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攸薇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低着头,正在划船的护卫。
这名护卫一身黑衣,身姿高壮,气度沉稳……像是在哪里见过?好像是见过很多次的人???
她有些记不起来了。
“再划快一点!”
她一心想着大哥那边,想着虫虫们的安危……安危?她怎么会关心虫虫的安危?!
那些毒虫,可是能在瞬间吸光人的精血的东西啊!!
她的心里一时犹豫,陷入低落。
低着头的护卫回答:“是。”
船划得更快……
“李,攸,薇……”她垂着头,站在船头看着脚下的河面,独自喃喃自己的名字。
河面上吹起的风,让河面微颤……
她被风吹起的发丝惊扰了眼前,抬头看到在阳光下,风景是那么美……
远处茂密的竹林、身边经过的桃花河岸、另一岸是他国的边境平原,翠鸟在竹林里欢快鸣叫,桃花随风吹散在船上、落在她的发丝上……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觉得这里的空气好是干净、自然……
又是一股风掠过头顶,她仰头看到了从头顶掠过的白鹤,还有被风惊掠飘落的桃花花瓣……
她伸手,接住了飘落到手心里的花瓣,盯着花瓣看,慢慢的心也安静了下来。
“……这是,我的人生。”
在她的身后,默默划船的护卫一时看出神了。船桨划水的动作也慢了很多,从小就被李肃带回院子里当护院的他,很是清楚小少主最是喜爱出来野玩,最是爱看这条河岸的美景。
他,来晚了。
“这里,真的好美。”
李攸薇忍不住从心底生起感叹,看到河面上飘着那么多桃花花瓣,想要蹲下伸手玩水。
船在往前晃动,她蹲下时踩到了自己的裙子,又站不稳绊倒了脚,整个人往后晃倒!!
护卫贴上去揽住了她的腰,“少主……城主大人,小心!”
少年的声音?!!很紧张?!很沉稳,很熟悉!!!
李攸薇靠在护卫胸口,非要好奇一直盯着护卫的脸看,他下意识偏过头,她就拽住护卫的衣襟往下拉。
“你是?”她觉得非常熟悉,就是叫不出来名字??
他的脸上干净,有些风吹日晒的肤色,但很是苍白……李攸薇更加往下拉近他的脸,认真看着,没错!他的脸色苍白,额头冒汗,胸口的触感有布条包扎过的痕迹,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
“是你……那日,救了我?”她认出来了,就是那个带着她在竹屋外,突出重围的护卫!
一支利箭划破水上半空,护卫听觉敏锐!立马扑倒她!!!
他把李攸薇按在船内,用身躯紧紧护着她:“躲好!”
还没等李攸薇反应过来,站着拔剑的领头护卫中箭倒入河里,另外一个护卫也中箭倒在她的身旁。
她的眼前就是护卫脖子上的一枚袖箭,精美的黑色玄铁打造,是江凌的袖箭!!
“江凌?!!”李攸薇震惊地喃出声音,怎么可能啊?!!
护卫在她的身上趴着,却用力撑着身体保持着距离,“少!……城主!不要怕,别起来!”
“……你?!!”李攸薇的手里还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当日亲眼看到他受了重伤,被逼着跳入了水里!
她躺在他的身下,看着少年衣襟里露出用撕碎的衣布裹着的剑伤,震惊之时又抬眸看到少年果断坚毅的双眸,在看着自己。
“我的名字,”他知道来人武功很高,怕是最后一次和少主说话,“你还记得吗?”
“……我,”李攸薇说不出来,少年的眼眸里没有失望,而是更加坚韧果断,仿佛可以为了她拼尽全力去做到一切。
“我就知道,”他起身,李攸薇紧紧拽着他的衣襟不放手。
“你叫什么名字?!!”李攸薇问。
“这是第三次,”被风吹日晒有些黝黑的少年,一边说话,一边捡起手边护卫丢下的剑,看着身下的李攸薇很是认真的说,“我叫宏野。”
危急之时!!
宏野说完,起身抬剑挡住飞到船上的人!!!
“……江凌?!!”李攸薇还没有从疑惑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一身黑红衣裳、蒙着面的江凌。
“江凌?!!”她再次大声喊,从船内爬着站了起来。
打斗很快结束!
江凌手里的箭尖抵到了宏野的脖子上,站在船尾盯着站在船头的李攸薇。
“你又认出了我。”她的声音冷了很多。
“你这身打扮,”李攸薇摸不清情况,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的语气也刻意散漫了些,想放松一下气氛,“一眼就看出来了好吧?”
“……跟我走。”江凌手里的短箭,抵紧宏野的脖子肉里。
“啊???走???哪???”
“去络国,我们的王,要见你。”
“哦。”李攸薇分心了,拿出手心里握着的十八弄到眼前,看着它没事~用手指碰了碰它的黑触角,“我又不想见他。”
“李攸薇!”江凌看到黑虫!立即警惕!!
她把护卫拉来挡在自己身前,慌张问:“你!你要杀我?”
“啊?是你在杀人吧?我还怕,你是来杀我的呢?”李攸薇捧着黑虫,黑虫在她的手心里扑打着透明的黑翅,往空中艰难地飞动。
江凌惊恐地后退!!
她拼命冷静,“你收好毒蛊!我们好好谈谈!!!”
“你直说吧,”李攸薇意识到,江凌是在害怕黑虫……
她索性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事情,还要从你昏倒那日说起……”江凌一边说,也一边死死控制着手里的护卫。
“那日,我本是想把你送到桃林,可是还没走出很远,就发现你晕倒了……”江凌回想起那日的纠结,“我想趁机带你去找我们的人。”
“犹豫之时,李笙寒的人……拦住了马车。”她的冷眸里,流露出些许忌惮和害怕。
“大哥?的人?”李攸薇疑惑,难道是红袖?
“他们人数众多,”江凌接着说,“我可以打得过,但……我还是把你交给了他们。”
“我在你的面前,身份已经暴露了……我不能再待下去。更不能回到络国!对王来说,我已经没用了。”
“那你!这几日是怎么过的?”李攸薇问。
“躲在城内,”江凌三日来都隐姓埋名,想过逃离城内,去过江湖上的日子。
她向往过,但是向往对她来说是美梦……也是噩梦。不继续做事,就会被抹杀,没用的人会被除掉。
“不久前,”江凌继续说,“络国的密探找到了我,让我把你带到王的面前。”
李攸薇勉强听懂了,可是疑惑的是……大哥?怎么……又有他???
所以……江凌也是身不由己吗?
李攸薇想了想,直接问:“所以,你现在是来劫走我的?”
江凌激动的说:“你已经身处险境,和络国合作!可以免得一死!!攸薇,你好好想想!!跟我走吧?!!”
“哦?”李攸薇看着在阳光下的江凌,她好像一个江湖侠女……
69書吧
“不去。”她说完,想着劝劝江凌,别整天打打杀杀的。
她正要抬脚走近……
“你!”江凌的手箭抵进了护卫的脖子,“那我就杀了他!!!”
“我说……”李攸薇懒得周旋,“你就不能放下那个东西?勒着人家的脖子,你累不累啊?再说……他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宏野担心李攸薇会受伤!一直在寻找着时机反抗。
“你是真不懂吗?”江凌心急了,“你是城主啊!不是以前的少城主了!!!更不是一个小孩子!!!你不能做一个只顾着自己开心的人,你的城民呢?!!你真的要不顾他们的死活吗?!!”
“……那我呢?”李攸薇问,眼里不由自主的泛红,是因为身体的记忆所产生的本能,在控制她的情绪。
“……”江凌愣住了,又开口,“若兰城主……她也不喜欢城主的身份,每夜都睡不着,需要点燃安神香才能勉强入睡。”
“她一直都在强撑着身体,处理城中的大小事务,掌握着城内每一处风吹草动,什么时候为了自己开心过?!!”
“可是你!竟然把一切事务都交给你的父亲处理?!!你到底是不是城主啊?!!你就没有城主大人的半分努力吗?!!”
“她……跟我,有什么关系。”李攸薇觉得,那是姑姑选择的人生。
是她自己要勉强自己,做不开心的事情,不开心的选择。
她不可能,是第二个李若兰。
“什么???”江凌完全没想到,新任城主……竟然会这么冷血无情。
不,她认识的李攸薇,从小就天真活泼,真诚可爱……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冷血的人?
“她为了最后一次培养你,让我来假意杀你灭口……”江凌失望至极,松开了护卫,不想多杀一个无辜的人。
“你竟然……说,跟你没有关系……”
江凌的眼睛红了,问:“你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吗?!!!”
宏野一剑刺杀江凌的腹部,江凌大意没有来得及防备!腹部流血不止,她用手捂住了腹部的伤,想杀了护卫。
“江凌!”李攸薇跑到她面前,看到了流血的腹部,实在是吓到了!!
这什么糟糕的世界……为什么打打杀杀?为什么……要处处见血呢?!!
她扶着江凌的手臂,被宏野拉开了。
“宏野!你干什么?!!”
“她会伤害你!”
“让开!!!”
宏野不让,李攸薇推开他,扶住了江凌的身侧,却看到她陌冷极了的脸色。
“李攸薇,”江凌推开她的手,“这一次,我放了你。但……下一次,我不会了……再见面,就是来杀你的。”
“江凌,”李攸薇怕她流血过多,“别说这些了!我们去找大哥!他能治!”
“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天真……我放过你,络国能不能让我活着,都是未知。这条命,从出生起……就不是我自己的。”
“江凌……”李攸薇想说什么,被江凌打断。
“李攸薇,”江凌最后一次警告她,“我是络国的密探,天生就是被培养的杀手……”
“我见过太多,不能为了自己活着的人。”她逼近李攸薇,狠了心说,“你为什么……就以为自己能做到呢?”
宏野警惕地拉开了李攸薇。
江凌冷笑,自小轻功就极好,从船尾跳到岸边的络国边境。
李攸薇看着她,黑红色束腰衣裳、背影纤瘦曼妙的女子,在平原上捂着伤口、拖着虚弱的身体往前走,渐渐缩小、缩小。
“我,”李攸薇心里不知为何,莫名发慌。
她很难平静下来。
船飘离着岸边很远很远的距离,这条河很宽……
宏野突然跪在她的脚边。
“城主!是属下没有尽职!没有保护好城主!请城主责罚!!!”
“责罚?”李攸薇低头看他,有些黝黑的少年低着头不敢抬起,身体近乎趴在船底,“死了那么多人了,还要死多少个?”
“你?”李攸薇问,疑惑着说,“还有我?”
宏野立马慌张起来,“城主!!!我不会让城主受伤!!!”
“起来,”李攸薇转过头,看着河面还有岸上的风景,“快点,划船。”
宏野懵了一下。
“我们得快点去找大哥。”李攸薇是在跟肩膀上的十八说话,十八飞累了趴在她的肩膀上。
宏野也怕毒虫,但是不久前还被李攸薇拿毒虫威胁过,觉得少主能够控制毒虫,就不怕了。
他连忙站起来,又去捡起船桨。
李攸薇突然想到宏野身上还有伤,走到他面前说:“让我来划船吧。”
“这是属下该做的!!”
宏野赶紧开始划船,李攸薇见他坚持,不想因为这种事推脱。
“宏野,你受伤了,”李攸薇没有在关心他,而是问,“即便如此,也还要因为我是城主……就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吗?”
“属下愿意!!!”宏野想也没想,他早就愿意了!
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
从他进入李宅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刻上了李攸薇的名字。
“为什么?就因为……我的城主身份吗?”李攸薇问,有些失落。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勉强自己呢?这里的人,为什么都要勉强自己呢?
“不是!”宏野很坚定的否认,“从我被李将军在战场上捡回来的时候,就被要求只能记住一个使命!就是保护你!!”
“……父亲?”李攸薇有些愣了。
她不明白,很多很多的细节都不明白。
她没有再说话。
只是看到了船上四溅的血,沉默无言。
或许……只该顾着自己开心。
这有什么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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