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的空气霎时陷入凝滞状态,安静到长天能够听到自己逐渐急促的呼吸声。
幼时她确实疑惑过,阿岭和大皇子明明同父异母,却相似得如同双胞胎,反观阿岭和老国主,却只有两三分相似。
但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层的关系。
长天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阿岭,是您的儿子,而非老国主的。”
难怪老国主如此不喜欢阿岭,世人皆以为是夏秋岭生母身世低微,却原来个中真相是如此令人大跌眼镜。
“我知道李氏族人绝不会这么轻易身死魂灭,所以自芜儿死后,我便各方打听,花了五年时间,终于得知李氏族人可凭借记忆在宿主体内重生。”
69書吧
夏秋嵎复又把玩起那金色盒子。
“于是五年前,我尝试召唤芜儿的记忆。不曾想阴差阳错,将另一个李氏族人的记忆召唤进一女童体内。”
夏秋嵎蓦地起身朝长天走来,四目相对间,长天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我命方青棠前去将那个女童带回。长天,那个女童,就是你。”
于长天,这无异于另一道晴天霹雳。
方青棠只同她说是二十多年前在街边小巷看到一个被遗弃的女婴,便带了回来。
所以长天自幼便知道自己无父无母,故而当棠叔和阿岭是唯一的亲人。
“这就是为什么朕知道你的身体里,有另一个存在。”
夏秋嵎在说什么,长天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只觉得有一双大手在她脑子里搅来搅去,把她的意识弄得一团糟。
正如她这一团糟的人生。
顾苍葭口中的宿命,那个所谓从一出生便注定的宿命,便就是这个吗?
“所以,我这二十多年来的人生,全拜国主您所赐,对吗?”她怔怔地望着夏秋嵎,眼底却是一片空洞,如一潭死水,掀不起任何波澜。
“朕知你此刻心中定然满是愤懑,但你当时被弃于街头,方青棠若不将你拣回,你亦难以存活。”夏秋嵎于床前站定,一只手背于身后,面对长天的指责,仍是一派云淡风轻。
“可我宁愿死!”长天猛地怒吼一声。
是的,她宁愿从未来到过这个世上,也不愿经历这么多背叛与绝望。
永河,木琰,还有,梁嘉千。
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因自己而死。
她当真宁愿自己在幼时就死于那个街头,便不会,害了这么多人。
“为什么?是我?”这世间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挑中了她?
“朕亦不知,或许,你与这位李氏族人,有缘吧。”夏秋嵎轻叹一声,抬手将长天身上的锁链收了回去。
继而朝她喊道:“李氏族人,朕知道你在听。当年,为防止日后局面发展得不可控制,朕留了一手。”
他说着,举起手中一直在把玩的黄金盒子,在长天眼前晃了晃。
“你的最后一块记忆碎片,便在这里。”
长天松了松被锁链捆绑得有些酸痛的四肢,瞥了眼那金色盒子,用意识向李芫求证。
“他没有撒谎,我能感受到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属于我。”李芫语气极为笃定。
事到如今,时空亦无法被扭转,长天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将梁嘉千复活。
唯有这般,她才有继续活着的动力。
于是咽下心中所有苦涩,淡淡问道:“国主的条件是什么?”
如此大费周章来找她,应不会将这碎片轻易交给她吧。
夏秋嵎闻言,面上神色突然变得凝重:“朕希望长天你能伙同那位李氏族人一起,助夏秋岭登上无夏国主之位。”
“那个孩子登基之日,便是这记忆碎片物归原主之日。”
长天不解:“为何?”
他若想让阿岭成为国主,直接禅让便可,何须她帮手?
“父皇仙去时,那个孩子羽翼未丰,朝堂上下虎视眈眈,朕便替他去扫清这些障碍。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契机。他只需要,一个将朕推下龙椅的理由。”
长天陷入沉默,如今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老谋深算的夏秋嵎,哪还有记忆中不学无术的模样。
她听闻夏秋嵎继位后,亦是纵情声色,喜怒无常,时常无故处死大臣,惹得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民间对这位君主,亦是颇有微词。
却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一位父亲的用心良苦罢了。
“国主有没有想过,阿岭他,是否想要坐上那把龙椅呢?”
阿岭他,应是想逃离朝堂的吧,毕竟幼时在宫中见惯了人间冷暖,哪里还会对那冷冰冰的宫殿有任何向往?
夏秋嵎摇头笑笑:“朕了解那个孩子,他无论如何也是不愿意的。所以长天,朕才需要你的帮助。”
他在长天不解的目光中继续说道:“朕看得出来,那个孩子非常紧张你。如果是为了保护你,朕想,他会愿意。因为只有当上这无夏的王,他才能够守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长天说,亦是对着他自己。
他遇到心爱之人时,不过是一个十几岁、手无实权的皇子,才会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死去,而自己无能为力。
这样的悲剧,绝不可再发生在他们的儿子身上。
长天犹豫了,夏秋岭是喜欢自己不假,但若让她利用他对自己的这份爱,去逼他成为一个他不想成为的人,她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长天,快应允他!难道你不想救梁嘉千了么?”李芫催促道。
梁嘉千?长天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却莫名觉得陌生。
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两个画面,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她甚至看不清画面之中的人脸。
她的记忆,最近好像越来越差了。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
“对不起,国主,请恕小女做不到。”
“长天!你疯了!你难道……”李芫不敢相信她竟会拒绝。
夏秋嵎平静的脸上亦多了一丝惊异。
长天不紧不慢解释道:“阿岭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已经够苦了,他应该过他自己想要过的生活,而不是,被他人安排好。”
她想救梁嘉千,可她更不想伤害阿岭。
她与阿岭相识相伴十多年,他于自己,早已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她怎可为了一个仅仅相识几月的人而去伤害自己的家人。
“李芫,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长天向李芫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让对方说话。
夏秋嵎见她面上是不容撼动的坚定,自知勉强不得,便也不再多说。
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长天,当年朕只是告诉方青棠要去带回一个女婴,他并不知晓朕背地里做的这些事。”
言下之意,便是让她不要怪罪于方青棠。
她哪里会怪罪棠叔呢?这二十多年来,他也是一手将自己带大,于自己,也是有养育之恩。
况且背后始作俑者只是夏秋嵎,可他,也非有意。
或许真如顾苍葭所说,一切,都是宿命吧。
“至于朕与那个孩子的关系,还请你保密。”夏秋嵎丢下最后一句话,便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长天躺回床上,拉过被子将整张脸盖入其中。
今夜得到的信息量实在过大,她只觉头痛欲裂。
她定然是不会告诉夏秋岭的,知道这些,应只会让他更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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