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江坐在店门口,侧着身子避开排队人群的队列,百无聊赖中抬头四处张望。
“小湖,小湖,米湖,米湖……”米江扯着嗓子喊。
米湖皱眉跑过来,一路不忘跟排队的客人点头打招呼,“再等等啊”,“快了,就好了啊”……
大家都笑眯眯地回应他,没有半点不满,反而觉得老板和蔼可亲。
“干什么?忙着呢。”米湖站在米江面前压低声音问道。米江大庭广众之下大呼他的小名,让他很是尴尬。
“纸茶壶呢?”米江坐直身子指着“锅气”招牌旁边的位置问,本来挂着纸茶壶的地方空荡荡的。
“什么纸茶壶?”米湖迷惑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不在意地说道,“哦,那个破纸板啊,我丢掉了。不……让苏芳大妈收走了。挂在门头上太碍眼了。”米湖补了一句,说着就抬脚往店里走,厨房里确实忙得厉害。
“你……”米江气到了,一把抓住弟弟的裤腿,“那是我们的另一面招牌,你居然说丢就丢了?”
“你放开。”米湖皱眉提醒米江,当众拉拉扯扯,还拽着裤腿,实在不雅。
米江怎么会听他的命令,抓得更紧了,命令说道:“你给我找回来。”
人群里看热闹的有人捂嘴笑了起来。
米湖气急,低头吼道:“我哪里有空帮你找那个破烂玩意?你看看,店里的事情忙成这样!”叹息一声,语气柔和劝道,“老姐,我们太忙了,你一个闲人帮不上忙也就算了,你不要在店里添乱好不好?”
米江瞪了弟弟一瞬,闭了闭眼,问道:“苏芳大妈喜欢水妹做的豆腐烧肉末吗?”
米湖一愣,随即得意说道:“喜欢啊。豆腐烧肉末又不是多难做的菜,就是一道家常菜而已,有什么难的?”
米江看着弟弟得意溢于言表的模样,仿佛那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心里一阵绞痛,追问道:“口味跟我做,不……跟苏芳大妈老伴做的一模一样吗?”
“是啊。已经跟你说了,苏芳大妈没有不满意啊。也没说看你不在要求退钱。每个月都续费来着。”米湖不耐烦说道,“哎,我说老姐,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床上多躺躺,我看你脸色不好,别坐在门口吹风,小心感冒。”
米湖想了想,补充说道:“对了,江老师她们对水妹做的卤肉也很满意,两个星期就买一回,还买不少。我看水妹太忙,让她忙不过来就不要做了,她说没关系,不能轻慢了老顾客,店里生意才刚刚好起来。”
米江垂下头去,脸色煞白。
“老板,老板……”里面有人喊。
“老姐,快放开。他们喊我,有事呢。”米湖趁机拽了一下自己的裤腿,“以后别这样,拉拉扯扯多难看。这么多人。”
米江松开手。
米湖立即跑进店去,一路跟顾客拱手陪着笑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米江叹了口气,坐直身子,左手掐了掐右手,右手又掐了掐左手,突然发现左手手心的那个异常。
那个呆萌虎头的黑印仍然印在手心上,米江搓了搓,还是一点没有褪色。
这个纹身还挺结实。嗯,灶君出品,效果不凡。
米江举起左手抬高盯着看了很久,呵呵笑了一下,两手抱着小腿下巴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排队的人在米江身侧进进出出。
笔记本是好东西。
米江背上一个斜肩布挎包,塞进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走出自己的卧室,穿过客堂里喧闹的人群,出了锅气饭店。
“老婆婆,您这顶虎头帽真好看哪。”米江蹲在老婆婆的地摊前,笑眯眯地拿起一顶蓝底的虎头帽,比划着要戴在头上,“您看我戴它合适吗?”
老婆婆坐在一个圆溜溜的不知什么材质的小凳子上,从手里的针线活上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着米江。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八十岁普通老人的样子。
米江心跳加快,额头开始微微冒汗,上次一头老虎突然扑面而来的景象出现在脑海中,拿着那顶虎头帽的手微微发抖。
但米江的微笑没有褪去,一直保持在脸上,跟老婆婆对视。
老婆婆脸上的皱纹微微绽开,一丝笑容出现在皱纹堆里,含糊说道:“小姑娘,戴帽子好看。”听起来牙齿剩下不多了,嘴巴一开一合间,一阵难忍的气味冲进米江的鼻腔。
“好看。”米江微笑点头,“虎头帽多少钱?”
“六百。”老婆婆保持着微笑。
“这么贵啊?”米江也保持着微笑。
“我自己做的,一针一针做了十天呢。”老婆婆晃了晃手里的针线活,一块桃红色的布上,绣了一只白色的老虎耳朵。
“我买了。”米江痛快地答应,“但我没有现金,怎么付钱给您呢?”
“扫码吧。”老婆婆摸索着拿出一块印着二维码的纸牌,举到米江面前,背面是另一个支付公司的二维码。
“好。”米江笑着掏出手机,给老婆婆扫了六百块,又把手机上支付成功的页面展示在老婆婆面前,“您看,扫好了。”
“好。”老婆婆点点头。
米江见老婆婆垂下头去,举起绣花针又一针一线地绣起来,轻轻吐了口气,把那顶蓝色虎头帽戴在头上,抬脚进了锅气饭店隔壁的珠宝店。
胖乎乎和蔼可亲的老板迎了过来,手搭在钢化玻璃柜台上,笑眯眯地看着米江,亲切问道:“美女,想要买珍珠是自己戴呢,还是送人?”
米江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老板,笑了起来,直接了当说道:“老板,我是隔壁锅气饭店的老板娘。”
老板微微一愣,笑道:“锅气饭店原来有两位老板娘啊。”
米江笑容不变说道:“您说的是。我是大老板娘,现在做菜的那个是小老板娘,给我弟弟打下手的,可帮了我们姐弟大忙了。”
“您看我的帽子好看吗?”米江指着头上刚买的虎头帽,笑容亲切问道,“刚买的。”
“好看啊!”老板拍手赞道,“帽子好,人也好。”
“老板会说话,”米江笑道,“帽子是那位老婆婆亲手一针一线做的,自然是好的,不过,人好在哪里?”
老板笑容不变,举起大拇指说道:“锅气饭店在这古镇上那可是大名鼎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是声名远扬的网红店。锅气饭店的大老板娘,自然是好的。”
“是吗?您过奖了!”米江笑道,“您慧眼识珠,看我们锅气饭店人气好,这才在旁边开起店来,不知道生意怎么样?”
“生意好啊。托锅气饭店的福,这条路上天天人来人往,我的生意自然是不错的。”老板笑道。
“既然是托了锅气饭店的福,那不给我送点礼也说不过去了,您说是吧?”米江笑着指着柜台里最大的一串珍珠说道,“我看这串珍珠颗颗直径超过两公分,圆润光洁,几十颗大小完全一样,我这外行看来,都觉得特别难得特别好,我很喜欢。”
老板微微变了脸色,指了指后面的摄像头,强笑说道:“大老板娘,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当面索要珠宝的,监控可是一帧一帧拍着呢,怕是不妥吧?我敢送,您敢收吗?”
“我敢收,您敢送吗?”米江笑着问道。
“你敢收,我敢送……才怪。”老板笑着说道,“我要是有那么傻,随便来个人给我要,就把珍珠往外送,你觉得我能开得下去这个店吗?”
米江暗自叹了口气,笑着说道:“老板,居然开不起玩笑。哈哈哈……怎么办呢,您的东西太贵重了,标价这么高,我买不起啊。”
老板笑着说道:“你们锅气饭店生意这么好,即使路过的小狗都看出来了,老板娘何必在我面前哭穷呢?”
米江俯身过去对老板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吗,那是我弟弟挣的钱,在他账户里,我拿不到啊。我现在也上不了灶台,很久没有拿锅铲了,赚不到钱。我实在是没钱啊。”米江甩甩手遗憾说道,“不过,我实在是太喜欢你的这串珍珠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我就是那个光脚的,说不定哪一天我会……”米江双目露出凶光。
老板一愣。
米江笑了,温和看着老板说道:“老板,我好好攒钱,您给我留着这串珍珠,我一定把它买过来。”
老板也笑了,“老板娘,您好好工作,好好赚钱。”
做糖人的摊子围着好几个孩子,米江站在后面安静看着。
一个孩子转了个金鱼,一个孩子转了个鸟,还有转到老鼠的。
69書吧
糖人老板手艺娴熟,运锅如飞,一个个灵动的褐色写意糖画很快就出现在石头案板上,粘上一根小细细的小竹棍,孩子们欢天喜地接过去,舔起来。
米江问道:“老板,你可以帮我做一个老虎糖人吗?”
老板手里不停,没有抬头,“转到什么做什么。”
紧挨着石头案板的是一个木板,如时钟一样,在十二个刻度的位置画了动物图案,图案之间有细线间隔,细线隔出的空间有宽有窄,十二点和六点方向的龙凤图案留下来的空间最窄,转到的难度也最高。这就让插在广告泡沫锤上的那条龙显得可望不可及。
十二个动物图案中没有老虎图案。
“老板,我只想要老虎糖人。我给你钱,你能帮我做一个吗?”米江执着地问道。
老板还是没有抬头,手里不停,“转到什么做什么。”
“加钱都不行吗?”
“你这个姑娘怎么听不懂吗?”老板不耐烦起来,白忙中白了米江一眼,“转到什么做什么。”
“好的。”米江听话地走开了。
米江来到主街上,慢慢走过去,一个店一个店地仔细看着。
米江站在雪糕店前,“老板,我要一个老虎雪糕。”
老板是个年轻小伙子,闻言对这个戴顶虎头帽的姑娘皱眉说道:“只有人头雪糕,没听说有哪家生产老虎雪糕啊。人头雪糕很经典很好吃的,巧克力牛奶味的,好多年了。”
“是吗?我只要老虎雪糕。那我不要了。”米江笑着走开,听到小伙子在背后嘟囔“有病吧”。
“老板,我要一个老虎造型的饵块。”米江站在饵块店前。这家卖饵块的,是个很大的店面,里面有院子有屋子,装了一个巨大的木制冲碓,八个壮汉手拉屋顶垂下来的八根绳子稳定身子,分成两列用脚踩木桩,一下一下把大米饭在石碓里冲撵成团,米饭的淀粉支链被打散重新粘连,成为粘质有弹性的饵块。是古镇上的非遗文化项目。
卖点就是讲究手工制作,非遗成品。
柜台前也没别的顾客。守着柜台的是两个中年妇女,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清还是不愿意理会米江。
“我要老虎饵块。”米江笑眯眯地再次提要求。
“大筒的饵块,饵块粑粑,饵丝,饵块片,”大姐硬邦邦地指着柜台说道,“就是这些。”
“能给我做老虎饵块吗?”米江进一步提要求。
“不行。”大姐恶狠狠地回答。
“好的。”米江乖巧地离开。
两个大姐在柜台后直翻白眼。
“苏芬大妈,”米江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扬声喊道。
苏芬大妈看见米江愣了愣,随后上下打量了一阵米江微笑说道:“小米江啊,你病好了吗?”
“嗯。好了。”米江笑着回应,“苏芬大妈,我弟弟是不是把那个纸茶壶当作废纸板给您了?”
苏芬大妈警惕地盯着米江,不置可否。
“是这样的,我不是给您要回来。要是那些废纸板还在的话,我想把它买回来。您卖给废品收购站多少钱,我就给您多少钱。”
苏芬大妈放松下来,摇了摇手里提着的一捆纸板,“早卖掉了。很久了。”
米江也没有太失望,要是现在还能要回来,那才是惊喜,“那您能帮我留几张牢实干净的纸板吗?您看见有好的纸板,就帮我留着,留够我重新做一个茶壶的份,我过来买。您卖给废品收购站多少钱,我给您双倍。”
苏芬大妈想了想,严肃说道:“你们店生意好,你不差这个钱。我也不跟你客气,双倍就双倍。”
米江笑着点头,心想跟苏芬大妈做生意,行情报价还挺跌宕起伏。
晚上。
米江坐在床上,记录分类描画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在膝盖上摊开,跟灶君一家家简略说过去,“我今天只走了主街,主街上大概三十七个店有问题。”
灶君站在床前一直沉默听着,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吐槽说道:“你要找街上有哪些两界人,你不会问我吗?”
米江愣了。
“我昨天还觉得你聪明,这才刚一天,你就原形毕露了。”灶君摇头叹息说道。
米江讷讷地想说什么,忍住了,又想了想说道:“我问你,你能卖给我虎头帽吗?”
灶君看着她,等着她进一步说明。
“这种虎头帽,”米江举起那顶蓝布底五彩斑斓的帽子,来回转动说道,“上一次我拿到它,它突然变出个老虎头,对我龇牙咧嘴,现在你看,它在我手里温顺乖巧,就是一顶普通的帽子。”米江把它套在头上。
“你想说什么?”
“我为什么不怕它,或者说,它为什么在我这里再做不了妖,我觉得,是因为这个。”米江张开左手,把手心那个呆萌虎头印子展示给灶君看,又自顾自说道,“这些两界人,既然能够顺利出入两界,身上必然有特别的地方,或者是带着什么法宝,我们把这些东西收集收集,说不定我们也能进去螺神世界了。”
米江突然眼睛一亮,侧头看着灶君,兴奋说道:“这样,我们分工行动。我收集宝贝,你一个个制服两界人,押着他们,我们就能找到螺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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