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棠院。
庭院中的海棠花林经过几个寒冬的蓄力,原本葱茏的枝丫上开出了一簇簇娇艳的花朵,入眼尽是粉嫩与梅红。
一阵暖风过后,缤纷的花瓣如同一片片小舟在空中飘荡,悠悠飞落下来。
如此景致令人有种仿若身处仙境的感觉。
一瓣清幽的花瓣飘零下来,没有落到地面,而是飘到了一缕墨发上,稍稍停驻,如同花仙的垂帘青睐。
墨发的主人转过身,一袭玄色官服,衬得眉若远山,鼻若悬胆,好一个及冠之年丰神俊朗的美男子。
只见那眸眼精致宛如桃花盛开,细看之下眼底却未留温情,凝着一股浓絮般的颜色,深邃神秘叫人看不透彻。
叶之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立于海棠树下,身长如松,巍然自立。
衣摆随着微风拂过微微荡起,衣饰上的龙纹飞云像是活过来一般栩栩如生。各种线索都在暗示此人身份不凡。
两年多过去,贺元礼早已接受过及冠礼,也正式踏入了阮阳城权力的中心。
今日,他才去新任巡抚府上拜访过。此刻的面色有些难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此事。
叶之内心飞快地思忖过,调整好状态,换上一副爽朗的笑容走上前去,招呼道:“表哥,你回来了。真巧,我也才刚刚回府。怎么站在外面。”
声音清朗干脆如同琵琶弹拨。
闻声,树下的男子朝来人投来目光。神色微冷,眼底带着一点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感。
青年却像是没注意到似的,并未被震慑住,而是大大咧咧地走到他身前,拱手笑迎,脸上始终堆砌着甜甜的笑意,姿态如许竟比那满树的海棠花加起来还要艳丽绝伦。
对方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青年像是才反应过来男人的心情不好,连忙换了关切的神情,问道:“表哥看起来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了?难道是新来的巡抚胆敢顶撞你吗?”
男人单薄的唇角微微勾了勾,眸色微沉:“他本来就是宫里那位派来的人。陛下忌惮越王府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马前卒而已,不足为惧。”
言罢,抬眸望向青年,眼神颇有几分深不可测的深邃:“对了,之之今日去哪里转了?表哥回来都没见到你。”
然而叶之心头却“咯噔”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方才贺元礼摆脸色的原因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个男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
但是很快,他就重新冷静下来。
不会的。这些年,贺元礼对他的看管虽然有些过分紧密,但也仅限于他出门见了谁,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这个男人把他当做了掌心里的金丝雀,无时无刻不宣誓着自己的占有欲。在他眼里,叶之一旦离了自己根本活不了,也就没想过他还有一天会生出离开的念头。
想通这些,叶之恢复了以往的活泼乖巧,声音如常道:“今天啊,我先去茶坊跟莫老板谈了注资的事情,追加了一笔银钱。”
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用孩子似的骄傲语气对身边的男人道:“等到莫老板买到西域的贡布,我投进去的钱就能够一本万利。到时候就能给表哥买很多好东西了。”
剔透的眸眼清澈闪动,宛若两块剔透纯粹的宝石琉璃,挑不出半点杂质,堪比稚童般的纯洁。
还故意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一副万分期待的模样。
青年话里话外都像是个在温室里长大还未经历风霜的孩子,有着特有的真挚稚嫩的气息,令人没法怀疑。
见状,贺元礼心头的怀疑和不快消湮了半数。
叶之往莫家的店铺砸钱这件事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叶之自己坦白过,感觉莫依然很有商业头脑,给她家投钱相当于投资,还有分红可拿。这两年,叶之也源源不断地用分红赚到的钱给贺元礼置办一些奢侈的物件。
每回送东西的时候都像是献宝似的,一双亮晶晶的眸眼里盛满了兴奋还有些小骄傲,分外的灵动。
尽管贺元礼并不缺,在金银物质上也并不在乎,可看着叶之十分热衷于此,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贺元礼也清楚叶之跟莫家老板娘之间也并未有过出格的交往,见面都是为了商量钱的事情。
只不过今日的外出,叶之并没有提前给他报备过。所以当听了手下来报后,他才会心有不快。
叶之的表现明显很符合他的心意,神色稍缓地道:“表哥的钱足够养你一辈子了。不过之之喜欢的话随便拿去花吧。”
像是冰封的溪涧解冻化作潺潺春水,冷冽的桃花眸中流转款款温情。霎时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面变作了含情脉脉的情人。
叶之趁热打铁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打开来拿出里面的果干,递到男人面前。
“对了,我今日还特意去买了些常记的果干。前些日子我听乳娘说他们家的果干味道特别好,今日出门专程给你买了一袋回来。表哥尝尝看。”指尖捏起一块沾着糖粉的果干,像是个不谙世事一心只想对人好的少年,笑意盈盈地望着男人。
看着青年挂在唇边完美的笑容以及眼底和煦如春的愉悦,贺元礼不由心头一暖,心底的疑虑也彻底打消了。
甚至顺从地低下头含住叶之喂来的果干。
“表哥,甜吗?”
“嗯,甜。”
“好吃吗?”
“好吃。”
男人如玉的面容上正洋溢着淡雅的微笑,那副凌厉的姿态不复再见。
叶之也回报以一笑。笑靥深深,隐约有几分虚幻之感,不易被察觉出来罢了。
他知道,人差不多已经哄好了。
这是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后叶之摸索出来的一套应对贺元礼的方法。
尽管这个男人对别的人的阿谀奉承不屑一顾,但是对叶之的吹捧撒娇却总是受用。如果能不经意地表现出对他的关心,那贺元礼就更舒服了。
当然,最好用的还是叶之主动给他那方面的献身。
不过他才不会轻易用咧,生怕用多了就不灵了。
很明显,“叶之专门出门一趟给我买果干”的事实让贺元礼心情大好。
遂带着人携手漫步于花下,共赏海棠花景。
期间,害怕贺元礼再问些什么别的要命的话题,叶之适时彩虹屁道:“表哥穿上这身官袍真真是俊美极了,方才我看到的时候要不是知道是你,还以为是院里哪棵海棠花成精了呢。”
青年一张嘴,简直比抹了蜜还要甜。
然而,听了叶之的话后,贺元礼眼底掠过了一丝什么,微微眯了眯眼:“花木成精不是一般都是女妖精吗?之之是希望表哥是个女子吗?”
话里的意味深长,带着几分连说话者自己都未觉察到的晦涩。
叶之眨巴了一下眼睛,心知这个玻璃心又开始挑刺了。但脸上的笑容依然甜美:“不管表哥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闻言,贺元礼嘴角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问道:“真的吗?之之真的喜欢表哥吗?”
一阵风拂过,将这番话吹进了叶之的耳中。里面夹杂的深意却像是未干的墨迹难以分辨。
面对他突然的发问,叶之几乎是想都没想,从容答道:“自然,这世上难道还有比表哥待我更好的人吗?之之不喜欢表哥,难不成还去喜欢那些待我不好的人?”表情带着一股天真的诚挚,叫人看了不疑有他。
男人的面色这才好了许多。笑意蔓延进眼底,原有的戾气被柔情取代,仿若是一柄刃尖被磨圆的刀。
他伸手握住青年的一只手,十指相扣,就像紧紧相连永不分开的锁链一般牢牢地联结着彼此。
叶之乖顺地跟在他身边陪他走了一会儿。等到贺元礼要将第三朵海棠插到他头上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表哥,今日的功课我还没温习过,能否让我先回书房温习?”
自从两年前叶之跟了他后,贺元礼就像养小孩儿一样养他。不仅花费万金替他调养好了身子,还给叶之请来了阮阳城最好的老师教导他。
然而这段时日里,贺元礼对自己请来的那些人是越来越反感了。因为他们占用了叶之不少的时间。连带着和他共赴巫山的时间也压缩了。
闻言,男人面上浮现出不耐:“你那么想当官,等冠礼后我便能给你任命。不必再用功苦读,赶那什么劳什子的春闱。”
“往后之之就待在表哥的地盘上,表哥让你当阮阳最大的官,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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