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棠九樱再次有了意识，睁开双眼后。
入目的是一个无比熟悉的面孔。
“醒了？”萧尘冷漠地将碗放在她旁边的小桌上。
男人冷冷地说道：“既然醒了，那就快点献血。”
棠九樱没有动。
不是历劫吗？
她不是喝下了忘川水，应当忘却前世所有记忆吗？
而且……
是因为她磨磨唧唧一直不肯下凡，耽误了时间，所以才导致一到达下界就从十几岁开始历劫？
棠九樱没有搭理眼前这位和师父模样并无二致的男人，她直接从床榻上迅速下来，提着裙摆小跑到铜镜面前。
嗯，不错，容貌没变。
看模样，也就十七八岁左右。
“够了！”萧尘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已经无法克制自己的怒火。
“妍儿的身子已经很虚弱了，再这样下去，她撑不过这个冬日。”萧尘满腔怒意，语气也丝毫不客气。
“只是献个心头血罢了，棠九樱，你究竟还要拖延到何时？”
萧尘冷睨着她，似乎眼前的女人始终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摆件。
有利用价值时，便要居高临下用鄙夷的姿态，去命令她，去指使她。
而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棠九樱目光落在青色瓷碗上，赤着脚朝着那处走去。
见她一言不发伸手拿起了碗，萧尘这才消了一些气。
只要这个女人乖乖听话，那么他还是可以善待她的。
清脆响亮的瓷片摔碎声惊响起。
棠九樱弯了唇，看了一眼萧尘，抬起下巴，语含讥诮：“倘若我偏不呢？”
在被天道催促下界历劫的那几日，她也曾因好奇了解过所谓三世情劫的内容。
这是第一世。
她的身份是萧尘的妻子，是成婚之日明明是正妻身份却被故意刁难从偏门抬入的棠九樱。
萧尘娶她，是因为她天生七窍玲珑心。
萧尘的小青梅自幼体弱，多年前不慎患上奇毒。
而萧尘这个称职的竹马为了救她花费无数金银珠宝，耗尽了心血，到最后终于得到了解药。
到最后关头，解药还差最后一味药引子。
那便是棠九樱的心头血。
还必须是棠九樱心甘情愿之下献出来的方可发挥出作用来。
而“她”应该因为深爱着这个男人，被虐心之后还主动凑过去虐身，同意了献血。
然后献完血之后，她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假死逃离了此处。
在她“死”后，萧尘才幡然醒悟。
彻头彻尾的明白了，他原来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她。
最后自然是一个逃，一个追……
大结局幸福美满的在一起去造很多很多的娃娃们。
对此，棠九樱只感到恶心。
她原本还觉得眼前人毕竟是师父，无论如何也要恭敬待之，不可亵渎，不可无礼。
现在看来，历劫终归是历劫。
凡人萧尘是师父，但师父不是他。
“妍儿就快要病死了，你却见死不救，你当真是歹毒至极！”萧尘被棠九樱的摔碗行径给气狠了，抬起手就要掐住她的脖子。
棠九樱侧身一躲，让他的手落了个空。
棠九樱上下打量他，啧啧叹道：“我又不是菩萨心肠，没有那种好人脾性。我若想救一个人，天下阻拦我也会救，我若不想救谁，万千人祈求，我也不会半分动摇。”
“总的来讲，”棠九樱俏皮一笑，说出来的话冷漠至极，“你的妍儿，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她棠九樱一生爱自由，爱漂亮，是个俗气又没什么素质的小仙。
她没有什么大道大义，更不会舍己为人。
她没有神职，也没有什么仙位，不用背负责任。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恶毒也罢，她就是想简简单单为自己而活。
旁的任何事，都与她无关。
随心所欲，大道至简。
过去数千年都在天道所设定的框架里浑浑噩噩地活着，这好不容易觉醒了一回，脱离了牢笼的桎梏。
可不得任性一回啊。
她只做自己，只做棠九樱本身。
而不是一个男人注定虐恋情缘的妻子。
她的师父是半神，很多年前就已经经历过劫难了。
可不需要她再陪同来一场情劫。
眼下的种种一切，皆是天道的恶趣味。
“你当真不愿献出心头血？”萧尘对眼前的女人失望至极。
当初他从农户手中将这个女人买回来，便是因为看中了对方天生纯洁的七窍玲珑心。
他要用此女的心头血来延续妍儿的性命。
由于取血的条件苛刻，必须是由棠九樱心甘情愿献出，不得有半分因强迫而生出的愤恨和不甘之意。
否则，即便是强行得到了这心头血，也无任何的用处。
因此，他纵使气急，愤怒到了极点，也无法做出强拖她去献血的事情来。
萧尘现在只希望，这个恶毒的女人还能幡然醒悟，还能有良知存在。
棠九樱不卑不亢地回答：“是，我就是不献。”
“你又能奈我何？”
“为何？”萧尘的脸色极差，可以看出在拼命忍耐着心中怒火。
“关你屁事！”棠九樱就差没往他脸上啐上一口。
萧尘脸色铁青，甩袖离去。
棠九樱痛痛快快地伸了个懒腰，嘟囔道：“终于安静下来了。”
不要脸的人，说出的话都不好听，吵得她耳朵疼。
“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天道的声音久违地响起来。
天道无法呈现出实体，所以棠九樱只能闻其音，不见其身。
“你谁啊？”棠九樱故意没好气地问道。
“我……在下乃是九重天上的上仙，瞧见你和刚刚那位公子是天命良缘，只是这一世多有忐忑之阻，于是特意前来指点一二。”
“本姑娘要是和他有天命良缘，那定是给我们二人牵红线的神仙脑子被驴踢了。”棠九樱似笑非笑地说着。
天道一时语塞，它本来是想着趁着棠九樱下凡历劫失去了天界的所有记忆，相对之下要更好控制一些。
谁知这丫头简直就是一个毒辣椒性子，无论天上地下都是又毒又辣的犟驴。
“姑娘请听在下一劝，萧尘爱你而心有不知，只要你献出血之后，假死离开，他必定会幡然悔悟，明白心中所爱究竟是谁。”天道说道。
它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为了撮合儿砸和闺女操碎了心。
棠九樱则是不以为然，耸耸肩，语气中略带几分讥讽之意。
“只有等人翘辫子断气了，才能明白内心里真正爱谁，喜欢谁？这算哪门子的喜欢嘛？”
在棠九樱眼里，这种非要等人死了才后悔和爱意至高的行为，不是脑残就是孬蛋。
天道急了，“你是气运之女，他是气运之子，你不要抗拒……”
“所以我就要当冤大头？给自己心窝子里捅上几刀，放血给那个什么女的喝？”棠九樱满脸都是“你没事吧？”，就差没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天道苦口婆心地解释道：“不这样做，你们之间的感情无法催化更近一步啊。”
“再者，能顺便救下一人性命，不也是大善吗？”
棠九樱闻言只是往嘴里塞了几块糕点，吃满足后，才说：“不是，那个什么儿？”
“柳青妍，萧尘的小青梅。”天道适时提醒她。
“哎对，就是那个什么妍儿，她不是人吗？”棠九樱一脸认真。
天道：“额……是人啊。”
棠九樱抬眸，继续一本正经地说：“我看非也。”
“她说不好是什么妖孽，或者是蚊子成精了，不然非得喝人血才能活命干甚？”
天道：“……”
它被棠九樱的话给堵得当场说不出一句话来。
“人这一生的命运都是写好的，板上钉钉无法改变。你若不听本仙的话，按照命簿上所写的路子走，你会英年早逝！”
天道的语气格外严肃冷漠。
棠九樱挑了一下眉，嘴角弯了弯。
呦呦呦，见好言相劝这条路子行不通，还换威胁恐吓了呢。
“天道，你是不是当我蠢呢？”棠九樱往床榻上一瘫，呈现大字态。
还是躺着舒服啊。
天道那边被棠九樱的话轰得外焦里嫩，傻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你没失忆？”天道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人喝了忘川水后再下凡历劫，还能保留记忆的？
这完全不可能，行不通的。
更何况它是天道，任何东西都瞒不住它的眼睛。
可刚刚若不是这犟驴主动开口，它根本就发现不了此事。
“对的呀。”棠九樱吐吐舌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看着犟驴嬉皮笑脸的样子，天道觉得自己即将要被气冒烟。
它当初为何会瞎眼选中她当气运之女？
估计是方才的话真的将天道气得不轻，棠九樱等了许久，也没有再听见那稚童般的声音。
无所谓。
她翻了个身。
睡觉。
之后的几日，天道总是时不时窜出来劝一劝棠九樱。
最后棠九樱以一句“要不你附我的身，跟萧尘谈情说爱？”彻底让天道闭嘴了。
萧尘也好几日没有过来寻她，让她清闲了几日。
棠九樱忽然觉得如果无人打扰，无人给她指派任务的话，凡间的日子倒也不错。
每日睡到自然醒，吃些对胃口的美食，无聊就看看话本子……
这样的生活，好生快活啊。
“少夫人，少爷都已经许久没有踏足过您的院子了，再这样下去可是大事啊，您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翠翠急得不行。
棠九樱放下手中话本，一下从床榻上蹿起来。
对哦，她现在是萧尘的媳妇。
虽然是买来的。
凡间的这三世其实就像话本子里的故事。
这一世的故事剧情呢，她是一个农户家不受宠的小女儿。
作为女儿身被卖出去换钱，刚好被萧尘认出是玲珑心的主人，从而买回去。
在朝夕相处（骗人骗心）的过程中，“她”深深爱上了萧尘。
直到成婚之后方才知晓夫君当初娶自己的目的。
他接近自己，假装倾慕自己，不过都是为了心头血救“妹妹”。
缺德啊，简直就是缺大德了。
棠九樱满脸无所谓，反问道：“为什么要着急？他不来不是挺好的吗？”
翠翠看自家主子毫无上进之意，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
翠翠说道：“少夫人您瞧瞧，这些日子送来的吃食用度，那都是比以往要少上许多，明摆着就是瞧着咱们失势，故意苛刻呢。”
棠九樱：“是吗？”
她第一回当凡人，不知道作为一个凡人需要哪些。
在她看来，这日子也没紧巴巴的难过啊。
“有吃有喝，不是挺好的吗？”棠九樱抬起头，“翠翠你没吃饱饭啊？”
“来来来，这些给你。”她把桌上的吃食全部推给翠翠。
“少夫人，不是这样的。”翠翠摇摇头，解释道：“您是正妻，每月分给咱们的银子不该是这么少，还有时兴的那些衣裳料子，之前都会送来，可最近开始，全部断了。”
“奴婢去打听过了，这并非是少爷下令，而是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自己做主。”翠翠一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自家主子好歹也是少夫人，是正妻之位，哪里能被这样冷眼刁难？！
“你看看，不听我的话，如今吃亏了吧。”天道突然蹦出来。
它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动摇棠九樱念头的机会。
“萧尘如今故意冷落你，这样就会导致你被这府上的下人们看轻，毕竟你没有一个可靠强大的娘家当靠山。在这里只有你的夫君萧尘才是你唯一的依靠，你只有讨好了他，才能过上好日子。”天道滔滔不绝。
“还有，你难道不想早些历劫结束回到天界吗？”天道的声音中带着诱导意味。
偏生棠九樱不吃这一套。
“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最牢靠的依靠。”棠九樱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换了一套窄袖束腰的裙子。
头发直接用簪子固定成高耸的马尾，这样的打扮利索极了。
“少夫人这样好漂亮。”翠翠看迷眼了，忍不住称赞道。
其实翠翠一直想不通的便是，少夫人的容貌如此倾国倾城，叫她一个女子都忍不住为之倾倒。
偏偏少爷无动于衷，一天到晚跟在那个柳姑娘后边蹦跶。
“那是，我可是棠九樱，能不漂亮吗？”棠九樱唇角扬起，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眉眼写满了自信和骄傲。
天道忍不住吐槽：“你也太自恋了吧？”
棠九樱在心里反问：“我不漂亮吗？”
天道顿了一瞬，“漂亮。”
确实美，毕竟是气运之女啊。
这个世上所有形容女子外貌的优点全部集中在她的身上。
单从皮囊上来看，棠九樱，没有缺点。
“所以啊，那个发狗疯的男人，怎么能配的上我？”棠九樱微笑。
“发……狗疯？”
“对啊，你不觉得萧尘先前冲我瞎嚷嚷的时候，像极了在发狗疯吗？”
天道无语。
过了好半晌，天道才继续说：“他是你师父啊，你无比敬重的师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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