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季羡阳看着此刻把他压在座椅上，拿那只略有薄茧的火热手掌轻拍他脸的人，脑海里只有这句至理名言。
“呵呵，小哥哥，你还挺有姿色，就是长得像谁不好？非要像季羡阳那狗东西。”
狗东西被骂得满脸黑线。
“哦？季羡阳是谁？”
趁她醉，套她话，季羡阳自从决定回来，也不想当人了，索性一狗到底。
“嘘。”
罗欣食指抵在红唇上，醉意直达眼底，昏暗的车灯下看起来竟是格外妩媚。
她直起身子虚浮地晃了晃手，重新跌坐在副驾驶上。
“他呀......不提也罢，一个混蛋，一个混蛋而已......”
“骗人感情，骗人初吻，还说长大了要跟我结婚，呵，果然是个大骗子啊。”
罗欣手背贴着眼眶，絮絮叨叨。
季羡阳脑海里全是当年那个像花儿一样明媚灿烂的小姑娘，整日里缠着他喋喋不休。
终于有一次，季羡阳鼓起勇气问她，“罗小欣，嘴巴除了说话还有别的用处，想知道吗？”
姑娘傻乎乎地仰起脸问，“啥？”
季羡阳就这么将嘴巴贴上了她的唇。
好柔软啊，一如他想象中的甜。
那是两人的初吻，从轻轻相贴到反复吮吻，没有技巧，毫无章法，却让两人的灵魂同时战栗。
季羡阳越过去轻轻掰开罗欣的手腕，才看见她脸上早已一片潮湿。
她却笑了。
目光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重重地扎进季羡阳心房。
“为什么不骗我一辈子呢？我愿意被他骗一辈子的。”
像是吞了万年苦果，苦意蔓延到灵魂深处。
季羡阳抬手去擦她眼角滑落的泪。
“他没骗你，他是想娶你的，一直都想。”
“呵。”
喝醉了也不影响罗欣的武力值，她一巴掌把脸上的手扇开。
“姑奶奶不要他了。”
“季羡阳，狗都不谈。”
季羡阳咬牙切齿，“那你想谈谁？”
罗欣眨着一双迷蒙的眼，眼中水波潋滟。
她伸手死死地捏了捏季羡阳阴沉的脸。
“我啊？我想谈你啊，小哥哥，谈恋爱吗？可以亲亲的那种哦。”
季羡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要去掐死她的冲动。
帮她把羽绒服裹紧，把额前的乱发理顺。
“我不跟醉鬼谈恋爱，等你清醒了再说。”
夜里罗欣自然是要闹的。
跑去卫生间吐了好几次，胆汁都快吐出来了，终于消停了，抱着马桶不撒手，嘴里不停喊布丁。
“别喊了，布丁跟叔叔阿姨回老家了。”
“就您现在这样，布丁见了也得绕道走。”
罗欣不听，从卫生间爬到客厅又爬到厨房，满屋子找布丁。
方竹去给她接杯热水的功夫，转头就见她抱着个圆凳在那儿可劲儿亲。
“布丁，布丁......姐姐想死你了。”
方竹也想死，真的。
好不容易给她撂倒搁床上踏实睡觉已经是凌晨3点了。
第二天两人直接一觉睡到下午一点多。
醒来的时候手机里有好几条信息。
也没什么要紧事，于屹说今天有事情，可能没时间见面，问她明天是不是有空一起去看电影。
倒是新好友申请里多了个红点，打开看，竟是于卓。
方竹点了通过。
那边很快发过来一个愉快的表情。
【嫂子，我是于卓。】
【我偷偷问学校社联的人要的你的微信，你别告诉我哥。】
方竹不以为意，加她好友这事也无伤大雅，他把他哥想得太小肚鸡肠了。
但终究还是顺着回了个【好】。
眼瞅着身边的人将醒，方竹也顾不上跟于卓掰扯关于【嫂子】的称谓，把手机搁在一旁，意味不明地盯着罗欣的脸。
罗欣刚醒，还是懵懵的。
“这是什么表情？我脸上有眼屎？”
方竹摇摇头，“那倒没有。”
罗欣喝了酒是会发疯，但不会断片。
方竹不用问也知道，昨天晚上被她扒拉着死活非要跟人家谈恋爱的人是谁，等罗欣记忆回笼了，她心里指定门清。
罗欣掀开被子下床。
“饿死了，咱出去吃点东西你再陪我回去看趟萝卜苗吧。”
不要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方竹深谙这个道理。
“好啊。”
奈何有人不答应。
似乎是听见了屋内的动静，门铃被按得一声接一声。
方竹去开门。
季羡阳手提罗欣最爱吃的老字号的餐食袋子，神采奕奕地站在门外。
罗欣刷着牙踢踏着拖鞋过来，看到门外的人，二话不说，将方竹拉过来，“砰”一声甩上了门。
附带一句嘹亮的：“滚”。
门外的人脸皮显然是练过的，也不怕扰邻，隔着门喊：“滚不了一点，你昨天死乞白赖地拉着我要跟我谈恋爱的。”
罗欣暴怒：“跟狗谈也不跟你谈。”
门外：“旺旺旺。”
......
方竹一个头两个大。
最后是方竹以保存点邻里之间的脸面为由，将季羡阳放了进来。
“你们聊，我去房间呆着。”
“能不动手就别动手，今时不同往日，打坏了他咱们赔不起。”
“哼。”罗欣回以冷笑。
方竹落荒而逃。
季羡阳大罗欣三岁，18岁悄然离开，25岁强势归来。
想来他回到亲生父亲身边过得是极好的，那几年国外的手机号码显示是在英国，想必他这个未来的继承人，大佬唯一的指望，也定是长成了人中龙凤的模样。
只是这么一来，他们之间隔着的除了时间，还有阶级的天堑。
季羡阳将手中的袋子放在餐桌上，他身高腿长，将近一米九的个子，险些碰到头顶的灯。
罗欣站在沙发一侧，看着他的眼神始终保持着警觉。
“你昨天喝醉了，这里有小米粥跟小笼包，先吃点垫垫肚子。”
还是哄人的语气，就像从前他老是趁着早自习的时候从高中部跑到初中部给晚起不吃早饭的罗欣送早点。
“不吃早饭会变笨，瞧瞧你那脑子，跟你肚子一样空空荡荡。”
罗欣恼怒地抓起桌上的书本佯装要打他。
季羡阳总是在这时候抓过罗欣的手，嬉皮笑脸地哄着她。
“再笨我也喜欢。”
终究是那时候太过年轻，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劲，想爱便爱，不计代价。
可他们终究不是小时候了。
“不吃，拿去喂狗。”
季羡阳也不强求，退而求其次道，“行，不吃就不吃，那来说说咱俩谈恋爱的事。”
罗欣早该知道，论起厚颜无耻，季羡阳认了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
“谁要跟你谈恋爱？”
“你。”
说着他掏出手机，打开视频，熟悉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客厅。
“小哥哥，我酒醒了你就跟我谈恋爱吗？”
“你不认账怎么办？”
“不会。”
“那我等你哦，你......绝对不可以像季羡阳那个狗东西一样骗人。”
“......好。”
罗欣闭了闭眼，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
有些人看上去还活着，实际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季羡阳将手机收入口袋，试图靠近罗欣。
“我兑现承诺来了，没骗你。”
罗欣怒从心中起，抓了沙发上的抱枕就照着他砸过去。
“你已经骗过一次了，我又不是傻逼，还会让你骗第二次？”
季羡阳也破防了。
“老子是被迷晕了绑到北京去的，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车里了，我想逃来着，但老头子威胁我，他......”
他拿你威胁我。
季羡阳没说。
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两人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对方。
无关抛弃和背叛。
原来这么些年遗憾的放不下的，不只是她。
罗欣在眼泪滴落前快速抹了一把，走过去打开大门。
“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房间里方竹怕这两人打起来，一直留意着动静。
手机忽然震了起来，拿起来看，是于卓。
“嫂子，我哥有去找你吗？”
方竹摇头，“他说今天有事，明天再联系。”
于卓哑然。
“出什么事了吗？”
家里的事于屹不提，于卓也不大敢说，只跟方竹讲：“今天是我父亲生日，我妈安排了个姑娘想借机给我哥相亲，我哥气着了，饭都没吃就走了，我以为他会去找你。”
方竹了然，也有些尴尬，又说了句：“他没来。”
于卓犹豫了半晌，还是不大自在地开口。
“嫂子，我哥跟我不是一个妈生的，他也不大愿意亲近我们，总是独来独往，很孤独，你能不能......多陪陪他？他不会喜欢别人的，他只喜欢你，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我哥对谁像对你这么温柔。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原来如此，方竹心想。
难怪别人这里锣鼓漫天，他那边却一室清冷，难怪他只是在人群中站着，也总透露着冷漠疏离。
他有家人，但没有很多的爱。所以他筑了堵墙，把自己包围起来。
“嗯，你别担心，我等一下联系他看看。”方竹说。
再出去时季羡阳已经走了。
罗欣坐在餐桌边吃早已经冷掉的小笼包，和着眼泪硬吞，噎得上气不接下气。
“谈好了？”
罗欣反手抹了把泪。
“谈什么？他拿什么资本谈？他当初能被下了药直接绑走，如今又能改变什么？困兽之斗而已。”
说完又赌气似的，五六个小笼包全塞嘴里，嘴巴都转不了弯。
方竹一下下轻拍她的背。
“慢点吃。”
罗欣索性丢下筷子，捂着脸嚎啕大哭。
哭吧，总得有个宣泄的出口。
眼泪流出来，心就不潮湿了。
“袅袅。”
“嗯。”
“我们再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们，罗欣跟季羡阳。
他们生活在一个世界，也不妨碍他们之间隔着山海。
方竹一时失语，不知该如何安慰。
发泄了一场，罗欣拥堵的情绪通畅了。
日子还是要往前过，萝卜苗培育不好还是得挂科。
两人搞到三四点才回罗欣家，一顿记录数据，顺便在罗欣爸妈回来前帮他们屋里屋外做了个大扫除。
等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方竹家时天都黑透了。
“才八点，我怎么就这么困？”
方竹心里想着于屹，一下午看了好多次手机，也没他的消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于屹眼看着两个游魂一样的身影相依着从自己车前飘过，头都不带偏一下，不禁有些发笑。
下了车，喊她。
“袅袅。”
方竹停下来，慢吞吞地转身。
罗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撒开她的手跑了。
方竹站在离于屹两三米远的地方。
他周身笼罩着路灯昏黄的光，影子被拉得细长。
脑海里一直盘桓着于卓的话。
他不会喜欢别人的，他只喜欢你。
是啊，她明明是感受到了的。
他说她只需要确定自己的心意，勇敢地迈出那一步，剩余的路他来走。
他原来只需要她选择他。
仅此而已。
方竹跨着大步上前，也不顾于屹惊讶的样子，扑进他怀里抱着他。
“我考虑好了，我要你做我男朋友，而且非你不可。”
于屹也只是愣了一秒，随后便拥着她，手臂收得很紧，把她裹在自己外套里面。
“这么霸道啊？”
方竹得意地点头，“嗯”。
于屹弯着身子，吻了吻方竹头顶。
“好，那我只做袅袅的男朋友。”
“你今天去哪儿了？”
方竹声音闷闷的，于卓打完电话后她很担心他，但又想着，他可能是需要时间冷静的。
“加班。”
写代码，他屡试不爽的解压方式。
年后要发布一款新游戏，不仅他，团队里的人基本这个春节都在加班。
“袅袅，想养熊猫吗？”于屹忽然问。
“熊......熊猫？”方竹舌头都快咬掉了。
她这个女朋友是刚到手就被厌弃了吗？想换掉就直说！何必凶残到要把她送进去踩缝纫机？
你就是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养国宝啊！
于屹却掏出手机，划拉着屏幕，给方竹看那只肥墩墩的熊猫崽子，它甚至还背了个熊猫造型的书包，像个憨憨一样坐那儿啃竹子，圆滚滚的背影让人忍不住想rua一把。
“刚做好的游戏，先叫旅行熊猫吧，你可以自己给它起名字。”
“旅行青蛙？”
“对，跟那个有点像。”
原来他说的养熊猫是这么个养法......
“你自己做的？”
于屹点头。
“不过这款不作商用，只给你玩的。”
方竹吞了吞口水。
“你不是牙医吗？”
“嗯”，于屹想了想，“也是个程序员。”
方竹有点结巴了。
“所......所以你今天下午就在做这个游戏？”
“那倒不是，这个前两天就做好了，今天下午在做新品测试，所以现在才有空来找你。”
好吧。
原来是真的在加班。
她还傻乎乎地担心人家躲在哪个角落黯然神伤，人家却偷偷摸摸地在上进，在奋斗。
于卓，你这个谎报军情的家伙！你可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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