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二十六
整个昭羽宫里, 和他有仇、并且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跑来掐他脖子的人,数来数去也就只有一个秦曜。
唐湉得出结论的那一瞬间,差点原地升天。
这两天他和秦曜相处的还算融洽, 都忘了这位可是一直虎视眈眈想要杀他的小狼狗。
虽然他最后肯定是出于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而停手, 可那种在死亡线徘徊了一圈回来的恐惧感谁懂?
秦曜那厮表面看着冷冷静静的,鬼知道竟然会偷偷跑来掐他, 这也太恐怖了!
唐湉摸着自己的脖子左看右看, 门外传来金钗敲门的声音,“王爷您醒了吗?可要奴婢进来伺候起身?”
唐湉一下子回神,盯着铜镜里自己脖子上那片红痕又看了会儿,手忙脚乱的扯过外套试图遮起来,不然待会金钗她们见了肯定要追问。
等他确认把痕迹遮盖住了才对着门外说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 金钗就端着水盆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唐湉又瞥了眼镜子,好在现在是傍晚, 光线不比正午时候那么耀眼,金钗不细看的话应该不会发现。
可是秦曜脸上并没有被发现做坏事的惊慌,反而出奇的平静,好像要杀人的那人不是他。
他不尴尬,唐湉尴尬。或者说,他现在一见秦曜就觉得脖子隐隐发凉,又开始呼吸不顺。
他的这句道歉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唐湉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的脸,良久才小心地说:“没关系……”
“我先走了。”唐湉见他无话可说,脚下生风跑得飞快,生怕留慢了让秦曜找着机会对着他的脖子再来一下。
反正天也要黑了,他想着等天亮再来探望,现在跟秦曜共处一室无异于羊入虎口,万一他真的想不开,一个冲动把他咔嚓了怎么办?
秦曜如今在他心里,和活阎王一个等级,十二级危险人物,在他转身即将离去的时候,秦曜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摆。
秦曜点头,简短的回他:“刚睡。”
秦曜嘴唇轻抿,快速的向后退了一步隔出两人的安全距离,什么都没再说。
见人走远,秦曜面上显了些怅然。
两人的身高差挺大的,秦曜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唐湉捂得严严实实的脖子,这么热的天他穿得这么厚,要再不明白是为了什么,除非他是傻子。
秦曜被他这个应激反应弄得一愣,随即松开手,眉眼间有着难以言喻的情绪,轻声说道:“对不住。”
这一觉睡了快五个小时,唐湉连午饭都没吃, 金钗本想着让他吃些东西再去, 可惜唐湉完全没有胃口, 洗了脸后急匆匆的去看小皇帝。
唐湉被这一出吓得灵魂出窍浑身紧绷,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脖子回头看他,眼底满是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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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那边如何了?”唐湉洗了把脸, 精神好些了后问道。
“那就好。”唐湉放心下来, 不管怎么说, 能把饭喂进去就是好的。
还能说什么?
想杀他的人,差一点杀了他的人,的确是自己。
然而可悲的是,他还不能找人家算账,因为没有证据,总不能上来就问,你是不是掐我脖了吧?
两人对站着静默片刻,终于还是唐湉先打破了平静:“那个……我还是明天来吧。”
唐湉尴尬的把脸从秦曜那结实的胸膛里拔|出来,默默地挪到旁边去,尽量离他远一些。
两人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唐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站了会而后轻咳一声问:“陛下醒了吗?”
金钗帮着把布巾挂回去,脆生生的回他:“陛下方才醒了一次, 秦大人给喂了碗米糊, 虽然吃得不多,总算没再吐了。”
刚才那一刻拉住唐湉其实只是他无意识的举动,可他也根本不知道当时他想说些什么。
但是他没料到,一进昭羽宫寝殿,还没跟小皇帝说上话,先跟秦曜撞上了。
秦曜眉头轻皱,抬首遥望着天边一抹血色残阳,终究化不开眼里的轻愁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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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唐湉起身随便吃了点东西又跑来看小皇帝,一进内殿就看见他倚在床边,还好身边这次没有秦曜在,他放心的笑着走了过去问道:“华陵可好些了吗?”
褚华陵听到他的声音,满心欢喜的扭头过来,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仍是欢呼着喊道:“皇叔!”
唐湉见他动作过大,连忙过去替他盖好被子,轻声叮嘱他:“小心摔着。”
褚华陵瘦了很多,以往的衣服穿在身上空荡了不少,小小的一点坐在床头看着就让人心疼,唐湉叹气,颇为惋惜的说:“陛下要好好养病,多吃些。”
不知是不是病中感受到了唐湉的陪伴,褚华陵此番对他生出了些“雏鸟情节”,眼睛总是盯在他身上,无论说什么都不停地点头,一副全心依赖的模样。
御膳房的人来问要不要开膳,唐湉同意了,尽管他已经在自己的偏殿里吃了些,还是陪着小皇帝再吃一次。
重病修养期的人最需要营养,唐湉昨天就吩咐御膳房那边好好准备,亲自端了碗拿着勺子给褚华陵喂饭,用鸡汤下的软面条,小皇帝很爱吃。
眼见着吃了两小碗,唐湉就不给吃了,轻声哄他:“陛下大病初愈不宜吃太多,慢慢来。”
尽管褚华陵的眼睛还黏在碗里,而他的肚子也很饿,但还是听话的没有任性。唐湉让人撤了桌子,坐回床边陪他说话,窗外是炎热的夏天,屋里一片凉爽,因为在四角放了冰鉴,与外头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知不觉都已经是盛夏,唐湉算了算,他穿来都过去了一个多月,现在想想还是跟做梦似的。
两个世界的褚华陵都是很安静的孩子,大病一场侥幸逃生,他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沉稳,唐湉怕打扰他休息,说了会话后就催着他再睡会。
可褚华陵并不想睡,他才刚醒来,而且之前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眼下怎么都不可能再睡着了,被唐湉催着躺下后半天都闭不上眼睛。
唐湉看着他抖动的睫毛有些好笑,坐得近些又低头打趣他:“睡不着?”
褚华陵偷偷睁开眼,见他没生气,用力的点头小声嘀咕:“朕不困。”
“不困也要闭目养神。”唐湉拍拍他的小脑袋,笑着说:“陛下只有吃好睡好,才能好得更快。”
褚华陵为难极了,小手紧紧地攥着被子:“可是朕真的睡不着。”
“皇叔……能不能陪着朕一起?”
他的脸有些红,小声嘀咕着说:“朕就是觉得,皇叔身上的味道好闻。”
唐湉万万没想到小皇帝会提这个要求,虽然这个请求也不算过分,但……这龙床是能随便上的吗?
他很想拒绝,可看到小皇帝那双期盼的圆眼睛,最终还是妥协了,他认命的解了衣带爬上床小心地躺了下来,只占了外侧很小的一点位置,好在他足够的瘦,并不觉得难受。
这种感觉对褚华陵来说很新奇,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个人睡了,而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同床,那人还是他曾经最怕的摄政王。
“这样好了吗?”唐湉无奈的问他。
褚华陵用力点头,悄悄地往唐湉身边又靠了靠。
唐湉随手一伸把他揽到怀里,让他靠着自己的胸口近些,以往在幼儿园的时候,碰到那些特别不爱睡午觉的小朋友,他都是这么哄的。
“皇叔身上很香。”小皇帝蹭了蹭他的胸口,心满意足的自言自语。
唐湉很怀疑这些小孩的鼻子是不是都和大人不一样,以前学校里的小朋友们也总爱说他身上香香的,可他一个大男人又不爱喷香水,哪来的香味?
虽然宝钿会给他的衣服熏香,但那种香和女孩身上的胭脂水粉香味不一样,说他身上有香味,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唐湉轻轻拍着褚华陵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很有规律,屋内十分安静,窗外传来时长时短的蝉鸣,褚华陵缩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伸着腿,忽然说了句很小声的话,唐湉没听清。
“陛下说什么?”
小皇帝犹豫了一会儿,斟酌着问:“皇叔……会一直对朕好吗?”
唐湉瞬间纠结起来,不是说不能对华陵好,只是他觉得觉得将来他肯定是要走的,所以“一直”这个词他很难保证,因为不想欺骗一个孩子,但他又没办法跟小皇帝解释自己想跑路的事,一下子就卡壳了。
他的犹豫让褚华陵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来,急忙找补着欲盖弥彰:“朕就是随便问问,皇叔不必为难。”
唐湉心知他误解了,便说:“臣只能答应你,只要臣在一天,就会对陛下好。”
小皇帝静静地听了他的话,良久忽然又道:“那……朕能不能跟皇叔讨个请求?”
唐湉回神,立刻打起精神说:“只要陛下开口,只要臣能做到,臣一定会答应的。”
小皇帝满怀希冀:“以后有一天……如果皇叔再次厌弃华陵,觉得华陵不听话了,可不可以准允华陵自行了断?”
似乎不觉得自己说得是什么惊悚的话,褚华陵又道:“那时候朕亲眼看到七皇兄喝了毒酒那么痛苦,血都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朕害怕。”
这一年多,褚华陵每每深夜惊醒都会深深恐惧,他知道迟早有一天,皇叔也会那样对待他,而他最大的期望也不过就是将来能死得体面些,少些痛苦,七皇兄死时七窍流血浑身扭曲,实在很吓人。
他以为趁着皇叔现在最温柔好说话的时机提出来,说不定能得到他的承诺。
褚华陵想得好好地,唐湉的心却一下子沉了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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