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们就是成心打趣我。”
说这话的是溪石郡夫人的小女儿方若若。
她用缎带松绾着头发,明显是刚刚沐浴完。
方若若的大姐今年二十有三,由景和帝亲册为千罗王女,讳妃兰。
方若若的二哥,三哥在家中拼命地降低存在感,如今也不知道在浣楚的哪里。
而方若若口中的姐姐们则是叫的她父亲这边族中的同辈们。
她的堂姐方菲菲嫁了桃源金氏的大公子,自然打扮的出挑。
方菲菲方才明显是有挑拨之意,但她没想到方若若明着装傻。
方若若的婢女将各房姑娘们陆续送出去后,在自己主子面前说起了方菲菲。
“小王女您就是脾气太好了,该拉她去喂狼。”
方若若提醒:“大秦陛下只册封了一位千罗王女,就是我的妃兰姐姐。”
她心里清楚,二哥三哥还有她自己只要在这大秦待着,大姐就会顺利地在千罗继位。
因为她是北任妃兰,而我,是方若若。
方菲菲是桃源金氏的长媳,是自家嫁的最好的女娘子,她没有见过自由策马在大草原上的妃兰,又害怕方若若要嫁的吕家公子会比自己嫁的金大少爷好。
方菲菲当时说,“左右我是没见过什么妃兰王女的,她也不跟我姓,哪里就算是我妹妹了,在这溪石郡,我们方家啊,是本地的望族,二伯母食邑在此也罢,妹妹你可不能忘了母家究竟是哪个姓,妹妹你可千万要记牢了。”
“若若吾妹,展信舒颜。吾千万斟酌,窃以为溪石吕氏次子适尔。吕氏高堂敦厚,长子持家,心有千秋,其妻常氏,性情淑和。而次子待娶,其人少有才名,精诗词一道,可作富贵闲人,望吾妹考之验之。”
方若若是幺女,从小就听双亲和兄姐的话,但她也会有自己的考量。
大姐远在草原都给自己挑好了人,她自己又怎么可能没见过那吕氏二公子。
“方七小姐,家中长嫂说您聪敏,在下就把话说开了。”吕二公子如是道。
方若若抬手示意他直言。
“您的母亲,也就是这溪石郡的夫人,想在本郡给您找一户人家,我很合适。”吕森说。
方若若看着对座的男子,他挺细心的,让人送的糕点都是自己喜欢的。
“理由。”
“第一,我适龄。”
“夏家、王家、尹家都有适龄的公子,我为什么非要挑你呢?”方若若想听听他能说个什么出来。
“七小姐,夏公子订亲了,和在下的族妹吕晶。”
“嗯,订亲了,可以退婚啊,我可是女恶霸。”方若若意有所指。
“那王、尹二家...”
可惜他是个木头。
“我觉得王公子挺俊的,适合暖床。”
“王公子出自德宗皇帝的闵妃老祖宗那一族。七小姐慎重。”
“他家居然还有人活着啊!没事,还有尹氏呢!”方若若倒是真不知道。
“尹公子不喜欢七小姐这样的...”吕森欲言又止。
“他好男色!天啊!”方若若惊道。
吕森无奈,虽然她说的是事实。
方若若又像是才明白,“你不会是要告诉本小姐,我除了你,没得选了吧?”
吕森第一次怀疑自家嫂嫂的话。
却见方若若身边的婢女说 “小姐,走了。”
方若若勉强正了正身子“你们家这酒楼跟个筛子似的。
“烦请指点。”
“你那些书都读哪儿了?变通一下好吗?”方若若才是要怀疑自家姐姐的话的人。
吕森重新审视方若若,她连续半月来自家酒楼买烧鸡,还老挑各种毛病,不外乎有故意吸引自己注意力的原因。
那她就不可能不知道夏家公子和晶小妹定亲了。
“...我可是女恶霸.…”
是方家大小姐的那封信。
吕森赔罪:“原来是在下的错,让七小姐认为我是个浪荡子了。贵府大小姐的信也不知是落在哪里了,倒是无法让您看了。您娇憨,我自在,不正相配?”
方若若是幺女,性子娇憨一些很正常。
至于不知道王家旧事...她双亲怎会让她操心不大相关的事。
而尹氏,不见得她不知道,就是故意的。
方若若作勉强点头状,“听你的,好生让家里准备吧,我等着你。”
她起身要走,又说:“我想要这个酒楼,烧鸡可以再改改的。”
吕森失笑,“在下遵命。”
方菲菲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写信给溪石郡适龄的几位公子,给他们控诉方若若的恶霸行径。
“阿母,这就是我这些天来所做的事。”
方若若依偎在溪石郡夫人北任静落身边。
夫人道:“你虽孩子心性,但处理的已经很好了,如今说这溪石郡郡守姓夏,以后说不定就要改姓王。这两家,你都不能与之走的太近。”
“为何?母亲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吗?我虽为后生,但却对当年王氏一党祸乱朝政之事有所耳闻,圣上宽宥,才没有将其赶尽杀绝。”
“你哪里懂,留下王氏这一房的是正德帝姬。德宗皇帝宠爱嫡女,崇祯皇帝宠信胞妹,景和皇帝尊敬皇姑。如今...他们王氏出了一位进士,比夏氏有分寸的多。”
“要出事的是夏氏!”
“风雨欲来,你大可放心。你是陈国仁德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哪怕是帝王,只要他想做明君,或者装做明君,就动不得你。但你嫁人之后,要提醒自己丈夫乃至儿孙,万万不可骄矜。阿母不可能陪你一辈子,你千万珍重。”
几日后,溪石郡迎天子使者。
从二品御侍夫人史良箴为溪石郡夫人幼女送皇室贺礼。
“若若见过诸位夫人。”方若若随母跪在最前方。
待史良箴扶起她母亲,并道让众人起身,又福了一礼,史良箴唤她,“宗女,这是礼单。”
史良箴说:“夫人莫怪,云妆新任御侍,于礼数方面肯定是有欠缺的。”
夫人笑道:“大人为尊为长,体谅这丫头将要出阁,特地奉上厚礼来安抚她,妾身这为娘的真是感激不已。”
史良箴若将礼单递给溪石郡夫人,只怕方家长辈都要先挨着看过,夫人碍于孝道,什么都不能说。
她查过溪石方家,老太君是偏心偏到没法儿的主儿,大老爷年轻时还好,现在游手好闲,娶的续弦又是个爱闹腾的主儿。
让他们看礼单指不定又要说出什么惊扰天听的话。
谁知那续弦盯上了刘晚晚,“你也是宫里的官啊,有十五岁吗?我看你长得够标致,正好我的小儿子还没娶正妻,等我挑个好日子你嫁过来吧。”
她斜睨史良箴一眼,“可千万别跟着什么卑贱之货走的太近,小心没男人要,嫁不出去可就丢死人了。”
刘晚晚毫不留情面地将手抽出来,“你就是方府的大夫人吧?我年轻又莽撞可别伤着您了。”
大夫人将眼一瞪,“不要脸的小泼妇儿 你只打量打量这是哪儿。”
刘晚晚作势打量一番,“这是大秦。”
“你——”
大夫人被噎了个正着。
“而我”,刘晚晚笑的愈发温柔,“是当朝户部员外郎家的嫡次女,家兄侍奉翰林,家姐和郡夫人还能攀上亲,家姐是夫人长姐的长媳。”
溪石郡夫人听闻此言,看她便亲切多了。
“原来是雁儿的妹妹,都长这么大了。”
方菲菲归省在此,见母亲吃亏,当即就要开口。
不想刘晚晚冲她努努下巴,”这位想必就是若若宗女的大堂姐了,我呀,也有几个堂姐,三姐现任司饰司从六品典饰,四姐现任道宫正六品堂录,五姐现任画宫正六品讲书。至于娘子,似乎是嫁到了桃源城,家中小姑肯定和程二、程三娘子一般蕙质兰心,体恤长嫂。”
史良箴:真搞不懂你们惹她做什么?
刘·炫姐狂魔·晚晚:“我是年轻,本来给新婚的宗女敷妆这种好事是轮不到我做正使的,哪成想,典容夫人生了病,只得让我这个后生来了。我这今年刚晋了掌容就佩着典容令出使,一路上多亏义姐云妆照顾”,她话锋一转,“不知道方大夫人从哪里听了些疯言疯语,以后可千万莫要在人前卖弄了。”
大夫人母女悻悻后退。
史良箴的身份不是什么秘密,其中说法更是千奇百怪,以前刘晚晚只当听个传奇,现在不行了,谁说她不好,她都是要急的。
溪石郡夫人好生安置了各位夫人。
史良箴乐得清闲,但见刘晚晚每日忙碌,给方若若调配各色脂粉。
“你就这么上心。”
“我佩典容令出都,代容台行事,不敢不上心。”刘晚晚头也没抬,她忙着称各色香药。
半晌,她才迟钝地抬头,试探地叫 :“云妆姐姐。”
“忙你吧,我四下走走。”史良箴无奈。
刘晚晚偷偷吐了舌头,就知道她不会真的生气。
刘晚晚这里称好了一个方子的香药,忽听的外边一阵喧闹。
“再去人,快!”
“这怎么叫人?”
“叫护院去拿大刀!”
“再去夏郡守府上请兵士来。”
刘晚晚侧身听了,说是方若若养的狼跑了。
她也真是敢养。
刘唤晚不敢耽搁,连忙往外跑去。
她一路寻着声音跟到了方府的小竹林边。
方府家丁手执利器和狼僵持着。
那只狼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完了。
刘晚晚见狼口边带血,而且是人血。
“刘大人怎么来了?您赶紧回房去,这狼今日发了凶,咬伤了人,小心伤着您。”这是方府的一个管事的。
刘晚晚却问:“伤了谁?”
这一问反倒让管事的支吾起来。
刘晚晚心下便觉不妙,身后横来一道女声:“刘大人是该关心这个,毕竟不好交差了。”
她转身去看,自己绝不会认错这人。
妇人向身后一挥手,一队卫士执利箭、劲弓而列,纷纷对准了竹林前的狼。
“恶狼伤人,立地射杀,以保民生无虞。”妇人下令。
刘晚晚欲开口,那妇人拉住了她,“刘掌容可千万珍重,虽说是您带来的人受伤了,但您也不能去和恶狼拼命吧。”
完了,这是真的要完了。
朝廷命官在溪石郡夫人家中受伤,好听点儿叫受伤,往坏了叫就是遇袭。
怎么遇袭呢?
治下不严。
那这个治下不严的错又该归到谁身上。
只能…
冷箭搭弦,射出。
妇人方才放手,“一个小姑娘的也没多大警惕心。”
刘晚晚闻言愣住,自己的,神力呢,怎么?
她抬头,对上妇人戏谑的眼神,还冲自己耸了耸肩。
果然...还好...
溪石郡夫人和女儿方若若这时将将赶来。
溪石那夫人无奈向妇人问安,“二姐。”
溪石郡夫人的二姐正是——敦湖郡夫人。
刘晚晚在很多人的记忆中见过她的身影,一个美艳的刽子手。
敦湖郡夫人缓缓抬手,“起身吧,连自己的府里都管不好,舅父怎么就想着把溪石郡给你了呢。”
方若若不顾左右仆妇阻拦,冲到了那头狼身边,”小黑,你怎么会伤人,你同我说,我信你。”
狼重重地喘着气,慢慢地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向她的手。
方若若泪如雨下,她看着自己从小的玩伴慢慢死去。
她顾不上仪态如何了,红着眼眶走到敦湖郡夫人身前,“姨母,您来的可真及时,连弓箭手都如此及时。小黑是姨祖母给我的,他陪了我十几年,从来没有发过狂,就今日...”
“照你这说法,是本夫人的错了?胡国女王送什么不好,偏生送你一头畜生,还伤了朝廷命官。”
溪石郡夫人听着话头不对,连忙道:“是若若这孩子当年年幼不懂事,非吵着让女王殿下送她一头狼,平时也是差人好生看着,还给狼打了只大铁笼。”
“巧了,就今日小贾大人住在府上狼发了凶。照三妹这说法,倒是小贾大人的错。”
方若若的姨祖母,胡国女王,正是德宗皇帝和番妃所出的九公主,之前在正德帝姬丧礼后加封了许国大长公主,景和帝亲赐厚礼。
胡国女王送的狼伤了大秦命官,光这说法传出去,就要有好生一番风波了,也难怪溪石郡夫人连忙截下话头。
受伤的小贾大人...容台的贾典容是她姐姐。
依贾典客那脾性怕是不好善了了。
刘晚晚思量后开口道:“下官虽身在临淮,也对宗女家养小狼之温驯有所耳闻,今日突然发狂,许是受了什么刺激。敦湖夫人一番好心,我等感激不尽,想您今日至此,定是为了宗女之后的出阁事宜,不妨和溪石郡夫人移步花厅,好生聊一聊,姐妹相聚,合该有许多私话的。”
“她转向方若若,“宗女殿下即将出阁,也该试着料理家务事了,今日这事,由您而起,请您好生处理。下官就不多陪了,小贾大人毕竟是下臣的属臣。”
敦湖郡夫人盯她良久,冷笑一声,挥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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