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再次蔓延全身,强烈的窒息之感再次袭来,武瑾辰猛然惊醒。
又是同样的噩梦。
武瑾辰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明明寒毒已经被化解了,为何还会做这样的梦。
窸窣的声响在房顶飞快移动着,武瑾辰的视线不由得跟了过去,一抹黑影悄然落地,挺拔的身影借着月光倒映在了镂空的窗户之上。
窗户被轻轻推开,外头的人猛然转过头来,金色的邪瞳散发着危险而冰冷的气息。
四目相望,武瑾辰眨巴了两下眼睛。
云宿微微一怔,眼中的冰冷顷刻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无措,他慌乱地讲手里那具已经毫无声息的尸体背到了身后。
武瑾辰不由轻笑:“怎么又是你啊?”
白天端茶送水的是他,午间伺候笔墨的是他,就连晚上负责警戒的还是他,仿佛这偌大的王爷府里就只剩下他这一个伺候的人了一般。
云宿这样大包大揽,浮秋那丫头倒是求之不得天天往木言院子里跑,武瑾辰倒是也乐得清闲,比起浮秋老在耳边嘟囔他倒是更喜欢云宿跟在身边。
云宿显然是将他这一句玩笑话当成了命令,恭顺地低头回道:“属下告退。”
武瑾辰思绪一动,快步走到床边披上了外衣,拿起了腰带,便推开房门追了出去。
他跟上云宿,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你是要去处理尸体吧,我和你一起,回来的时候可以顺便采些菌子。”
云宿见武瑾辰这衣衫不整的模样有些为难,想伺候主子更衣,可实在腾不出手来,而且他的手上刚沾了人命,不干净。
在云宿纠结之际,武瑾辰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他速度很快穿得也很随意,套上衣服绑上腰带,不整理褶皱的地方就算了还把袖子给卷了起来,露出了一大截雪白的手臂。
“主子。”云宿脚步微顿,眉宇微蹙,眼中闪烁着愧疚之意。
武瑾辰容颜俊秀出众,饶是现在衣着不太得体,倒是也不能说他不像个王爷,只不过是更像个落入民间的王爷,如此反倒是让人更容易生怜生愧。
云宿不懂武瑾辰的恣意洒脱,武瑾辰同样也不懂云宿的为主忠心,他只是觉得云宿平日都是冷冰冰的模样,所以当他偶尔流露出一些情愫就会觉得特别有意思。
迟迟没等到下文,武瑾辰开口问道:“怎么了?”
“嗯……”云宿欲言又止,不知如何表达,最后只能轻轻道:“对不起,属下失职了。”
“失职?”武瑾辰微微一笑,“我倒是觉得你是管得太多了,别人的活都被你干了,你不累吗?”
“不累。”
武瑾辰已经习惯了云宿这一本正经的有问必答,拉着他朝外头走去,“快走吧,天亮了请你吃点好东西。”
两人来到野外草草埋了尸体,身处高位即使是个没什么实权的王爷,也有诸多人惦记着,行刺之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武瑾辰看着凸起的土包轻轻一叹:“走吧。”
夜色深沉,虫鸣之声在林间此起彼伏,枯叶铺路,每落下一脚都会响起“沙沙”的声响。
“我脸上有什么吗?”武瑾辰摸了摸自己的脸侧头问,自离开那坟包后云宿似乎老在看他。
“不,不是。”云宿慌乱地低下了头,“只是感觉主子心情不好。”
“倒也不能说是心情不好。”武瑾辰眼眸微垂,“毕竟一条生命因为我就这么没了,多多少少有点感触。”
云宿认真点头:“明白了,下次会注意。”
“注意?”武瑾辰思索片刻问:“不还手?”
“留一口气。”
“那不是更惨了吗?”
“是吗?”云宿微微一愣,随后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武瑾辰不禁失笑,又默了一阵,淡淡道:“羊吃草,狼吃羊,生命的延续本就是残酷,更何况是有了灵智的生物,更何况是生于高高在上的家族。”
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却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云宿抿着唇,沉默地站在原地。
武瑾辰正想开口劝导一下云宿,却见对方忽然抬眼,三只金色的眸子在夜色的衬托之下尤为晶亮就如剔透的琥珀清纯干净却又坚毅无比。
“若主子想倾诉,您可以把心事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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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真诚无比,武瑾辰不禁有些愣神,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些什么,只是对着他极其温柔且真诚地一笑,转身继续朝前走。
云宿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失落看着武瑾辰的背影,跟了上去。
既然主子不愿意说,他愿这样一直跟在他身后,成为他的影子,成为他的匕首,保护他直到刺穿所有的威胁与阻碍或者断裂成废铁。
微弱的萤火自前方飘来,随着脚步的前进,眼前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萤火,在草木之间跳动,给周围的景物披上了一层荧光。
步虋菼与台菌兮,缘层崖而结茎。
武瑾辰在一片菌菇群前蹲下,一脸认真地看着眼前的那簇菌菇思索着。
云宿站在他身后,歪头看了看,那菌菇整体为深蓝色,在萤火的照射之下,泛着诡异的幽蓝色微光。
武瑾辰回头看向云宿:“木言说吸收了你的精元可以百毒不侵?”
云宿点头。
“那我是不是可以吃有毒的蘑菇了?”
云宿摇头。
武瑾辰失落地叹了口气。
“我能试毒。”云宿接着道,若是他吃了没事,那主子吃了也一定没事。
云宿利落地将周围那些颜色艳丽的菌菇摘了堆在一处。
武瑾辰安静地看着云宿忙碌,他上次出来采菌菇是捡了一个怎样的杀手回家啊。
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生命在云宿眼中似乎都并不重要,他似乎无欲无求却异常听话从不忤逆。即使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云宿想的也不是拒绝而是如何处理才能确保他的安全。
武瑾辰有些看不懂,那个疑问再次浮上心头,他问:“云宿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云宿动作一顿,安静地回望着他,嘴角竟有了一丝浅浅的弧度:“遇上您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眷顾。”
武瑾辰一怔,他在笑?!
他看起来好像很开心,就因为遇到了他这样的人吗?
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晰,浮秋带着早膳来到了武瑾辰的院子里,却发现他的房门大开着,若不是外头有人守着,又有两个暗影卫暗自待命,她都以为进了贼。
浮秋之希望这次自己王爷不要再带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了。
太阳渐渐移动,直到日上头顶,也不见武瑾辰回来,浮秋这才有些着急,王爷半夜三更出去采菇也不是第一次两次了,只不过都会按时回来吃早饭,到中午都没回来这还是头一次。
正想出去叫人去寻,却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钰云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你们家王爷呢?”
“钰少君,王爷出去了。”浮秋忙拦在他面前。
“出去了。”钰云风神色一顿,嘲讽一笑“他倒是躲得挺快。”
“什么?”浮秋疑惑地看着钰云风等待着他的下文。
“没什么。”钰云风伸手揉搓着浮秋的脑袋,“替我转告武瑾辰,我来过了,他们要走了。”
“我的发型都被你弄乱了!”浮秋挣扎着躲开他的手,原本精致的丸子盘头,此刻发丝凌乱,显得有些狼狈。
钰云风笑了一声,转身走了,浮秋追了几步急急问道:“谁要走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钰云风摆了摆手:“我走了,回家。”
钰云风没走多久,武瑾辰就摸回了院子带着五彩斑斓的菌菇直奔小厨房,浮秋还没来到急说钰云风的事,就又忙着去拦武瑾辰。
不用问木言她都看得出来这些菌菇一定有毒,王爷这是要自杀吗!
“浮秋你来得正好给我把这一盘菌子炒了。”武瑾辰将一盘红彤彤的菌菇递到浮秋面前。
浮秋接过盘子放到一边,着急地劝道:“主儿,这个有毒可吃不得,您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厨房里的其他下人也皆是如此,或劝或躲,就是无一人敢给他生火做饭,有人甚至以为他得了失心疯,偷偷跑去找木言。
顿时厨房里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注意力都在武瑾辰的身上,却是未发觉桌上的菌菇不见了。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武瑾辰悻悻走出厨房,回了房间。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一股子饭香却不合时宜地从厨房里飘了出来,浮秋立刻回去查看,却发现云宿趁此机会已经起锅烧油,眼下已经是两菜一汤,眼看就可以开饭了。
浮秋当即有一种气血攻心的感觉,整张小脸憋得通红,之前不会烧饭时点了她的小厨房,现在学会烧饭了又给她添堵,他这是诚心和她过不去吧。
浮秋上去就要将那盘子给掀了,却有一股热浪袭来,让人靠近不了半步。
浮秋只能干着急:“云宿你是要谋杀主子吗!”
云宿淡然道:“我尝过了,没事。”
“没事。”浮秋先是一愣,然后怒道:“你和主子能一样吗,主子是万金之躯,外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吗?”
云宿没有理会浮秋,专注地炒着菜。
他的无视让浮秋更加恼怒,刚想冲上前去和她好好理论一番,却被身后的来人拉住了。
木言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和气生财。”
“生个头,你看他……唔!”浮秋被木言捂住了嘴,木言对着云宿笑了笑道:“你忙你的。”
木言将浮秋拉出厨房,才松开了手。
很快云宿就端着三菜一汤从厨房出来了,浮秋被木言带走了,围在外头的其他下人们都忌惮云宿身上的毒血不敢上前阻拦,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那鲜艳无比的菜端入了武瑾辰的房间。
云宿将饭菜端到武瑾辰面前,紧张地望着他。
武瑾辰本就喜爱菌菇的鲜美,托云宿的福又是第一次吃这种带毒的菌菇兴致很高。
见武瑾辰动筷,云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直到看着武瑾辰又夹起一块放入嘴里,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好像很紧张啊?”武瑾辰饶有兴致地盯着云宿瞧。
云宿点了点头:“这是第一次。”
“嗯?”武瑾辰微微思索了一下,笑道:“挺好吃的,你学得很快。”
自上次云宿烧了浮秋的厨房之后,武瑾辰就找了厨子专门教他,云宿虽然思维与正常人不同,但他学习的能力确实很快,从简单的用筷子更衣到研墨学字,在短短半月时间里他都学得八九不离十。
这菜味道不比上府里的厨子,只能说是一般般,武瑾辰向来嘴挑,此番也不过是好奇想尝尝毒蘑菇是什么味道,但看云宿那紧张的模样着实不忍心打击他,只能这么就着米饭又吃了一些。
云宿虽面上没有太多的变化,可那双邪瞳之中的喜悦却尤为明显,就像是被主人摸了头的小狗一般,若是他也有尾巴此时定然摇得很欢。
碗筷被端出了武瑾辰的房间,外头的众人见盘子只剩了这么一些,哪还有心思去干别的事,都战战兢兢地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又过了一个时辰,房门再次被推开,武瑾辰去了书房,而众人见他无事这才是真真松了一口气,开始各忙各的。
木言的院中,常年充斥着各种药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难闻倒是说不上,只能说是诡异,所以他的院子里只有浮秋一个常客。
此刻浮秋坐在石阶上,一脸疑惑地问道:“你是说主子是故意躲着钰少君?为什么?”
木言笑着解释道:“因为钰少君想做的事,王爷却不想做,为了不听他絮叨,所以王爷跑了。”
浮秋半懂不懂地“哦。”了一声。
木言又道:“还有云宿的精元连冬至都可以化解,区区几颗毒菌就更是不在话下,王爷要是嘴馋你就让他吃吧。”
“连你也向着他说话。”浮秋“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起身,瞪了木言一眼,“喜新厌旧的臭男人,我不理你们了。”
“我……”木言一脸错愕,他有说错什么吗?就算是说错了,也不至于就成臭男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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