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辞到常平的那天，林晓房间的灯燃了一夜，直到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常平城内雾气缭绕，黑羽卫开路，说是押送，林辞也尽可能的去保全汪顺的颜面，一早出城，街上行人能少一点。
二月底的早晨，温度还是低的，呼吸间都是寒气，林晓和汪顺被分开困在囚车，四处只有脚步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一直行到青鸾山脚下的分叉路，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林晓冷的直哈气，探头探脑:“怎么不走了？”
汪顺的囚车在他之前，林晓只能看到汪顺梗着脖子，和紧紧扣着桎梏的，粗糙皲裂的手。
自被押，直至今日，未出一言的汪顺突然出了声，其中的疲惫，嘶哑令人闻之心酸。
“麻烦这位大人，请小林大人过来。”
黑羽卫未动。
“麻烦你们，请小林大人过来！”
“我说，让小林大人过来！”
汪顺突如其来的爆发，让林晓和押送的人措手不及。
眼看汪顺情绪越来越激动，他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在囚车，肉体与木板相碰，又被囚车结构被控制无法动弹，白发零落，形状疯魔。
黑羽卫欲强行镇压，林晓见状，心一横眼一闭就开始喊:“哥！”
“大哥！救命啊！”
再怎么说，林辞对这个弟弟的在乎，也是有目共睹，林晓罪名未定，这些人还真不敢动他。
这番动静也确实将林辞引了过来，林辞上前和汪顺低语了些什么，林晓离得远，听不真切。
只见林辞挥手，让人打开了两人囚车，汪顺满目泪光，步履蹒跚，冲着林辞深深行了一礼。
“谢过。”
“您请。”
林辞避过，遂转身奔向前路，他白发似乎比林晓第一次见时多了很多。
鬓满霜华，腰背板直如松，腿脚却有些不变，有一面被火燎伤，还未痊愈，走起来有点跛脚，他一步一步走的十分认真，明明没有人会认真看他，汪顺也固执的坚持着。
林晓也是此时看清了前方的情形，那三叉路口，有着另一队人马。
队内人人缟素，身披麻衣，哪怕林晓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也能透过这薄雾，感其哀痛。
路口处燃烧着元宝纸扎，那是多少个棺材?林晓看不见末端。
林辞:“常平的人在为他们送路。”
“过路车停，生人避让。”
林晓没有下囚车:“大哥特意选时间吗……”
林辞:“不，是他们特意选的时间。”
“汪县令，你是个好官。”
“大家心里念你的好——你干的事情，老天爷不知道，我们老百姓知道！”
“汪县令！咱们安葬了兄弟，就去为你讨清白！”
汪顺面上死白一片，仰天长啸，两行清泪:“我此生无憾……咳咳咳陛下，我汪顺，我常平百姓……无愧于心！”
那团火光越来越微弱，一阵动乱后，压抑的抽泣声陡然变成刺破耳膜的哀痛。
在二月的晨雾中，林晓眼睁睁的看着汪顺，一个守规矩守到刻板的老县令，违抗了皇帝的召回，近乎决绝的咬舌自尽在他任职的这片土地。
林晓看见他嘴唇嗫嚅，惨淡的大笑出声，砰然倒地，惊起一地火星……
他说:我与各位，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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