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赵客
长安城郊,福临客栈。
赵客拨弄着他的双钩,焦急着等待尹敬崇的消息。
昨日他和尹敬崇到这长安城外,却看到金光门内重兵把守,严密的排查,他和尹敬崇隐约感觉到长安城中出了事情。
于是尹敬崇先进了长安城,而赵客则滞留在这郊外的客栈中等候。
这是一个简陋的客栈,但是却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客栈。
赵客需要避免去人多的地方,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他身边多了一个怪物。
赵客也想起了多年前自己从这个长安城逃到西域的时候,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那时候高宗还在位,而他也还不是赵客。如今这长安城内,应该已经没有人会再留意他曾经的过往。
赵客在房间里靠着窗,享受着这窗外这初冬难得的暖阳,擦拭着他手中的双钩。
他旁边的那个人,不,确切的说,是半人半兽的家伙。正在角落里呼呼大睡。
那家伙已经撕掉了本来挂在他脸上的那块黑布和头上的大大的帽子,这很容易露馅伪装,居然躲过了门口那个粗心的店小二的排查,让他们住进了这个店里。
只是这家伙的胃口,从黑山回来,一路上快掏空了赵客的口袋——每天几乎一斤牛肉。
然而赵客知道,这家伙身上,可能带着秦先生的线索——那个送给他黑沙、并教给他控制黑沙的男人。正是在这怪物的手中,发现了那个曾经戴在秦先生手上的闪烁的盒子。
自从在回洛阳的路上,和秦先生失散,赵客一直没有放弃对秦先生的搜索。当年要不是自己失手,也许秦先生也不至于下落不明。
他曾经怀疑秦先生已经被眼前这头怪物吞进了肚子,但是怪物却极力否认。而收养他的罗浮真人叶法善也极力为他开脱。
“他只吃熟肉,不吃生人。”
罗浮真人叶法善信誓旦旦的和尹敬崇和赵客说。
这一路上,赵客爷慢慢明白了罗浮真人叶法善的意思,这长相恐怖的家伙,确实长了一颗比人更为和善的心。
“带他去长安吧,也许这家伙的记忆力,在他还没有人的性情之前,还残留这秦先生的记忆。张遂的捕梦之术,在我之上,也许他有办法。”
叶法善这样说道。于是尹敬崇和赵客,便带着这头怪物上路,一路上风餐露宿,终于来到了长安郊外。
如今离进入长安城只差一步。
赵客擦了擦他的双钩,这双钩表面上浮动的黑沙,在赵可眼前慢慢浮动。那黑沙慢慢形成了一个小孩的模样,那是赵客剑南道绵州的儿子。
“那家伙,现在也和我一样高了吧。”
赵客这样想着,轻轻一吹,那黑沙又附着了回去,瞄了藏在角落的那头怪物一眼,那家伙正在像条狗一眼呼呼大睡。
(2)半兽
狼王躲在客栈的角落里,他眯着眼睛,并没有睡着。
他看到赵客将那奇怪的双钩上黑沙的东西变成一个人的模样,人类的感情真是奇怪。
他习惯了这样在黑暗之中,偷偷的注视着人类。
他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四只脚趴在地上有多浪费。
他慢慢得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自己变得越来越庞大,自己的前肢,开始像人类一样变得细长,而后腿,也开始更加粗壮,虽然每一处指关节上,都长着绒毛。
他开始让他的狼群不再偷袭人类,只捕杀其他动物。
在黑山上,他成了整个狼群中唯一可以站立的狼。也成为了狼群之中唯一可以听懂人类语言的狼。
他甚至开始做起人类的梦,梦里有模糊的记忆,那记忆中有只瘦弱的人类的手,抚摸这它的头,像一个父亲。那男人的手上,带着一个发光的盒子。
那个盒子他很熟悉,那是他叼到洞里的一个盒子,盒子上似乎残留这男人的味道。但是男人却不见了。
但是他慢慢变化的身体,让他觉得自己和自己的同类格格不入。终于有一天,在月圆之夜,他带上了他一直藏在狼窝之中的的盒子,离开了黑山的森林。
他像一个人类一样,在夜间的人类村镇中行走,偷走了人类的衣服,打扮成人类的模样,偷食人类的残羹冷炙。他躲在黑暗中,偷偷注视人类,却有一种家的感觉。
69書吧
但是他却到处被驱逐,直到有一天,他在道观之中,遇到了叶法善。
确切的说,是叶法善找到了他,他当时躲在那座破道观的后院隐蔽的柴房里,那个老头推开了门,脸上没有一丝的惧怕。
那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说着人类的话。
叶法善收留了他,直到另外一个道士前来,那个道士更加胆小,他见到狼王的时候,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不过后来,那个道士也和叶法善一样,接受了他。
狼王从他们嘴里知道,自己似乎成了一个人的重要线索,那个盒子的主人。
他们要将狼王带到长安,而狼王也在黑暗中听说过这个地方——那是人类最繁华的都市。
他们一路上风餐露宿,不是在破庙之内,就是在荒岭之中。遇到人多的地方,狼王还得像以前一样,趴在地上,打扮成一条狗的模样——虽然他的体型,已经比一条狗打了一倍。
这是他第一次住到人类的客栈之中,他对这简陋的客栈充满了好奇,他第一次进入到了有楼梯的阁楼之内,他第一次品尝到了人类酒肆的饭菜,他第一次睡到了人类的床榻之上。
一切都那么新奇。
但是前面的长安,他知道,有更新奇的东西等着他。
忽然之间,他听到了远处一阵车马的声音,那车上似乎驮着很重的货物,车轱辘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竟然在客栈前面停了下来。
他听到一阵马驻足的嘶鸣。
他留意到坐在床边的赵客站了起来,朝着窗外看去。
“终于来了。”
赵客兴奋的喊道,狼王抬起了头,赵客高兴的看着他,扔给他一块最后的牛肉。
“把这个吃完,我们就上路进长安。尹敬崇和张遂来了!”
(3)伪装
“张司丞。”守金光门的士兵,认出了张遂。
长安城的游龙车始于金光门到通化门,其他门的卫士不一定认得张遂,但是这两个门的守卫则大部分认识这位游龙车的建造者。
张遂朝着侍卫点了点头。
“抱歉,张司丞,因为收到武大将军的命令,所有进出城门的人和物品,我们都要细细检查一下。”
那守卫看了看张遂坐的三匹马拉的车,还有车上坐的尹敬崇和赵客,脸上露出了一丝的不得不为之的歉意。
“应该的,这位是玄都观的尹敬崇道长,这位是我的绵州的朋友赵客。这车上,是浑天监太史寺在城郊采购的铁矿石,你们可以检查下。”
张遂平静的说道。
“多谢张司丞。”
守城的侍卫看了看马车的四周,他们用手中的兵器敲了敲车子两边的木板,车厢似乎摇了一下,赵客正好拉着马的缰绳,他故意拉了一下绳索,三匹马中间马匹跺了跺脚。
“这暴脾气的畜生。”赵客大声骂道。
守城的侍卫被这惊马的吓了一跳,以为车子的摇晃是前面的马匹导致的。他们又跳上车,看到了一堆黑褐色的石头,他们拿着刀和枪戳了几下,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那刚才和张遂说话的士兵,又走到了车前,和张遂作了个揖。
“张司丞,可以走了!”
“有劳各位兄弟。”
张遂朝着赵客点了点头,赵客和尹敬崇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赵客扬起手中的马鞭,大喝了一声。
“驾!”
三匹马拉着一车矿石和四个人,朝着务本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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