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泽披,滑进窗缝。
严至学难受的坐在床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大人总是爱拐弯抹角地说些矛盾的话骗人。
他打开窗户,将圆月看了好一会儿,爬了出去。
借着月光,他胆子稍大些,埋头朝陈贺德家走去,想和陈贺德解闷,也想着苏九祯。
路上要经过几座坟,严至学听着夜莺吱吱桀桀地叫声,心里打起退堂鼓。他站在距离第一个坟包五十步外,一提起裤子冲了过去。一口气跑到陈家门口,他叫了两声没人回应,失落地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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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严尚富天不亮就推着猪肉赶去城里,寒天百姓赶集都起的早,逛一趟就赶回去钻被窝。
摊位好,又是野猪肉,严尚富提心吊胆地卖完,心里松口气,他推着木车以瘸腿最快地速度赶到县衙门口。
县衙衙役都没当守,他坐在门前冷的浑身哆嗦。
半个时辰后终于等到一辆轿子,宋清孰骑着骏马慢步在侧,后头乌泱泱跟着两排衙役。
这排场,堪比神仙出门。
严尚富对此莫名还有些忌惮,他拍拍衣裳,提前在阶梯下静候。
仆人放下轿撵,掀帘走出一人。那人锦绸官袍,腰悬玉带,看年岁不过四十有余,眉浓眼亮,鼻梁挺正,一副净面俊态的官相。
县衙内立即摆道相迎,看的严尚富一时竟愣在原地。直到有人同他招呼,这才回神。
“你站在衙门口做甚?”
严尚富连忙道:“我受人之托在这等候宋……”
他不知如何称呼县令身边的宋清孰,等他这一停前人已快入门。
“清孰……清孰……”
他携瘸腿急跑,一个踉跄跌下台阶。
“当你来击鼓呢,原来是找宋领事。”问他的衙役将他提起来,搀到驻足等候的县令前。
“大人,这位找宋领事的。”
县令秦不淮温声笑问:“清孰,这就是你先前提过的掌厨吗?”
他话一出口,一旁揖腰的严尚富惊讶不已。好在他埋着头,很快又敛了表情。
“是。”宋清孰说话间,不经意将人抬正,道:“他姓严,做过备厨,接手正合适。”
严尚富恭敬道:“是,草民荣幸。”
“好,那就给他上名册,按月发俸禄吧。”秦不淮见他有言迟疑,便道:“你还有什么话?”
此刻严尚富心里十万火急地求问诸神,他到底是说不说,在县令面前将此事捅破,自己不是忘恩负义,要清孰难堪。
他正张着嘴,犹豫不决。宋清孰忽然道:“你不必拘谨,直言不讳。”
“回大人,是宋领事的私事。”他抬头瞥见宋清孰神情,了然道,“昨日一则罪状下发宋家,宋母惶恐,特要草民转告宋领事。”
“宋领事家眷有罪?”秦不淮沉下脸,正色道:“所犯何罪?”
“回大人,状纸已置在堂案,正待您过目审理。”
说话的是秦不淮的师爷周蔺,在这县衙内宋清孰为右护法,他便是善辩的左护法。
秦不淮板脸大步入公堂,即刻阅明。他看了白纸黑字,眉头紧蹙,似是荒谬可笑。
“宋清孰。”他抛下罪状,低声斥说:“你看仔细,是非真假?”
宋清孰拾起粗略扫过,一声是真,屈膝直跪。
周蔺接下言,道:“婚配男子非律法限制,买奴交易无罪担责。本为官府办事,条例熟心,且问你,苏九祯不曾下发纸契,你可知事实?”
满堂观者无不汗颜,余光瞟向直系老大,又竖耳细听他们领事作答。府衙一向办事严厉,这种事司空见惯,换做平常哪个要摆平,没个百两银子不罢休,可这是内部上阶,又是县令心仪的上门女婿。
若他说知道,那跟着宋领事混的就别想在周蔺手下跟前梗着脖子倨傲,他说不知,对头就会梗成大鹅并且受罚……
不可知也不可不知。
周大爷问的鸡*巴话。
过半的人手心冒汗,宋领事这么清醒自持的人绝不会故意犯此无脑大错。
宋清孰的回答则令在场人情绪两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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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我叫阿毛,给您打下手的,这间大房就是后厨。”
“阿毛?”严尚富惊奇这厨房比自家房还宽,问道:“怎么取了奴字?”
《奴字谱》是为奴人,贱民,下等人选拟的名册。这要规避起来也不是人人都能背熟,因此奴不能取姓。
“是,我是奴,宋领事见我可怜,收我进后厨跟着学开伙食。我师傅年纪大了,我厨艺不精,因此还需师傅您教着我。”阿毛尚未长开,刚过十四岁,他的头发精亮,和名字一样。
“好,我以后就教你怎么把菜做的香飘十里。”严尚富激动的拍拍他肩膀,像是终于找到归属。可他想到宋清孰,又提心吊胆。
“阿毛,那宋领事咋办?他该不会也被定个什么罪吧,那我可就造了大孽了。”
“师傅,莫慌。这事儿能刚巧被挑到县令审理,想是有些马脚。不过,定不定罪是看宋领事自己,他知情故犯的话……免不了刑罚。”
“我们乡下头一回出这种事,谁知道买个冲喜的媳妇回去还能有罪的。这律法真是……”
“嘘,师傅,在这里说话要小心,不然板子就挨在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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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几日昭罪台就要公刑坐实罪名的囚犯,因此牢房几乎无空。
听说这新犯是宋领事家眷,狱卒也是给足了面子。
“上边牢房都是凶徒,”狱卒悄悄挪近,低低道,“恐会后菊不保,且已经满了,地牢虽不见光,但宽敞。”
苏九祯道:“我……”他想问这律令何时所颁,又立即止住了。
狱卒见他眉目哀愁,眼尾轻红,面色白的跟花儿似的,信誓旦旦道:“别怕,宋领事会捞你出去。我听说你是替宋领事冲喜,他肯留着你在身侧,肯定不叫你受委屈。”
“宋领事不是信奉歪风……”他循着苏九祯的目光回头,看见一个囚犯走进牢里,连忙对两个衙役喊道:“不行,那是领事男妻的,叫这个犯人睡……”
“睡舒坦点。”他压住被口水呛痒的胸膛,憋气押住苏九祯肩膀。
“干啥?”衙役纳闷道。
“送入牢房呀。”狱卒憋红了脸。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假装不知,转身离去。
等到将门锁好,他连忙冲出地牢猛咳。
“咳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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