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撑在淤泥里从地上爬起，将药包从泥水里捞出来。撩起一片衣角将破损的药包裹住，又将一双粗糙的手伸向那泥水里，将药材一片一片往怀里捡。
蹲着的姿势不时扯到尾椎骨，火辣辣的疼痛引得他面色惨白。
半晌，沈琼林还在四处捡着那些散落的药材。
“你还真是倒霉。”
听到这蓦然出现的声音，沈琼林倏地扭过头看。
十米开外，那黑衣束发的女子一手握刀，一手背后。就站在那儿，神情冷漠，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似乎看不下去了，神情嫌弃，隐约还有一丝——
怜悯。
沈琼林自然是认得这情绪的，自沈家抄家受刑以来，这种情绪偶尔也会在某些故人身上见过几次。只有她，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强烈嫌弃。
她在嫌弃什么？
随即就听， “不用捡了。随本将军走吧。”
沈琼林愣愣看着林孑，林孑目光一沉。
今日被人踩在脚下的他，以前会是什么样呢？传闻中他是少年天才，意气风发，郎艳绝纶。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奴婢壳子里又装得是什么？
扫了沈琼林一眼，随即扭头大步朝药房方向走去。
好半天，才听到身后起动静跟上，心中略微烦闷。
到了一处药房门前，林孑径直走了进去。直接冲里面的药仆命令道： “将刚才给他抓得药再抓一份。”语气淡漠，视线连扫都没扫沈琼林。
药仆见一雌雄莫辨的黑衣人径直进药房，一脸惊异， “你——你是谁？取药都得拿师傅的方子！知不知道规矩？！”气势虽弱，语气却十分强硬。
林孑被这小药仆的话噎了一下。
“那叫你师傅来——”以往给她看病的都是景若，青园里这医师药仆估计还不认得她。
“师傅出诊去了，你最好在这等着！”他觉得这人态度太傲慢，说话全是命令的语气，心头不快，便决定硬杠硬。
林孑见他如此这般找茬，眉头一挑，蹭——一下，大拇指便将手上的刀弹出半截。
小药仆被吓了一跳， “你！你——你是谁？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林孑乜了他一眼，认真盯着他道， “我是这府的主人——林、孑。”一字一顿道，语气沉重。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善人！
闻言，小药仆瞳孔地震，语无伦次，瞬间跪在地上求饶。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将军来此，口出狂言，求将军饶命……”
林孑：……
这倒不至于……
难道她的恶名已经深入人心到这个地步了吗……简直与血衣卫能媲美。
下巴抬起，眼神微眯，盯着那跪地求饶的小药仆，脸色板正，声音放冷， “速去取药，再做迟疑，脑袋砍了！！”
药仆此刻不疑有他，连忙照做。
林孑不由觉得人活在世上就是不能太在乎名声。只要用起来好用，大魔头她都愿意担！
随即故作冷哼，拂袖而去，背影冷硬，丢下药房里的两人面面相觑。
三日后——
沈琼林再次来到别风院干活撒扫，一整天都没见正屋和书房里有人进出过，眼神不时注意着那边动静。直至入夜，才看到林孑和云涵一同归来。
只抬眸看了一瞬，便迅速低下头。
林孑也注意到檐下擦柱子的沈琼林，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一瞬，随即移开，和云涵一同入书房。
林孑面色沉重，眉宇间阴云密布。进了书房，径直走到书桌前拿起奏报询问， “墨城瘟疫最新消息可传来？”
“李大人已将墨城控制住，确保病情不会外散。扶桑城也调派了医团前去救援。目前与墨城接壤的五城也已经严禁人出入，粮草药材也从其余七城运调过去。三日后便能到，确保这六城能运转正常。”
“医团救治的进度务必跟进。”
“是，主公。”
林孑眉头不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瘟疫可谓是当头棒喝。
她如今远在苍国，遥制云州，消息传播一来二往也要耽搁不少时间。此事若是处理不好，恐引起民怨。
额角涨地难受。
看到林孑面色难看，云涵思忖了片刻，还是小心将另一件事说起， “主公，前日有消息传我们的一波人在京都郊外被劫杀，主公可知此事？”抬起眸看了眼林孑。
林孑眉头微微一挑， “此事你不用管，本将军另有安排。”面色平淡，没露出一丝情绪。
“还有其他事要报吗？”林孑问。
见状，云涵称无事告退，林孑临行再叮嘱他盯紧墨城的事，云涵了然于心。
出了这书房，云涵视线在别风院扫了一圈，瞥见还在做活的沈琼林，目光一沉。
他的这位主公性子是喜怒无常了些，手段也狠辣，但还算是明主，听得进谏言。虽是女子，心里却装着大事，也有主见。只能劝慰自己挺好的。但他也明白，他要是不好好做事，转头她就能将自己弃了。确实少了些仁义。索性他也有抱负，不担心。随即背手从院里离去。
透过半开的窗子，林孑瞥见云涵离去，喊来暮禾。
面色恹恹，揉着额角道， “传信给崔桥，让他派一等死士秘去蕉城，查清那件事原委。五日后我要答案。若是真，将知情人全部羁押。”
暮禾连忙接下命令去传信。
眉宇间的冷厉和林孑竟有些如出一辙。
派去调查这件往事的人回来复命，竟全死在城外，难保不是消息传出去了。
林孑头痛得难受，用拳头使劲砸上太阳穴。
窗外倏忽传来夜猫凄厉又凶狠的叫声，扰地林孑的头更加难受。
过了半晌，猫叫声越来越凶，林孑失了耐心，提刀怒冲冲走了出去，脚还没踏出门，就喝斥： “从哪儿来的猫？！还不撵出去！！！”
一抬头，几个下人正在墙头捉猫。
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只野猫躬着身子，全身毛发直立。喵呜几声，仿若厉鬼嘶叫。
见仆从被吓得不敢上去捉，林孑眉头愈发阴沉。
电光火石之间，冷刀出鞘。
别风院凄惨的一声猫叫响彻。
下一瞬，噗通一声，那只惨叫的野猫随着刀跌下墙。
紧接着，砰一声！
墙边的一盆山茶花被刀背的刚劲带倒，在地上瞬间碎裂。从刀身上滑下的猫血登时染透那狠摔到地上的白色花瓣。
额看到这接二连三的闹剧，林孑额上青筋跳得更狠，手怎么摁都缓解不了疼痛。看着地上的刺眼的猫尸和染血的山茶花，还有自己随身的刀，眼神逐渐染上狠厉。
仆从们见林孑浑身散发着冷酷杀气，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齐刷刷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全都在这跪着！！！”林孑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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