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淮凤自然听说过俞别枝,虽然不曾与大将军家有过关联,但朝堂上的事,他知多知少都有些耳闻。
“俞别枝最近有什么奇怪的现象吗?”柳淮凤问她。
梅笙想了想,摇头说:“没有,我不知道。”
“昨天那群黑衣人不是普通的刺客,他们身手矫捷,视死如归,应该不是官府的人。若是这样,那她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是那群人想要得到的。”
“怎么会这样呢!俞别枝不过是一介女娘,能参与什么政治纷争?她虽然刺头了点,但也不至于惹到这种程度吧?”
柳淮凤看了看山间的地形,阳光洒落鸟鸣四起,一派和谐峥嵘的景象。他顺着溪流往下走,面色沉着地说:“先回去,现在光靠猜测,没有用。”
梅笙拎着裙子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不过你还没告诉我,昨日怎会如此巧,得到大人援手相助,小女子哪还能活到今日。”
“昨日恰巧护送一行商车回都恰巧碰见,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那人语气始终冷冽,还不体恤女娘的体格,独自一人大扎跨步地往前走,让她在这石子崎岖的路上歪歪扭扭地走了好久,还是落下他一大截。但她实在对这人好奇得很,不仅长得英俊潇洒,性格还如此高深,非常合梅笙的胃口。
“小女子姓卞,想必大人已经知道我是哪户人家的女儿了吧?”梅笙本想透露自己是丞相之女,看他会不会对自己态度好点。
柳淮凤听了自然知晓她的身份,整个蜀都也就只有右丞是卞家大户。但他丝毫没有反应,只是口头上“嗯”一声,继续寻着源头找出山的路。
“喂!你知道我谁,还走那么快,不知道扶一下本小姐吗!我是看在你救了我一命,我给你这个机会,你不要不识好歹!”梅笙已经感觉她的脚底被小石头按出深深浅浅好几个窝,痛得她寸步难行。
柳淮凤想着要是把她一个人留在这,自己先去找大路,难免待会落人口实,要是等着她鹅行鸭步的速度,又不知几时才能走出去,想了想还是带上那位娇滴滴的小姐是最快最便捷的方式。
他在梅笙面前蹲了下来:“上来。”
梅笙还以为他开窍了,在原地扭捏着撒娇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诶诶诶...!等等...!”
柳淮凤起身要走,梅笙见好就收一步跳上去,差点没把柳淮凤给压在地上。柳淮凤手臂虽然受伤,但背一个小女娘的力气还是使得出来。柳淮凤沉着气,循着光源和水源往山路口走去。
梅笙心里乐开花,全然忘记昨天那副狼狈样,一个人兴奋地说:“我可告诉你,我爹爹最疼的人就是我,你救了我,他肯定不会少了你的赏赐。大理寺少卿嘛,到时候我让爹爹和俞伯父说一声,想要什么精兵锐士都给你们通融通融。救命恩人,你为什么都不说话呢?是禁军有什么明文规定你们这些大人出行办事是缄口不言的吗?你这样不对,不开口说话是不能体恤民情的...”
梅笙吵得柳淮凤一直皱眉,甚至想撒手放了这女娘,最后还是他身上的令牌提醒他官衔在此,能忍则仍。
终于听到不远处有人寻柳淮凤的声音,正是他的手下陈上富。
“副官,把她送回松润侯府。”柳淮凤把人放下,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
“少卿大人总算找到你了,你这一夜去哪儿了,怎么弄的如此狼狈?你的手怎么还受伤了?”陈上富看见他衣袖背血侵染的痕迹。
大概是刚刚背梅笙的时候不小心撕裂到了伤口。卞梅笙不仅话多,人还不老实,柳淮凤要不是抱着职业操守,一定会连捆带绑地将她打包起来送回卞府。
“无碍,西靖山昨夜行刺的人,查到下落了吗?”柳淮凤唇色苍白,额头两捋碎发随风飘动,一副沧桑模样。
陈副官从夹带里拿出一把折扇,展开它说:“昨晚死者里面没有查明身份的物件,但在其中一人身上搜到这把扇子。”
折扇由精美木雕组合,白色的扇面写了五六行看不懂的文字。
“女书!”卞梅笙一眼认出这个文字,她念叨出来:“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好一首相思寄扇,写得是真工整阿!”
柳淮凤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文字,便好奇地问 :“何为女书?”
“我曾经随着祖母在永州娘娘庙的神龛里见过这种奇形怪状,长相如柳叶的文字。后来祖母告诉我,以前女子不能读书写字,便自己发明了一套属于女子见能看懂交流的文字,便称此为女书。”
柳淮凤对陈副官下令:“去查一查,女书出于何出,并找出这女子下落。”
陈副官允诺下,伸手示意带卞梅笙回府。梅笙一脸不乐意,她帮了大理寺少卿解惑,他还是那副冰冷的面相,一点不近人情,梅笙觉得他甚是无趣,提着裙子随陈副官走了。
她现在这副邋遢糟糕的样子不适合在美人面前争辩,她等着用自己的美貌去融化这座冰山。
回到侯府,卞梅笙洗漱完原本想好生休憩一番,等养好神再去南衙寻她救命恩人的下落。但卞安炜极为心疼他这独女,从令爱回来就开始哀天嚎地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从头发丝慰问到脚趾盖,完全没有朝堂上威震言辞的丞相模样。倒是梅笙这个经历过大难的人,一脸淡定对答如流,还好好夸了大理寺少卿一番。
侯爷扰得卞梅笙根本没法好好休息,等到好不容易把人给驱走,连同她的瞌睡也带走了。
恰巧别枝听闻梅笙阿姊安然回来,赶紧拜访了过来,关心起她的伤势。
但梅笙脑子清醒,看到别枝立刻把那美男子抛掷脑后,立刻审问她道:“你是不是瞒着我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别枝有些迷茫,转了转眼珠子想半天:“我有什么事瞒着你?”
“昨天那群人原本劫持的是你!”她戳了戳别枝的脑门,“结果你被提前接走了,他们以为你还在我这辆马车里,就阴差阳错的将我给截住了。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了?”
别枝一脸震惊加想笑:“我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
“你这是臭名昭著吧。”梅笙全身酸痛,倒在别枝身上:“我可是差点替你偿命,说,该怎么报答我。”
“那我可是听说,你是被神秘男子给解救下来的。”别枝一脸神秘地看着梅笙红扑扑的脸蛋。
“对了。”梅笙坐直身子,在书架上找寻了一阵,终于翻到她想要的书卷,在别枝面前翻开问她:“你认识这个么?”
“这歪歪扭扭的是什么?甲骨文也不像这么写的。”
“这是女书。”梅笙能认识的也不多,这是她在永州在一位小女娘手中买回来的,当时只是觉得这些文字能在女子间传承发扬,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没想到如今还派上用场了。
“你认识永州的人么?”梅笙问她,见别枝摇头,她又继续说:“大理寺在黑衣人身上发现了女书写的折扇,上面是一首定情诗,想必是某个相思女子赠与的,不过可惜了。”
永州没有她认识的人,但倒让她想起了柏谦和阿母曾经谈论过徐州的彩晕锦,难不成和这永州的女书又有关联?
她突然想起柏谦在走之前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你若真是盼着俞家好,尽量少在我的事上出风头”,难不成这么快就灵验了?可她不就是替柏谦说了几句话,就值得派这么多人将她赶尽杀绝?
若真是这样,那俞柏谦身上一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半夜,大理寺昏暗幽静,只有走道上几缕微弱的烛光跳动。值守侍卫们持枪正色直言矗立,柳淮凤在处理一些文书工作,突然一阵脚步声打乱了屋内的平静。
陈上富着急慌乱地跑来说:“少卿大人,你可知今日救的那女娘是何人?”
柳淮凤重新梳整容冠,依旧是那个长相俊俏妖娆,五官精致如雕像的男子,只是他埋头书写文案,脸色平静地答道:“卞安炜丞相之女。”
陈上富见总司知道,还一脸不可置信地说:“您还知道是丞相之女啊!我刚刚送她回府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这女娘要是有个好歹,那要是被丞相参一本,咱们不就完了。好在大人是救了她,想必身上无大碍,应该不会为难我们吧?”
柳淮凤放笔至砚台,举起折子,文字晾干才轻轻合上,又重新拿起一本,打开阅读说道:“我们行的是救人之道,不是杀人之道,丞相何有怨言参大理寺。”
“可是昨夜你和梅笙姑娘...孤男寡女...免不了丞相会猜忌...”陈上富低着头,两个食指交错,不敢继续说下去。
柳淮凤的手顿了一下,眼神从折子上移开,冷哼了一声:“叫你查的事办了吗?”
陈上富恢复正形拱手说:“女书一事我已经派人去永州勘察,但据我了解,永州刺史何福文前段时间被顾崔等人谋害,而顾崔现在音讯不祥,陛下正派俞将军及宁远将军北上淮西处理徐州、博州、淮州叛乱事宜。鄙人斗胆猜测,永州毗邻淮西诸镇,他们试图在永州招兵买马,但是被何福文发现要上书朝廷时,被淮西节度使顾崔杀害,现如今将军北上淮西备受威胁,他们试图通过绑架大将军之女来逼退朝廷军。”
柳淮凤将手中折子一合,蹙眉思索,何福文之死廷尉府那边现在还没有定论,只是大家心里如明镜似的都知晓是怎么一回事。看来淮西这战是必打不可,眼下永州新任刺史还未上任,因为没有人敢和顾崔抗衡,顾崔的心狠手辣那朝廷上的老辈们都是知晓的。
“你了解顾崔多少。”柳淮凤问他,在阴暗的烛影里,他的侧脸晦暗不明。
陈上富倒吸一口凉气:“顾崔曾经是两代先皇身边得力的老臣,只是后来陛下承袭皇位,将先皇身边的亲信全都调离了蜀都。太上皇在位时,顾崔妖言惑众让先皇杀害了自己的嫡妻,无上皇在位时,又统领六军强势征收赋税,凡违抗者杀无赦。陛下念及顾崔辅佐了两代天子,并没有追究他曾经滥杀无辜、强取豪夺、滥用私权等行为,只降职位节度使发配淮西,但待遇与俸禄并不差他丝毫。”陈上富说完,打了个冷颤,深冬的季节在阴暗的南衙说起此人此事,让他难免有些不自在。
柳淮凤放下折子,眼里闪过一丝未让人察觉的凛冽与寒意,他的手缓缓捏紧,神色黯然让人深不可测。此人的罪恶就连刚满十八岁的陈上富都知晓,永州刺史身亡事发后,他们便知顾崔宝刀未老。正因为如此全蜀都的人没人敢去惹他。
“收拾一下,明日出发去永州。”柳淮凤坚决地说。
陈上富傻傻“啊”了一声,随之低头“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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