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陈上富给她解释了,这件事完全是误会,确实是梅笙娘子坏了事,但好在这批官兵认怂事情解决得快,他让梅笙去服个软,总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可梅笙听明白了柳淮凤那人,嫌她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才把她关起来。
“你知不知道敢与朝廷对抗的官兵,是不会在乎你有什么身份,他要你死,你就能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昨天那样的场景有多危险,会死人的!”柳淮凤用力砸下杯子说。
卞梅笙转过头对视他:“何必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不就是怪我吗!你救过我,还不准我救你了!”
柳淮凤冷笑一声:“你救我?你真觉得在那种情况下,你能救我?”
梅笙学着冷笑:“是啊,我冒死救你,却得不到某人的感激。”
“你知不知道你打乱我的计划?”柳淮凤突然站起来,拿着剑鞘说道:“原本可以人赃俱获的,你突然出现差点放走了他们,你知不知道他们要是逃跑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岐山的窝点会消失,我们布置的暗卫全都浪费了,陈上富为此还得了荨麻疹。你知道兵部侍郎会怎么看我们南衙吗?下一次得到兵部侍郎得到消息还会交给我们去办吗?获暴利的人始终在获暴利,而我们依然一无所获。”
柳淮凤的话说得很重,他还未说完,梅笙眼睛就湿润了。从小到大一直养尊处优的她,从来没被人点着鼻子说话,一时间委屈涌上心头,珍珠般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我关心你难道还有错吗!”梅笙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我说了多少次,你不要再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会感恩你做的一切。”柳淮凤侧过身子,不去看卞梅笙一眼。
柳淮凤身子僵硬,他原本以为可以毫无感情地说出这些话,但说完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直视她那双冰雪透亮地双眸。
柳淮凤侧脸棱角瘦削,眼神黑暗无光,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苍白无色。
“那你为何要救我?在西靖山,在这里,你大可不管。”梅笙没想到这么久柳淮凤还是那个冰冷无情的人。
“我不是救你,我只是在尽职。”
“行,现在我不是魏宁的百姓,你想怎么做?”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柳淮凤的眼睛闪出一丝冷光,手里的剑捏得更紧了点。
“好,反正你那么讨厌我,杀了我你就清净了。”梅笙冷静地说。
柳淮凤刀鞘出剑,立马架在她雪白的脖颈上,锋利又尖锐的刀锋反射出他眼神的冷血,嘴角甚至没有弧度,宛若一副冷面杀手。
两人相互对视,似乎想要看看对方是否还有更狠的。
这时,陈上富看着门没关,直接跑了进来说道:“卞娘子,我给你找了几件干净的衣裳,净室有烧好的热水,你赶紧去洗了出来吃点东西...”
他还没说完,便看见屋内这副势不两立的局面。
这...这究竟上演的什么戏码?
“不是,总司,咱不拿刀剑对着小娘子,有失我们气质,女孩哭是要靠哄的,不是靠凶的...那个卞娘子啊,我们总司大人呢不善言辞,有时候会说错话,你多担待点,哭嘛,哭多了大人也会不耐烦的...”陈上富像个和事佬,左右逢源的安抚道。
卞梅笙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伤心了,这件事如果上升到要用动手来解决,那他柳淮凤心眼也实在是太小心眼了,她卞梅笙还真瞧不起着这种人。
她刚哭过的眼睛如同小白兔,但却脾气还未下来,只是用凶狠的眼神剜着柳淮凤,他今天说的每句话她都会记在心里,日后,不,没有日后了,今日便是他们的绝交之日。
69書吧
“柳大人,小女知错,惹了不该惹的权贵,坏了大人的好事,还请大人有大量,放过小女一马。我这就立马回蜀都,不给大人添麻烦。”说罢绕过这两人就下了楼。
陈上富以为梅笙开玩笑,正想去追,却被柳淮凤制止:“让她去罢。”
陈上富懵了:“大人,我这水也烧好了,吃的马上端上来,这这...再说她一介女娘,让她一个人回去安全吗?”
柳淮凤走到窗边说:“我让你做的,都是给我准备的,你在想什么?”
陈上富快吐血了,合着辛辛苦苦给梅笙娘子准备的东西,都是给他用的,那他还费那个劲去找什么花瓣,找什么西域香,那几身衣服估计也只能当破布了。
他看见梅笙在楼下牵了他们的马,潇洒上马踏尘而去。
陈上富见梅笙离去,这才一脸愁容地说道:“大人,咱们这么做,是不是过分了点?”
“我还没责问你,不是叫你看好卞家,怎么她什么时候来的你竟没发现?”
陈上富低头认错:“是属下办事不利,她是同表哥一块去了游山玩水,但没想到会在驿站碰见。”
“叫人看好了,一定要万无一失的将她护送回都。”
陈上富点头,转身去安排属下将此事做好。
柳淮凤看着市井来来往往人的人群,内心空寂了一块。若是梅笙知道了柳淮凤为何要疏远他,她恐怕很难再做回那个天真洋溢的女子了。这世间很多事,很多巧合往往是为了巧合才发生的,梅笙却成为这样巧合中的牺牲品。
柳淮凤是狠了心要和卞家划清界限,梅笙不过是他复仇路上,出现的一个意外。一个如同暮春时节照拂人心的第一抹阳光,打开了他内心阴暗冰冷的内心。按道理,他不会对杀父仇人这般耐心,但梅笙破了他很多例。
但上次他差点心软,让梅笙产生了错觉,这次他必须肩负他阿父的使命,不能忘记当日柳家倒台那日阿父在他耳边喊着“卞...卞...卞家...”却还没说完就咽了气的痛楚。这一切已经过去二十年,但他阿父含冤而逝的惨相,却依然清晰可现。
每每想到这里,他胸中填满了怒火,拳头不自觉的捏紧。
夜晚,他们回到南衙,陈上富来到殿堂内,将梅笙姑娘已经平安到家的消息告诉了总司,柳淮凤听闻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手上依然在写着呈子。
“大人,那几个走私的官员我都一一交给兵部侍郎的林大人,后续皆有兵部处置。现下南衙已没有什么紧要事,要不大人还是回府上休息吧?”陈上富累得腰都挺不直了,但柳淮凤却在经过长途奔腾后还能在案几前批阅这几日的书卷,似乎没有一丝疲惫感。
“不了,明日上朝我还要将这些治安事项与皇城情报告之陛下,不容我休息。你这几日跟随我幸苦了,给你两日时间休沐,下去吧。”
“大人,卞家那边,是否继续看着?”
柳淮凤停下手中的细笔,胸中沉出一口气,叹然道:“副官,你可知我阿父是如何死的?”
陈上富竟然有些害怕,这样清冷的夜晚,在南衙萧瑟的地方,这里不知困着多少孤魂野鬼,在这谈论起柳淮凤的父亲,陈上富内心悚然憋着一口气不敢大声喘。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摸了摸下巴道:“大人极少谈论自己的家事,但就我所知,柳大人的家父是当年出事应该和齐德皇后有关。”
提起齐德皇后,陈上富更加感觉这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了,似乎整个皇后的魂魄就趴在他背后似的,让他浑身不自在地打了一个冷颤。
柳淮凤低下头,全身蜷在一块,在隐晦的阴影里露出一个让人不易察觉的笑。他的心在揪着疼,可他不愿被外人发现自己难过的一面。
当年齐德皇后的事情,震惊了整个魏宁子民,而背后的始作俑者正是顾勇的父亲顾崔。
柳淮凤一直将此事藏在心底,陈上富只知道总司一直在暗中勘察左丞大人松润侯,极少人知道柳淮凤的父亲是往任廷尉府柳智成大人,柳府后来被顾崔抄家,柳淮凤被沧州姑妈收养,年少考取进士,入衙为官,直至今日他是怎么躲过身份稽查坐上总司这一官职的,陈上富还真不知道。
总之,柳淮凤之所以相中南衙而不是廷尉府,是为了避免外人将他和柳智成放在一起谈论。在这个位置,他更好的观察朝中的一切,他只隶属于皇帝一人,他不参与丞相之间的争夺,不存在站队一说。在这样的优势下,他才能更好的观察朝中百官每一个人的动向。
齐德皇后。
柳淮凤听到这四个字,额头冒起不起眼的冷汗,太阳穴跳得厉害。二十年前魏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发生的一切皆由这个女人,他现在离真相,离替父亲伸冤,很近很近了。
一定不可以,让这一切因为一个女娘功亏一篑。
三月初春,魏宁正是百花齐放时节,每到这时候皇家的金明池、琼林苑都允许城中百姓前去游玩。魏宁历来有与民同乐、亲近子民的“祖宗家法”,其中之一便是打开西北侧城门,与百姓分享林园之乐。这金明池、琼林苑属于宫中单独一角,城里人非常乐意游赏几日,自在行乐。
琼林苑的花卉之多,最多的便是那开满墙枝的牡丹。这院子里独有牡丹就十几万枝,花开艳丽盛旺之时,堆积成丘壑,一片姹紫嫣红,其中穿插其他深浅不一的颜色点缀,宛若如临仙境。而黄牡丹却是品种上等,因为皇宫养殖原因,在一些地方可卖到一枝千钱。
虽是皇帝赐婚,但也挨不过要三书六礼。别枝父母一大早就驱车去了宫内,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他们都没明白苏嵩之女为何瞧上了俞柏谦,这婚结得又是什么里。
苏小小大概知道最难搞的不是宁远将军的父母,恐怕是那俞三娘子。
那日长春宴结束后,俞别枝脸上一片落寞,说生气算不上生气,说欣喜也算不上欣喜,连看她的眼神也从之前笑脸盈盈变得阴沉起来。所以她专门约上别枝在琼林苑赏花,一方面也避免她在皇帝面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满园春色,阳光和煦,明明前一夜才下过雪,可太阳一出来身上的袄子都得褪去一层。
别枝非常不愿意和苏小小走在一起,婚约这件事在她内心结下了心蒂。
“我知道,你在想我为何要和宁远将军成婚。”苏小小首先开了口。
周围一片赏花之人,熙熙攘攘,翘首点指,旁人见了小小,都忍不住窃窃谈论她那朦胧之美。
别枝已经比去年学会了收敛,可脸上还是藏不住事:“你都不了解他,怎么就能把自己后半生的幸福交给他?他是身份卑微,不被人看好,但也不至于自己的婚事都由别人做主了去。”
“这事,我已经问过宁远将军,他并不反对。”
别枝想起她在柏谦院子里问他那些话,他都没有反驳。
但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对于这桩婚事的赞同与欣喜,反而流露出的,是从来没掌握过自己人生的那种失落。
“可他并不高兴!”别枝脱口而出。柏谦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她的心,她忘记了刚开始和柏谦那些不愉快,脑海里只记住了柏谦那张俊冷脸上的笑容。
唯一让她觉得重要的是,柏谦能笑就好了。
可是他没有。
一抹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在苏小小藕粉色蜀纱云彩团长袍上,她如同踩着轻云幽幽行走,脸上露出别样的笑意,打趣道:“莫不是妹妹,对宁远将军有了别样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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