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陪我走走吧。”
“好。”有那么一瞬间,赵娥嫦觉得眼前的孩子变了,不再是那个会撒娇不谙世事的孩子了,朦胧间他已经有了帝王的威严。
两人肩并肩并排走在乡间的小道上,月亮为其照明,星光为其点缀。入秋后的夜里还是有些凉的,阿正很自然的牵起赵娥嫦的手,“路黑,我拉着大姐一点。”
“好。”看着眼前十岁却已高出自己大半的小子,赵娥嫦突然想起了后世对嬴政的描述。虎口,日角,大目,隆准,长八尺六寸,大七围。据《秦史稿》,秦制一尺合23.1厘米计算,秦始皇的身高有1.98米。一围约旧尺的5寸到1尺之间,7围大约在1.20米左右。“虎口,日角,大目,隆准”,雍容轩昂,是相书中典型的帝王之相。
“阿正,你好高哦。”
阿正回头望着赵娥嫦微笑着说道:“高大魁梧才能保护大姐。”
顺着田埂,两人就这样手拉着手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走一边闲聊着。“大姐,我很羡慕赵起。”
“赵起有什么好羡慕的?傻小子一个。”
“他有你,有赵家舅舅,有褚奶奶,你们都疼他爱他,而我······好像是个多余的一样。”
“怎么会呢,赵起有的你也有啊。赵起跟在我身边从来都是挨骂的,但大姐可舍不得骂你,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呢?”
“我娘······”阿正欲言又止,赵娥嫦猜测他大概率是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你娘怎么了?”
"大姐,你说会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女吗?”说完阿正紧紧的抱着赵娥嫦将头埋进了她的脖颈之间,只有大姐身上的味道才能平复他现在愤怒的心情。
赵娥嫦轻轻的拍着阿正的后背说道:“你想要做一个有学问的人,你需要去学堂学知识,你想要骑马,也要找师傅教你学骑马,这个世界上大概不需要学的就是怎么做父母,而有些人并不是天生就适合做父母,也有些人是身不由己。”
“可是大姐·······”
“阿正,来,坐下,大姐给你讲个故事,或许听了你会舒服点,但是你要保证在大姐讲故事时你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69書吧
虽然不解,但阿正还是点头答应了赵娥嫦的要求。
“有一个大家族的家主酒后无意间宠幸了一名歌姬,本来夫人的意思是处死算了,奈何歌姬怀孕了,十个月生下了一个儿子之后就撒手人寰了,这个孩子从小就在嫡母的仇视,父亲的轻视,家奴的欺辱中长大,他没有去怨恨任何一个人,成年那天向父亲讨了一百金说是要去周游列国,嫡母不愿意他就立下重誓,说这一百金就算是他分家所得,以后嫡子得多少家产他绝不眼红,嫡母无奈只好答应他的请求。有一天他在路过某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姑娘,那姑娘的身世和少年差不多,出于惺惺相惜也好出于救赎也好,少年买下了那姑娘从而避免了姑娘落入虎狼之地,那姑娘除了一副较好的容貌什么都没有,于是她对少年说,为了报答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少年笑笑没有说话。只是在后来的某天,少年将姑娘送给了另一个人,并告诉姑娘,他好,你好,我们的仇也就报了。原来少年没有一天忘记仇恨的,他只是将仇恨藏的更深,因为他知道,力所不能及时要韬光隐晦。”
阿正越听越觉得这个故事耳熟,但答应了大姐不能说话就是不能说话,好好听吧。
“于是姑娘陪在男子身边一年又一年,从一开始只是报恩到后面被男子深深的吸引并真的爱上了他,不久他们生下一个孩子,男子高兴的给家中去信,家主很高兴说,这个孩子来的正好,又是正月里生的,就叫阿正吧。而此时男子的家族和男子目前做客留宿这家,两家吵起来了,吵的不可开交,那名庶子怕男人会受到牵连,于是动用了许多关系将男人送走,当时那种情况,庶子无法做到保护所有人的安全,无奈只得带走了男子,留下孩子和男人的妻子。”
“大姐我忍不住了,你说的是我的故事吧。”阿正一脸气愤的说道。
“不装了?明明就想起了全部,还告诉我想起了一点点。”
“那个男人贪生怕死,抛妻弃子,大姐还要为他辩解什么吗?”
赵娥嫦一个爆炒栗子敲在他脑袋上,“我故事说完了吗?你就质疑我?”赵娥嫦将绑在头发上的丝绸取了下来,薄薄的透着微光的丝绸附在他眼睛前面,“阿正,透过丝绸你看到了什么?”
“粉红色的山,粉红色的天,粉红色的你,我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粉红色的。”解开了丝绸,赵娥嫦再次问道:“你现在在看呢?”
“都正常了。”
“阿正,仇恨就像这块纱巾一样,纱巾是什么颜色,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你看到的也是什么颜色。”
“那大姐又怎么知道其中的隐密,大姐不是和我差不多大么。”
赵娥嫦决定不和小娃娃计较,于是开启了忽悠模式。“还记得月桑说过天外飞石的能力是什么吗?”
“造梦和预知未来。”
“所以我看到了后世对这些事情的深刻解析,我不为谁辩解,我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向你叙述这件事,然后你自己去判断。”
“吕不韦和赵姬或许一开始接近你父亲的目的并不单纯,但不希望你父亲死这件事绝对是真的,只是他们把一切想的太美好了。”
“大姐,我想知道后世对这件事的所有定论。”
“公道自在人心,没有定论,如何定论个人有个人的见解,”
“那我想知道那些我不知道的事。”
“当时那种情况,吕不韦只能带走你父亲。吕不韦一介商贾,你父亲赵国质子,两国开战之际,你还指望凭这两个人能带走你们母子吗?再说秦国的人是真心希望你父亲活着回去吗?他虽然抛弃了你们逃回了秦国,但他的秦国的日子一点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舒服,无止境的暗杀,华阳夫人的打压,他也活的艰难。阿正,覆巢之下无完卵。他只有先护住自己才能护住他想要护住的你们,懂吗?再说你的母亲,本来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若不是嫡母陷害又怎么会沦落为歌姬呢,但你的母亲她是幸运的,在家做姑娘时父亲宠爱,被吕不韦买走之后也是锦衣玉食,跟了你父亲之后更是如珠似宝,可是这些人都没有教过她如何做一个母亲,一个好母亲。吕不韦和 你父亲逃走后,你们的身份在赵国着实尴尬,没有了吕不韦的金钱供应,没有了你父亲的保护,她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一下子跌落尘土,不仅要养活你,还要学习做各种家务,阿正,你扪心自问,如果是你,你会出现心理落差吗?你会接受不了吗?”
“我会,大姐我开始有些懂了。”
“她没有朋友没有丈夫,连个可以诉苦的地方都没有,她的心理开始逐渐扭曲,她开始虐待她的儿子,她觉得她现在所有的苦难都是这个孩子带来的,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做母亲,她也不知道在这种逆境之中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母亲,阿正,她虽然虐打你,但是你每天吃的饱吗?穿的暖吗?”
阿正点头,是的,赵姬虽然时不时的就发疯会毒打自己,但是有好吃的她一定会留给自己。原来她不是不爱我,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做娘而已。
“孤立无援,她只能靠自己养活你,养活自己,阿正,女人从古至今活的都比男人要辛苦,她如果不阿谀奉承,不出卖色相,阿正,问问自己,以郭开的为人,作为太子伴读,你能活到今天吗?至少目前为止,你是没有资格看不起你母亲的,她一直再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所以,你的恨从何而来?你有什么资格去恨?吕不韦?赵姬还是秦异人他们到目前为止谁都不欠你?”
“大姐,为什么说目前为止?”
额,完了,话又说快了,咋办?咋圆回去呢?赵娥嫦故意板着小脸不悦的说道:“这个不重要,我和你讲那么多,是希望你不要带着仇恨去活着,会很累的。”
“嗯,大姐我知道了”
“还记得你是怎么逃出赵国皇宫的吗?”
“我娘说我没有朋友,给我寻了一只小狐狸作伴,郭开看到后就想来抢,我一生气就会控制不住脾气,我一生气就想杀人,仿佛只有血才能平息我的怒火。然后我将他打了个半死,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醒来就在绝味居不远处,我是闻着味道翻进院子里的。”
“所以阿正,你好好想想吧,你把郭开打个半死,郭家能绕的了你,你不要忘了当今的太后和皇后可都是郭家姑娘,在这种时候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将你送出宫无疑是给了你一个活命的机会。阿正,你还要恨吗?你还有恨吗?”
阿正抱着头颓废的蹲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呢喃着:“大姐,我该怎么办?我母亲还在赵国受苦呢,大姐我该怎么?”
“阿正,还记得在村子里你说的话吗?看看你的父亲是怎么做的?你的身份注定你走不了寻常路,阿正,只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护住你想要护住的一切,你的母亲,你的朋友,你的子民。阿正,睁开你的眼看看这些百姓过得多苦,十室九空,面黄肌瘦。阿正你忍心吗?”
“不,大姐我做不到,我是一个被父亲,被秦国抛弃的人,说好听的我是质子,说不好听的我是个连身份都没有的人。”
“阿正,看看你的父亲,看看你的母亲,他们都在为你做准备,你有什么资格放弃,你的母亲等着你去救她,你的子民在等你引领他们走向幸福,你做的到的,大姐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阿正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不自信的问赵娥嫦,“大姐,我真的可以吗?”
赵娥嫦拉起阿正,握着她的手,“阿正,变不可能为可能才是人类的极限。”
“大姐,我终于知道世人为什么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月爻族了,他们的预知能力太可怕了。所以大姐,你是看到了未来了吗?”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天机不可泄露,走了我困了。”
回到借宿的人家,赵娥嫦和荆爷爷打了个招呼后便钻进了房间,她不确定今天这一剂猛药下的对不对症,只是幕后黑手的事情让他感到很不安,与其循徐善诱,不如直接挑破阿正心中的那些痛,逼着他快速成长,毕竟时间不多了,未来他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实在没时间来慢慢抚慰他的童年了。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恨已经烟消云散了,或许是明了了日后的路该怎么走,这一夜阿正睡得格外香甜,反观赵娥嫦这边就比较惨了,前半夜是房间里老鼠开会,后半夜则是各种杂乱无章的梦。第二条赵娥嫦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众人眼前,有气无力的吼着低笑的几人,“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失眠啊。”
荆爷爷一听这话笑的更放肆了,“是是是,没见过像蚩尤坐骑一样的美女。”
“你才是熊猫,你全家都是熊猫。”
阿正笑着将赵娥嫦塞进马车贴心的为她盖上小毯子,“大姐你靠着我睡一会吧。”
“你不用赶车吗?对了哪里来的马车。”
“荆爷爷叫墨门送来了两辆马车,难不成我们要走着去大梁啊。”
“有钱真好,我睡了不要打扰我。”
赵娥嫦怎么也没想到,再见到齐鲁竟然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阿正轻轻的拍了拍赵娥嫦的手臂,“大姐醒醒,桑月说前面出事了。”
赵娥嫦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谁出事了?”
“月桑说是买他们的管事。”
阿正扶着赵娥嫦下了马车,月牙急忙跑到两人身边说道:“主人,前面树林里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买我们的那名管事。”
“你们怎么发现他们的?”马车正常行驶,两人躺在树林里,若是没有人指引的话是很难发现两人的,想到这赵娥嫦不得不阴谋论了。
“月桑说闻道了月爻族的味道,以为是走散的族人,下车查看后才发现是买我们的人。”
“他们怎么样了?”
“主人,需要我帮忙吗?”
月牙说的隐晦,赵娥嫦已经猜的两人的情况不会太好,但没想到不是不好而是就剩半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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