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收拾好一些行李之后,把那只三条腿的猫咪放进猫笼,易杭就出发去奕然家了。
一踏进他家的门,易杭就闻到了一股食物烧焦的味道,扔下行李赶紧冲进厨房,只见奕然正踩着板凳做饭,锅里已经起火了。他心想:这父子两都喜欢让锅里着火吗?
易杭把他抱下来,推搡到厨房外,咳嗽了两声,说:“厨房交给我吧。”
奕然:“你来了?谢谢。”
“额……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这是期待了我很久吗?——易杭接着问道:“你还没有吃午饭吗?院子里我的行李中有一些饼干类的食物,你先充一下饥吧。”他转身扫视了厨房一圈,“看来我还得去一趟超市了,你在家里要乖乖的啊。”
奕然出去后,易杭把用毛巾捂着口鼻把锅盖盖上了,然后关上煤气,等到锅里的火自然熄灭,他才放心地走出了厨房。
他到客厅对季文箫交代道:“我出去买菜,你看好奕然,别让他做危险得事。”嗯……应该说带好他可能会合适一点。
季文箫打响指道:“在院子里的时候我就听到你回来了,没有及时打招呼,哥哥不会怪罪吧。放心,我会照顾好师兄的。”他转头对奕然道:“师兄,过来陪我打游戏,在哥回来之前不准离开半步。”
嗯……虽然你的声音很好听,但是,你叫我哥哥应该是在巴结我吧?……找个机会帮你介绍一个富婆,反正你也看不见,年龄长相就不要顾忌了——易杭尴尬地笑道:“不会。对了,你看不见怎么打游戏啊?”
季文箫:“师兄给我配了键盘哦,触感不错,和哥哥的锁骨一样。”
“呃……”易杭被尬得说不出话,心里吐槽道:这绝对是同胞吧,还有我的骨头有那么脆吗?
这样的话我收了他也不错……呵呵,连自己都养不活,就不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易杭在百度地图上搜索到了一家比较大的生鲜超市,按导航路线走的话,得绕好大一个圈子,走小路就相当于是走直线了,距离省了三分之二。
“切,垃圾导航,就知道让人绕弯子。”易杭抱怨了一句,退出了地图,按自己规划的路线走了。
他从小经常有被导航坑的经历,绝对不会再上当了。卫星男孩绝不依赖电子地图。
“这条小路……很熟悉的感觉……”易杭边走边感叹着,心里回忆着自己什么时候来过。
走了一会儿,他听到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回过头的时候,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中年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69書吧
易杭在突如其来的惊慌中还没有反应过来,挣扎道:“你干什么?!”
中年人直接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拖进了一个巷子,将他按到了墙上。冲他吼道:“你看清楚点!我是谁!”
易杭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终于记起来了——这个人就是之前自己采访过的流浪汉。
难道是他看到了我写的新闻?……不对啊,他没有手机……
“想起来了?”他依然生气,摁着易杭的肩膀威胁道:“把你的手机拿出来!”
面对这个怒不可遏的流浪汉,易杭没有办法反抗,再加上又想知道这个人接下来要干什么,只好照他说的做了,刚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就被他伸手抢了过去。
流浪汉依然用一只手按着易杭的左肩,另一只手则操纵着手机,看他手指动作熟练的样子,不久前应该也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吧。
他好像找到自己想要看的新闻了,手在发抖,整个人脸色也很差。他把手机递给易杭,怒道:“你自己看!”
易杭借过了手机,在流浪汉眼光的注视下小心地看着屏幕,划到文章顶,只见一排重黑色的显眼标题:广州一壮年男子竟无家可归!
文章内容也不是以保护流浪猫为主题。
易杭接着划到了评论区,只见清一色的诋毁和谩骂,句句令人触目惊心——
西瓜霜:不知道这种有手有脚的人怎么好意思流浪,这样活着不是浪费空气吗?
阿里嘎多:不知道他有没有结婚,他老婆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自己辛辛苦苦地在家带孩子,本以为丈夫在外面为家庭生计而打拼,没想到是在混吃等死
贝利纳:中国不需要这种废物,求阎王爷赶紧收了他吧【祈祷】
老广州人:哼!没有广州人的命,得了广州人的病。
善良女孩:视频里那些可爱的小猫看得好令人揪心啊,这个男的一脸猥琐,该不会是在毒害小猫吧?
柯克兰回复善良女孩: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毒死猫有什么好处吗?还有,他哪来的钱买毒药害猫,你自己心理阴暗就不强加给其他人!
善良女孩回复柯克兰: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面由心生懂不懂?而且,你看他那么脏,身上肯定有很多细菌病毒,会传染给小猫,难道这不是毒害吗?!
柯克兰回复善良女孩:无语!
善良女孩回复柯克兰:你妈死了
阿慕施:大家不要骂了,我觉得他是一个疯子,看到了他就报警吧,说不定家人找了很久呢?
jieer回复阿慕施:我也觉得他不正常,希望有好心人看到了他选择报警【祈祷】
最美丽ar:这种人留在广州绝对是一个隐患,肯定会做违法的事,晚上出门的姑娘们要小心了。
凯瑟琳:喂,评论区的人都是孤儿吗?在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就随意攻击一个人,都没有母亲教导吗?就这个素质?
唔啊里回复凯瑟琳:国人就这个素质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现实中唯唯诺诺欺软怕硬,网络上还不得现现原形
凯瑟琳回复唔啊里:同感,真是素质太低了,一群疯狗,我都把微博卸载了,看来百度这个垃圾软件也留不得,看到了觉得恶心
坏小孩回复凯瑟琳:别卸载,留着当发泄工具不好吗?【狗头】
……
易杭看不下去了,按熄了手机屏幕。
“看不下去了是吧!”流浪汉的愤怒被燃到了极致,无处可宣泄,扬起早已拧紧的拳头砸了向了他——
易杭的反应慢了,没有躲开,但是拳头并没有落到他脸上,而是重重地砸到了他脖子旁边的墙面上。
流浪汉的拳头流出了鲜红的血液,沿着墙面不断地流下来,很快,一条条红色的血液就流抵了地面。
易杭乘机躲开了几步,想撒腿跑,可是脚下突然很变得沉重,根本走不动,他停在了原地,像是在等待流浪汉的发落。
“你知道……我为什么流浪吗?……”他的声音逐渐哽咽,然后又变成了哭腔,他一边发抖,一边说:“我得了肺癌,时间不多了……”
听到这句话啊,易杭心凉了,一股强烈的罪恶感由心而生。
他使劲抽了一下鼻子,接着说:“我哭,不是因为我怕死,而是你们这些狗记者……”他还没说完,又使劲地哭起来了。
也许,孤独地漂泊、风吹雨打、死亡的恐惧,都没有让这个男人哭,可偏偏就是这样一篇新闻,几百条看似没有直接杀伤力的评论,却让他长期以来的坚强功亏一篑,给他带来了彻底的绝望。
不知道他是怎样看到这篇新闻的,也许是去街上的时候遭受到了路人的讥笑,也许是捡到了一份今天出的报纸,上面刚好有这篇报道。
易杭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流浪汉挂着血淋淋的爪子踌躇地走进了深巷,没有回头,没有加快或放慢脚步,慢慢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内……
他看着那个空落落的深巷,很久都没有走动,他心里有那么一丝期盼,期盼流浪汉会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推着三轮车,逗着小猫,慢慢地朝他走来……
“叮铃铃~~”电话铃响打破现场沉静的气氛,把他从幻想中拉了出来。
他摇了几下头,让自己回过神来,然后接通了电话。
聂大珊在电话里头说道:“你在奕然家吗?我今晚想去看看他,我买了男版洋娃娃哦。”
易杭:“在,我正在去超市的路上,他们连午饭都没吃。”
聂大珊:“哪家超市?我也去。”
易杭:“嗯……你到哪了?”
聂大珊:“我已经到奕然家附近的这条大道了。”她接着用耳语道:“我想去超市里买一些私人用品,那个牌子的小商店没有。”
易杭:“xx超市,离你不远,你百度地图吧……对了,不要跟着导航走。”
聂大珊:“什么?”
易杭:“……算了随便怎么走吧。”他挂断了电话,朝超市的方向走了。
*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今天是阴雨天,沿江的小广场平时本来就没有什么人,今天则更加僻静。
一个少年模样的男生来到这里,右胳膊夹着一本书,左手攥着一个铃铛,他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压抑的沉静。
这里年久失修,路灯只亮了几盏,灯光也很微弱。
“这里……谁在唱童谣?”他害怕地自言自语,放慢了脚步,继续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轻,几乎没有脚步声。
童谣停止了。
他松了一口气,心里鼓励自己:别怕,连这种地方都不敢来,还有勇气面对喜欢的人吗?
他望向了对岸繁华的灯塔高楼,看到那么一番生机的景象,离自己仿佛近在咫尺,心里更安慰了,便恢复了正常走路的模样。
一阵轻风拂面而过,不远处的亭子传来了风铃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非常悦耳,犹如一根线,牵引着他的心走向那里。
他来到了亭子里,在一片和风而响的铃铛声中,他踩上了石墩,将自己左手攥着的那只吊着愿望管的铃铛小心地挂了上去。
这里是许愿亭,很多人在这里留下了愿望,风铃下面系着愿望卡片,虽然有些卡片已经潮糜,但铃铛依然在述说这徐源者的愿望。
就要中考了,他希望,自己能和喜欢的女孩考进同一所高中。
为了确保风铃不会掉下来,他还多系了两个解以防万一。
“天上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童谣再次响起,这次,声音离他特别近,好像就在亭子后面。
他从石墩上下来,害怕地捂着胸口,试图这样能缓解自己紧张跳动的心脏——
他走到了亭子靠江的围栏前,往下面看,只见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背对着他,头发似乎都搭在前面。
他害怕得不敢呼吸,心里反复地劝自己这只是哪个无聊的人在搞恶作剧。
她停止了唱歌,转过了身,但是她的脚没有动……
看到这一幕,他再也没办法劝自己这是恶作剧了,他的腿开始发抖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她开始慢慢地漂上来,裙子并没有脱离地面。
他在极度的害怕之中仍然保持着一丝敏锐,转身两步就跑出了亭子,然后拼命地朝来的路途跑回去——
他跑得很快,以这样的速度,没多久就可以抵达前面灯火通明的跨江大桥了。
一条红色的布绸飞了过来,捆住了他的小腿,让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当他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抬起头来的时候,此刻红衣女就在他眼前,她的头发长得拖在了地上,犹如触手一般,慢慢地向他延伸而来……
“啊!!!——”
一缕头发延伸到了亭子里,沿着亭梁爬了上去,爬过其它铃铛,将他刚才挂上去的那只风铃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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