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褐色的城墙门外,一行声势浩大的行军队伍在门口停下,为首的正是披着红披肩骑着骏马的俞进大贤将军。
烈马身上的鬃毛泛着油亮的光,一看就是千金难求的宝马良驹。
而在大将军的右侧便是俞进贤大将军的养子俞柏谦——也是当朝被剔除皇族身份的庶子。
少年面色苍白,凌乱的头发用一根红绳系着。
马儿微微跺脚,他端坐在马上,穿着黑色武服外扣金刚盔甲,双手捏着马辔,一身凛然。
他身后的将士们,都是魏宁国当之无愧的英雄,一身胆气为天朝,铁衣布甲戎马倥偬。
阔别十年,这是他们他们第一次回家。
守门的司阍没接到过任何消息,一见归来的是俞进贤大将军,来不及禀报先命守卫打开大门。
司阍问道:"俞大将军阔别多年,你还是一身肝胆气息,不过此次回来是否有告知圣上?我们这可是没收到任何消息的啊?"
司阍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只知这俞进贤也是个了不起的大角,为魏宁而战的人,没理由不把他放进来。
俞将军不给他脸色:"又不是被流放,我们回自己家,难不成还要禀告?"
"是是是,您在边疆传下的那些捷报我们都听着呢,想必是归家心切没来得及禀告呢!城门已经给你们打开了,赶快回去吧!夫人见到您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哎哟,剩下的事让小的去做就行了。"这司阍还以为自己捡到什么便宜事,赶趟子的想去进宫告诉圣上这个消息。
俞进贤一眼看出了他的想法:"这事还是不要宣扬了,天下为张绍逝去而恸哭,百姓怎可欢颜笑语。"说完他便领了马率先进入城门。
司阍吓了一跳,还好将军及时提醒,不然他这一去恐怕是有去无回,他脸上露出了难言的表情。
俞柏谦戴着面具看了他一眼,在他面前驻足下来,"圣上该知道的,始终会知道,今日您受累了,这两天就歇班吧。"
司阍看着此人,眼神中透着冷淡,说话也毫无语气,司阍觉得他非常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到底是谁,只能看着大量的车马军队路陆陆续续进城。
等最后一批人入城后,他一拍大腿惊醒,此人不就是恶子柏谦嘛!光是想想刚刚和他对视了一眼,司阍就觉得整个人瘆得慌,心里还在默念:原来这就是恶子的威力啊!
俞进贤是魏宁国的一品大将军,手里掌握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兵权,整个魏宁国的军队都听从他的指挥,而俞进贤的夫人便是当今皇上的长姐——富安长公主。
将军夫人品行端正,言行举止宛若一个女将军,她长得倒如牡丹一般让人心头喜欢,可做起事说起话来,大马金刀,字字珠玑,头发扎也是一个干净利落了得,衣服饰品也是极简,倒是随了她阔气随性的性子。
俞进贤回到家后,受到家眷一众人的欢迎,十年不见,妻子容颜依旧,孩子们却变得让他格外感触。
大将军的两个儿子,有着天壤之别。
哥哥俞柏轩生性顽劣,整日惹是生非,宛若一只脱兔,非得整出点什么幺蛾子出来才开心,而弟弟俞柏里却温良闲静,喜爱书帛,言行举止严丝合缝,常常一坐便是一整天。
二哥柏里一副书生气息,文质彬彬眼带笑意,手持象牙折扇腰系玉带。而大哥柏轩体格健壮,面容清瘦,肌肤是小麦色,一袭黑装干净利落,两兄弟站一起则是文武双全。
将军夫人携女儿从侧院出来,眼神似生气语气却娇嗔道:"你怎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叫下人把府上好好清理一番,免得叫大人看了笑话。"
"自己家还怕什么,不需要那么多礼节。"
"别枝,来见过你的阿父。"张茹身穿一件青绿色的皮袄,在她的容光照耀下,再璀然的锦缎也显得黯然失色。
身旁的少女那便是俞别枝,她今年十五,皮肤白皙天生一副好皮囊。
她站如幽兰一般,气质出尘,身材像是玉柳,轻盈而又小巧,双目秋水看起来纯净无比,长长的睫毛煽动着,令她看起来娇弱又天真。满院粉白的桃花如雪飘飞,缱绻在凝脂的肌肤,幽清艳艳。她看着那个粗犷而又陌生的男人,娇羞地喊了声:"爹爹。"
俞进贤欣喜得不得了,离家那年她不过五岁的孩童,而在别枝十岁那年,进宫受到皇上夫妇的宠爱,特封她为南仪郡主。如今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他庆幸俞别枝还是黄花闺女,自己没有错过太多。
"好好,别枝如今也长成大人模样了,还好长得像你娘,不然我可多愧疚!"俞进贤开玩笑说着,一时间内心用上千言万语,心酸苦涩。
"阿父,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丑小孩去哪儿了?不会是..."大哥柏轩望着行军的队伍,怎么也没见着俞柏谦。
他说话还是这样口无遮拦,随着年龄的增长,顽劣的心不见收敛反倒是越来越重。
"兄长,那是柏谦弟弟,怎么能是丑小孩?"二哥柏里纠正他。
俞别枝偏着脑袋搜寻父亲身边的人,始终不见她哥哥给她讲的那个戴面具的人。
她已经没有太多关于柏谦的记忆,知道她小时候有个特别亲近的哥哥,这么多年过去他戴着面具别枝早已忘记了他的长相。
只是听说他要回来,大哥柏轩给她讲了许多俞柏谦的故事。
他说:"俞柏谦啊根本不是俞家人,那是圣上的儿子,寄养在我们家冲喜的。"
他说:"他长得可丑可吓人了,你到时候别看他的正脸,晚上睡觉要做噩梦的。"
他说:"他就是灾星,他把他亲娘都克死了,能离他有多远就走多远,听见没?"
他说:"不是他,爹爹会十年不回家吗?"
每当俞柏轩说这些时,柏里都会在旁边摇头,并叫妹妹自己注意辨析。
当然俞别枝也知道大哥柏轩是个没正经的人,别看他在家里排行老大,白长一身蛮肉,十三岁后就再也不去学堂,有时候脑子就时一根筋,见识和思虑远远不如自己的二哥,身旁一群寻欢作乐的公子哥都是一群头脑简单的狐朋狗友。
俞别枝平日里和柏里一同去学堂,接受许多经文伦理知知识的洗礼,自然对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看得很淡,更加不会相信什么邪祟神说,对于俞柏谦脸上长胎记这件事,他们并不觉得和厄运有太大的关系,打心底上比大哥更能接受他在家作为老三的存在。
俞进贤这才发现俞柏谦并没有一路跟着回府,他原地左三圈右三圈转了个遍才拍脑门道:"糟了,这孩子怕不是已经进宫了?"
"进宫,他为何要进宫?"长公主脸色凝重。
"此次回来不是单纯的探亲,那孩子对他大哥有感情,太子张班病逝,是回来送最后一程的。"
"可你们私自回来已经是犯忌了,他又不经禀报私自入宫,那岂不是后果更加严重?"
俞进贤重新翻身上马,连家门还没来得及进,便对长公主说:"夫人,此事重大我万不可让柏谦一人犯错,我现在就去找他,你们在家等我消息。"
"那你一定要小心,平安归来。"
俞进贤带着一小波人往皇宫赶去,刚刚喜悦的心情一扫而空。
他们回来原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十年未归,冒然回来虽是不好,但圣上看在他们战功赫赫也不会责罚,但俞柏谦私自进宫很有可能触及圣上怒颜,到时候全家搭性命上去都有可能。
"你说那玩意进宫干什么用?他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柏轩满脸不屑地发牢骚。
长公主突然打了他一巴掌,清亮的响声震惊了所有人。
她恨恨地看着大儿子说:"我难道是这样教你称呼自己的弟兄吗?再怎么不济,他也是圣上刚封的宁远将军,职位俸禄官衔哪样不是比你高?你一个太子的习武陪练哪有资格这样说?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下次被我听见自己去领五十军棍!"
长公主深知这一行军队里的人都是唯俞氏父子是瞻,公然听见将军府上的人如此称呼俞柏谦,免不了被外人闲话府上的人倨傲无礼。
她这不仅是在外人面前给柏谦面子,也是给儿子一个教训。
俞柏轩捂着脸,不敢相信他阿娘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扇他耳光,即便是被教训了还不懂自己错在了哪儿。
不过就是一个外人之子,阿娘为何会如此重视,连亲生的都能下手。
他刚想反驳,对视上阿娘凶狠又冷漠的眸子后,整个人的气氛都蔫了下去。
回到房内,别枝给母亲倒了杯茶说:"大哥品行如此,阿娘别气坏了身子,等晚些我去同他说道说道,他定能理解母亲的用意。"
"你都懂,对吧?"俞夫人双手一拍摊开说:"他那个榆木脑袋怎么就是懂不起!"
"大哥整日里都是饮酒游玩,哪有心思了解暗里那些话语,他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没考虑场合问题罢了。不过,这宁远将军头衔真有这么大吗?"俞别枝没参与过考官,不知其中的头衔大小,只是听二哥偶尔说过两句。
"这个五品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你这个三哥不到二十就已是五品,未来能及之处,大有所为。"张茹一直担心这孩子冒头太快会惹来麻烦,没想到这一天还是到了。
"可是阿娘,为何三哥去宫里,会引起所有人的惊恐呢?"
张茹看了眼一脸天真的女儿,抿了口茶说:"你三哥,是被皇帝视为的恶子。"
深秋的天,寒风刺骨,空中盘旋着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叽喳声,皇宫的城墙空虚寂寞地立在那儿,俞柏谦踩在梧桐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太阳躲在乌云之后,凄冷的风儿不知从何处吹来,荡起他心底丝丝雨声。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一个还未见人,就听见急冲冲地声音从深宫远处传来。
那人捂着头顶的帽子,加快步伐踏过了一个又一个台阶,穿过一个又一个门廊,着急地喊着"不好啦",路过的宫人们都不知道这任公公到底着急的什么。
皇帝曾经身边的内侍任安平,现在成了陛下的贴身内监,宫里人都恭敬的称他为任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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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气喘吁吁地刹住步子,一个没站稳直接扑到在殿堂前,帽子最终还是没扶住掉了下来。
圣上翻阅着折子,瞄了一眼地上不知得体的人,侧了侧身子说:"何事如此着急?"
"皇上!宁远将军!宁远将军!"任公公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宁远将军?"张绍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此人是谁,"宁远将军怎么了?"
任公公扶正自己的帽子,以正确的姿势跪下来说道:"宁远将军在皇宫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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