言,神情复杂间,只是默默为身旁的心上人撑起了一把雨伞。
“雨,终于下了!”
玉清大殿内,太虚真人忽然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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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北荒,那纷纷的大雪终究还是落不下来了。
大雪山的冰晶宫殿,正不断阻拦着外边那股无尽的寒意。
方氏父子悠然坐于其内,似乎正在品茗。
茶杯中升腾而起热烟,将父子二人的视线隔开。
不知过了多久,方昊这才抿了口茶,看着殿外那一片万年不变的茫茫之色,问道:“为何不继续闭关了?”
“心有所扰,便是再如何闭关,修为依旧不得增长尺寸。”方彦宏也望向外边的雪景,如何叹了一声。
方昊淡淡一笑的看着爱子,似是无意道:“叶天问近日一直在百草灵谷中出入。”
“咯咯~”方彦宏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方昊看着眼里,并未出声安慰,反而还笑着询问道:“可需本座放你出山,去与那叶天问生死做过一场?”
“腾~”方彦宏瞬间起身,凌厉的双眼中生起了无尽的怒火与杀意。
只是没过几瞬,方彦宏忽然又眼神一黯,身体向后倾倒跌坐间,苦笑自嘲道:“我打不过他!去了也是自寻死路。”
“很好,知耻方能后勇。能看清自已与对手的差距,看来这几年你确实成长了。”方昊面无喜悲的称赞了一番后,又道:“我方氏一族百年难遇的先天剑体,本该是名动天下的你,可曾有恨过为父?”
“恨!”方彦宏毫无犹豫的吐出一字,但神情间却没有多事变化。
“你自小便万事争先,傲视万物。这是你的剑骨,也合该是先天剑体走的剑道,一条堂堂正正的光明大道。”
方昊并未因爱子对自已的恨意感到悲伤,欣慰间又带着无奈道:“若能身披荣辉光照世间,谁又愿栖于阴暗默默无名?所谓过刚易折,你生不逢时,若真以此入道,则我方氏数百年心血一朝尽散,祖宗基业也再无光复之机。”
“别说了,我晓得!”方彦宏别过头去,不想让人瞧见自已脸上的痛苦。
尽管出身显赫,修为天赋亦是卓绝不凡,可方彦宏内心却是无尽的空虚。
幼年丧母的他并未享受到多少亲情,少年时的顽劣,也只是为了让父亲对自已多加关注罢了。
他知道,今日方昊对自已说这些是何用意。只是,自已真的能够放下吗?
对于方彦宏来说,上官含烟不仅仅是自已的表妹,也不仅仅是幼年时唯一的玩伴。
那个一年也难见上几面的身影;那个古灵精怪,但每次见到自已时都会有些怯懦的爱哭鬼;那个心里明明无比期待,可一见面便要故意惹她伤心落泪的傻丫头。
“呜呜~表哥,你是不是讨厌含烟?”
“你这么蠢,又喜欢哭,我当然讨厌你啊!”
“表哥表哥,那你能不讨厌含烟吗?我们一起堆雪人好不好?含烟还没堆过雪人呢!”
“雪有什么好玩的?只有你们小孩子才喜欢!”
“那,那表哥你也是小孩子呀?”
“我是大孩子!赶紧滚,别打扰我练功!”
“哼,讨厌表哥!再也不理你了!”
“不理就不理,爱哭鬼!”
“你!呜呜...”
“好啦,爱哭鬼,我陪你堆雪人吧!”
...
“嘻嘻~表哥再见,明年我和娘亲再来看你哟!”
“哼,谁想跟你再见啊?明年你最好别来!”
往日的画面,不断在方彦宏的脑海中浮现,直到那日,也是自已唯一在上官含烟面前落荒而逃的那日。
“表哥表哥,什么是妻子啊?”
“爱哭鬼,你问这个做什么?”
“臭表哥,含烟才不是爱哭鬼呢!是娘亲啦,娘亲说,要是含烟下次再调皮捣蛋,就让含烟嫁给表哥当妻子。”
“哼,你那么烦人,我才不要娶你呢!”
“为什么不娶我啊?那什么是妻子呀?”
“我,我...哼,懒得理你!”
情窦初开的方彦宏面对天真无邪的上官含烟,顿时只觉满脸发红,羞愧间赶紧夺路而逃。
“含烟,等我!!!”
方彦宏紧紧握着拳头,心中暗自发誓间,便打算再次闭关。
方昊见儿子周身的气势一变再变,疑惑间不禁皱眉道:“去哪?”
“闭关!”方彦宏狠狠从嘴里吐出二字。
方昊听后也不拦他,只是抿了一口茶淡淡问道:“放下了?”
方彦宏道:“放不下也要闭关!”
方昊反问:“那有何用?”
“无用也要闭!”方彦宏突然紧咬牙关,朝着殿外呐喊道:我不服!我不服!!!”
方昊似是很满意嫡子此刻的状态,正欲开口再说上几句劝解的话,不过话到嘴边后又顿了顿,改口道:“也罢,既然你不服,那为父便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能将叶天问踩在脚底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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