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披着一件湖蓝色披风站在门外,注视着金甲卫士将人抬走,目送他们直到消失在视野当中。
尽管在越王府住了三年,这却是他唯一一次见到越王。在战场上无所不能的将军,四肢遒劲身形健硕的男人犹如一头病危的野兽,像死猪一样被人抬走。想来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人前,一代枭雄就以这样憋屈无能的方式落下帷幕。
成王败寇,兄弟间如此,叔侄间如此,父子间亦如此。
【统子,这就是皇位之争吗?】叶之在心里慨叹般说道。
系统以为他是在为权力斗争的残酷感到唏嘘,便劝说了一句:【跟皇位有关的争斗,比这更残酷的都有,你也不必因此介怀。】
然而叶之却笑嘻嘻道:【好刺激哦。】
系统:【。。。。。。】它再次悔恨自己为什么不选择闭嘴。
叶之转过身,不用人通报,兀自推开门走入了房中。
贺元礼负手站立在窗边,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一朵将枯的花上,迎着阳光,像是一棵挺拔的遒松,傲然独立。
大仇得报,天下在握,心里却并没有生出应有的狂喜。
从很早以前,他就在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一面跟越王“父子一心”计划皇位,一面又为杀母之仇韬光养晦,收买人心。
其实,直到今天,他的布局都还没能设计到十全十美,本打算再过几年,等到羽翼丰满,等到谋划布局经历过上百次推敲,借用越王的手逼宫谋反,再用慢毒对杀母仇人动手,让他不露痕迹地死去,没有任何风险,亦不用背负叛国弑父的骂名。
然而贺元礼却还是选择了动手。
先是跟越王言之凿凿能够成功,又在事成后设计囚禁了生父,将天下这盘大棋纳入怀中。
剑走偏锋,兵行险着。
只要其中一步踏错,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迎接他的下场极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而就算有惊无险地走到了现在,也没法保证接下来不会功亏一篑。
若是从前,听到有人竟然急功近利到如此沉不住气,打乱数年的辛苦经营,贺元礼一定会在心里狠狠嘲笑并且笃定,若是自己,绝不会因为任何理由做出这般不顾大局的事。
却是想不到,有一天,那个不顾大局、急功近利的人会是自己。
身后,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将他的思绪拉回。
扭过头,便见一张昳丽沉静的面容凑到近前,如同开在夜晚的昙花,虽然安静地盛放着,却当细看时能发现它的惊人美丽。
已然褪下伪装的青年不必再用懦弱作为面具,他缓缓走到男人身边,唤了声:“表哥。”
默了默,见男人看向自己,又说道:“我不会要你的天下的。”
透露出自己方才就在门外,听到了他跟越王的全部对话。这句话,是他给贺元礼的承诺。
他想要的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要做天下最大的官,却不是做天下之主,反正都只是为了完成原主的愿望。
可贺元礼像是误解了他的心思,扭过头,深邃的眼眸内仿佛燃烧着一团炽热的火焰:“之之,你不用做出任何保证。”
“我能为你造反,也能为你做任何事情。”
叶之怔了一下,却没有正面回应,只是道:“朝廷上的事情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一旦禅位新帝,六部不会有人出来反对。只有内阁那几人比较麻烦,出自世家不好掌控,不过到时候可以强迫他们称病待在家中,将其权力架空,不成问题。”
“你那边呢?”
面对他公事公办的语气,贺元礼露出并不意外的神情,面色如常地顺着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只是一贯透着冷漠戾气的眼底不经意地闪过了几分遗憾。
早在他为了追寻叶之,天涯海角找人的时候就已经想通了不少,少年从来不是他能圈养在身边的金丝雀。他把人关在深院中三年,却依旧无法让他从身到心归顺。
后来终于找到了人,一开始虽然愤怒,但也很快想明白,叶之有野心有能力,如果想要真真正正得到这个人,就不是把他当做脔宠关起来,而是满足他的抱负,给他自由。
现在的叶之虽然同他站在同一阵营,奉他为君,却并不回应他的感情。
许是还未原谅曾经的逼迫囚禁,许是还没有足够的打动生出同样炽烈的情感。
但贺元礼却并不气馁,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不论付出多少心力、耐心,都一定会不择手段地争取。
从前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大仇得报的快意,但现在他要的只是叶之这个人,完完整整从身到心。
在这方面,贺元礼有足够的耐心与信心。
不管是用官位还是用权利将叶之和自己捆绑在一起,总有一天,那人迟早会被他的真心打动,放下所有芥蒂,完完全全离不开他,彻头彻尾地属于他。
只要能达成目的,不管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有那么一瞬间,叶之仿佛从贺元礼眼中看到了一种极端执着,像是野兽窥伺着猎物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占有欲,一下将他拉回了三年前在阮阳初见时那个喜怒无常、暴戾专制的越王世子,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极度扭曲、不受控的气息,却又像是幻觉一般转瞬即逝。
再定睛,贺元礼已经恢复了这段日子对待他时的温和有礼,沉静道:“现在北境五十万兵权都在我手上。我有能力掌控军队,不会让他们生事的。”一句话,语气成竹在胸,令人信服。
叶之眨巴了下眼睛,似乎是自己刚刚看错了。点点头,继续谈论起禅位事宜。两人就像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君臣,再没有人提起关于越王的话题。
深夜,叶之从御书房走了出来,身上又多了件墨狐的毛领披肩。从勤政殿一路走到乾鸾殿的偏殿之中。今夜,他将在这里宿一宿。
关上殿门,隔绝视线后,叶之脸上这才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对系统说道:【统子,咱们的任务就这么完成了?】
系统:【你是不是忘记女主了?还有主线差了一大截呢。】
话虽然这么说,它对宿主的行动力以及搞政变的能力还是刮目相看的。
只不过眼见反派为了他不惜破釜沉舟、以性命相搏,这不就又走了崩剧情的老路了吗,多多少少有些不平。
叶之回忆起御书房里的种种,轻笑一声,道:【他说能为我造反,也能为我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我真怕他下一句就是‘这天下给你又何妨’。看来表哥是真的很爱我啊。】
一面感慨,不忘做出羞涩的表情。
看他这么能演,系统不由翻了个白眼。
然而没想的是,叶之竟真的面露思索状,思考起这个可能性---
【统子,咱就是说,如果我能在宰相的位子上更进一步,当上皇帝,最后的任务评分会不会更高?】
上一秒还在为“表哥”的爱意感人至深的家伙,下一秒就考虑起把人家从皇位上拉下来的事。摊上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宿主,系统只能为贺元礼原地默哀三秒钟。
深刻决绝地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叶家也是忠臣之后,不可能做出取皇室而代之的事情。你要是真的这么干了,无异于跟原主的心愿背道而驰,任务评分就连格也别想及。】
叶之扁扁嘴道:【哎,我只是随便说说嘛。表哥那么爱我,我可舍不得背叛他。】
如果他的脸上不露出遗憾的表情,可信度或许会更高些。
系统早就已经对自家宿主看似多情实则无情、没心没肺至极的本性了然于心,默默翻了个白眼便不发表任何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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