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的下午，小姑顾家惠终于和姑父武清赶回了四九城。
“妈，我刚才转了一圈儿，这院子让子游弄的可真好，要是我不用工作铁定就不走了。”小姑逛了逛回来搂着顾奶奶撒娇。
“去，多大个人了，还这么撒娇，也不怕让小梦看见。”顾奶奶佯怒，轻拍了一下女儿的手。
“我再大不也是你闺女。您不提小梦还好，一提她我就来气。在这几天，一点儿都不想我，刚看见我就打了个招呼。气死我了。”
“不想你也正常，她在这儿天天吃好睡好的，几个哥哥都宠着她，想你的鸡毛掸子干嘛”，顾奶奶笑的不行。
“我也没打过她呀，哪次不是吓吓她。算了，不想就不想吧，总归是几个哥哥对她好，不然早哭了。”
“那倒是，尤其是子游，天天换着花样给几个小的做好吃的，景泽和小梦只几天看着就胖了。”
“妈，你说我哥和嫂子是咋养的子游啊。子游从小就乖巧懂事，讲规矩有章法，待人接物那个周到细心哦，我感觉我现在都学不会。你还记得不，那会儿我大哥大嫂带着子阳子恒俩人回来，子阳因为淘气被罚那回，我大哥后来看子游的眼里那个光啊，我现在还记得，就跟狼看见肉似的，贼吓人。”
“那是，懂事儿的孩子谁不喜欢。更何况是子游这样没有用自己的委屈换懂事的孩子，更招人稀罕。”
“你在这儿跟你妈叨叨啥呢，武清呢？”顾爷爷从外面进来。
“他呀，在屋里歇着呢。”
“那你呢，也在这儿歇着？也不说去厨房帮帮子游，就让他一人干活儿”
“哎呦我的爸嘢，这你可冤枉我不是，哪儿是我不帮忙，实在是子游嫌我碍事儿，我在那厨房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让他给赶出来了，我有啥办法”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也是不想干。算了，不干就不干吧，反正你那手艺比子游差远了，还是吃子游做的好了。”
“爸，你怎么这样啊。妈，你也不替我说句话。”
“你的厨艺确实比不上子游”
···
顾子游又忙碌了一会儿，年夜饭开始上菜了。
葱爆羊肉、回锅牛肉、酱牛肉、糖醋牛里脊、红烧鲤鱼、凉拌藕片、回锅肉、辣子鸡、白菜粉条、清炖羊肉汤 十菜一汤被顾子禄小心端上桌，也分别下了牛肉饺子和猪肉大葱饺子。
“子鸣，别玩了，叫爷爷奶奶小姑姑父吃饭。景泽，小梦快去洗手吃饭了。”
“好嘞”三人齐声应答。
“爷爷奶奶，小姑，姑父 吃饭了”
“哎，来了。”
“好家伙，十菜一汤啊，这规格也太高了。”姑父武清看了看桌子吃了一惊。
“就是子游，我也没看，你这也弄的太丰盛了。”小姑也道。
“小姑，姑父，我真没有特地弄，咱家就是这么吃的，不信问爷爷奶奶。”
顾家惠看了看顾爷爷和顾奶奶。
“子游说的没错。这几天我也这么吃惯了，忘了跟你说了。”
“我的妈呀，这事儿还能忘？你瞧瞧这菜，我多少年没吃这么丰盛了。”
“行了，快吃吧，也尝尝子游的手艺。”顾奶奶瞥了女儿一眼。
“嗯，确实好吃。”小姑吐出一块骨头，“幸好我没动手，不然那菜非得我自己吃了”
一家人在屋内其乐融融，度过了这个平凡而又热闹的除夕。
大年初一，顾子游领着弟弟妹妹先给爷爷奶奶拜了年，又给小姑和姑父拜年。之后一家人整整齐齐去了陵园，只是这年月不好烧纸上香。顾爷爷和顾奶奶摸着墓碑，眼泪就止不住了。小姑扶着顾奶奶也是红了眼眶，这是从小背着自己长大的二哥，也是疼爱自己的二嫂，可如今一家子确实天人两隔。后来还是顾子游给劝了回去。
大年初三晚上，小姑和姑父因为初五就开工所以在打包行李。
“小姑，姑父，你们的行李好了吗？”顾子游进门问道。
“好了，正准备去堂屋跟你爷爷说说话儿。”姑父笑着回答。
“那就好，正好我有点儿事儿想跟你们说，咱们过去吧。”
“什么事儿呀，搞得这么严肃。”三人来到正房。
“子禄，带子鸣他们去后院儿吧，我有事儿跟姑姑姑父商量。”
“我能，子游，景泽别玩了，小梦，走了。”
“不是，你这孩子，到底什么事儿呀，还避着人。”小姑看着出去的几个孩子有些着急了。
“爷爷奶奶，小姑，姑父，接下来我说的事儿很重要，我希望你们可以认真听我说，好好考虑。”
“知道了，你先说说看。”
“爷爷奶奶，小姑，姑父，不知道你们这次回来有没有听到外面饥荒的消息，还有城里粮食要限量的事儿···”
“又不是聋子，再怎么不出门，也听到这些消息了不是···”顾子游还没说完，就被小姑打断
“你先别插话儿，听子游说完。”顾爷爷打断小姑。
“那我接着说，主要是消息的真实性，这些消息我能确认一部分，粮食减产是肯定的了，只是不知道政府会怎么做。”
“那子游，你提这事儿的想法是什么？直接说就是了。”
“那我说一下我的思量。我想着咱家户口在四九城的还是尽快回来，再怎么说，户口在这儿，那就有定量不是，而且我之前也存了些粮食，能让咱家的人都吃饱。要是弟弟妹妹还跟着大伯和小姑，现在还能过下去，可接下来就不一定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和你爷爷，你大伯家的弟弟妹妹，还有景泽和小梦都要回来？”顾奶奶忍不住问
“最好是都回来，一是户口在这儿，有他们的口粮，二是口粮不够的话，咱家人多我拿自己存下来的粮食也不容易被发现。”
“那不能给他们送粮食吗？”
“奶奶，不成的。我也想过，送粮这事儿只能偷偷的还不能多，杯水车薪不说还容易被人盯上。我也知道弟弟妹妹都还小，不好离开父母，可是眼下，活下去才是重要的。弟弟妹妹留在大伯或者小姑身边，以前就不说了，可以拿钱买粮。可之后呢？要么，大人节省口粮给孩子，可弟弟妹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大人省下来的口粮又能顶多少用？大人的身体也会因为营养不良出问题；要么花钱去黑市买，可因为市面缺粮，那黑市的粮食能不涨价吗？买不到多少的，还会把工资花掉大半，那家里还过不过了/万一有个头痛脑热的，都没钱看病，岂不是冤枉？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都回来的稳妥。一来，他们的户口都在这儿，本就又口粮；二来，口粮真不够了，我不是存了粮食吗，可以偷偷拿出来的，总能让一家人都吃饱的。”
“情况，真就这么严重吗》”小姑一时也有些慌乱。
“子游说的，有些道理。我也怕情况比子游说的更严重啊”
“爸···”
“你忘了，42年河南那场大旱灾死了多少人”
“可那不是因为打仗吗”
“现在是没打仗吗？再说，经过这么些年的打仗，咱们的国家现在还是···还是太穷了呀”顾爷爷因为激动提高的声音又落了下去
“子游既然有成算了，我和你妈等年后会津门收拾收拾就回来。至于景泽和小梦，你们也好好想想，还有，我提醒一句，你们是还想再要孩子的，要是这两年真有了，孩子的户口虽说可以跟着你们，可养孩子就花钱了，到时候···你们自己商量吧。”顾爷爷说完出门回屋了。
“家惠，小武，你们就听子游的吧。当父母的不就为这孩子吗？再说子游的为人你们也知道，孩子在他身边是再好不过了。”顾奶奶说完也回去了。
“那子游，让我和你姑父回屋好好想想，毕竟这也不是小事儿。”说完，小姑拉着姑父走了。
“武清，子游说的你怎么想？”一回屋，小姑就忙开口。
“没什么好想的，子游是大学生，还进过部队，现在还是警察。从小到大怎么办事儿的咱也看的清清楚楚。子游只说让孩子回来，也没提交钱的事儿，他都这么为咱着想了，没啥考虑的，明天咱回去就开始收拾俩孩子的东西，回头和爸妈的东西一起寄回来就行了，这俩孩子就留四九城上学了。”
“你倒是心大，就算让他们回来也不用这么急吧”
“我说媳妇儿呀，我能不急吗。子鸣你也看见了，虽说和小梦都是上五年级，可人家在学初二的知识了。这说明啥，等上初中的时候，子鸣铁定跳级。我还特地问了子禄，他说子游打算让子鸣把初高中六年压缩成三年，你算算，这差多少，说不定咱家又要出一个十七八岁毕业的大学生呢。”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嘿。”
“而且，子鸣学高年级的知识都是子游给辅导的，这说明啥？子游的水平那不是一般的高呀？孩子跟着他，以后也能得个好前程不是。总不能像我似的，虽说是个五级技工，可到底是卖力气的不是。”
“那成，听你的，明儿跟他俩说一声。咱还是给子游留点儿钱，他不要是他的事儿，咱不能这么心安理得不是。”
“嗯，那是当然。一家人也没这么占便宜的。”
另一边，顾爷爷和顾奶奶也在说着今天的事儿。
“丹秋，你知道我今儿多高兴。真是没想到，子游这孩子，从小到大，我都觉着他厉害，没想到还是小瞧他了。”
“是呢，平时也没那么多话，上班回来就是做饭，看书，辅导弟弟的作业。咱是知道这孩子有章法，可要不是他今天说，谁又能想到他这么有章法。房子，粮食，都早早弄好了。还有，他怕是觉察到了什么，不然也不能那么逼着子禄子鸣，又是学习跳级，又是练武的。”
“嗯，你说的不错。他心里有数，咱听他的不给他拖后腿就是。”
“那是，要不然我也不能愿意回来，那家兴和家惠那边儿，咱不管？”
“不管，子游既然说了，那他肯定有法子，咱管的多了反而可能坏了子游的打算。”
“那就不管。”
“哈哈哈，你呀。”
一夜无话。
吃罢早饭，小姑和姑父拿着行李跟大家告别。
“爸妈，我和武清先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嗯，路上注意点儿。”
“子禄，子鸣你们要听话，好好学习，像你哥一样。”
“知道了，姑姑，姑父。”
“景泽，小梦，昨天你表哥跟我们说了件事儿，我和你爸想了一夜，决定同意你表哥的想法。”
“啊，什么事儿啊”武景泽顿时紧张了起来。
“也不是啥大事儿，就是你俩跟着姥姥老爷不回津门了。寒假结束之后就在四九城上学了，你们的一切就由你表哥管着了。”
“为什么啊？我在津门好好的啊”
“想知道原因回头问你表哥。行了，等我回去就收拾你俩的东西，好了之后给你俩寄过来”
“那我不要呆在这儿了，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跟你们回去”，武景泽边说边跑向后院。
“子禄，拉住他。”姑父武清忙喊道。
“景泽，爸知道你恼，你难过，但是爸妈有留下你和妹妹的理由，不是不能说，是没时间了，回头让你表哥好好跟你说。”
“家惠，子游，咱们去车站吧。”
“爸妈，我们走了。”
“去吧，景泽和小梦，我和你爸会帮忙照顾的。”
火车站前。
“姑父，你和小姑就那么信我？连解释都不解释的。”
“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不信你还能信谁。”
“对了，子游这是100块钱，不多，算是他俩半年的生活费吧。”
“小姑，你这是干嘛？我让他俩留下不费我什么的”
“你糊弄傻子呐？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姑也没给多，你能留下他俩，真是帮姑大忙了。”
“是啊子游，你就拿着吧，我跟你姑就把景泽和小梦交给你了。”
“那行吧，我拿着了”
“这才对，好了你回去吧，我和你姑父进去了。”
“小姑，姑父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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