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秦随风本质上就是这样一个人, 倨傲，冷漠，恨不得将所有不如他的人踩在脚下。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秦随风是天之骄子，一出生便冠以秦氏继承人的身份，而秦颂却在成年后才获得偶尔入一回老宅的机会。
他央求着父亲给他进入秦氏历练的机会，也拿出过一番成绩, 即便如此，秦随风从来没有拿正眼瞧过他。
在这人眼里, 自己只是一件垃圾，只配与他不要的残羹冷炙为伍。
秦颂怒极反笑，“哥, 你这段时间装得很辛苦吧，毕竟你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秦家大少，只能在这种乳臭未干的男孩面前像条狗一样讨着软饭吃。”
“可惜啊, 一条狗能有什么价值，你装得再好, 人家也能一脚将你踢开。”
“哥，你已经没有资格看不起我了。”
秦随风不是依附于林念屿的男宠，自然不会被这些话激怒，他问道：“秦颂，秦家家训第一条是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秦颂一愣, 没有明白过来他的意图。
秦随风留下了其中最强大的一头藤蔓丧尸。
在直面秦随风的人眼中，只见这个男人的瞳仁中心骤然涌出一团浓雾般的絮状物质，飞速向四周弥散开去，待雾气散去，只剩下一双黑沉沉的瞳。
“尽情享受我给你制造的地.”
见秦颂并未开口，他嗤笑一声，好似赏赐一般，说出了答案——
秦随风拽开秦颂，将他的右手拷在床尾，再转头看向门外冲进来的人时，眼仁骤然发生变化。
不，不可能！秦随风只是一个刚刚开发出异能的人，怎么可能抵御得了他的毒素，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这超过了他的想象。
破空声骤然响起，秦颂消失在了原来的位置，只留下床尾镣铐上的残肢和一面被打碎的窗户。
他翻了翻口袋，掏出一根牛奶味棒棒糖，又解开藤蔓丧尸身上的束缚，以意识传输信息给它。
想来，这便是将人类异能者转化成藤蔓丧尸的关键了。
是与丧尸如出一辙的，黑瞳。
为首的打手来不及思索秦颂的实验是否成功，只觉得瞬间眼前一黑，耳内长鸣，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疯狂涌动起来，在他看不见的身体内部微观世界中，apa病毒疯狂地躁动起来，穿梭在身体各处，最后自杀一般地攻击着宿主的大脑与心脏。
“秦家家训第一条，傲骨不可无，傲心不可有。”
秦颂举着针管转身，却看到秦随风早已打开镣铐，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背后，冰冷的眼神如鹰隼一般锁定在他身上。
他施展着自己的力量，藤蔓丧尸上同出一源的气息让他能与它们心意相通，感受到它们的痛苦、折磨和深深的恨意。
秦随风在其中嗅到了那股熟悉气息，那股曾在藤蔓丧尸身上察觉到的、与他力量同频的气息。
他从喉间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利用这被自己压抑了许久的异能，彻底将这处实验室搞了个天翻地覆。
他盯着秦颂拿针管抽不明液体的背影，手上暗暗使劲，心想这傻/逼是真的没长进，不仅疯还蠢，竟然还敢背对着自己。
“你他妈！”
模样诡异的青年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支针管和一管红色液体，那液体色泽如血，中途被搁在桌上后，依旧在试管内缓缓地小幅度涌动着。
秦随风断定这不是出自秦颂之手。秦颂的异能虽然与蛇、与各种毒物有关，但绝没有这种程度的作用。
秦随风四肢被锁在病床上，明明动弹不得，却没有丝毫狼狈模样, 他气定神闲的样子, 好像只是某个闲暇午后刚刚从小寐中醒来而已, 一旁的秦颂则完全被他带走了节奏。
在秦颂心目中，秦随风仍旧只是个力量强化型的异能者，而能留在这里的都是他最信任最得力的打手，对付一个秦随风，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不能让林念屿失望。
秦颂起身离开后，秦随风垂眸，打量着锁住他手脚的镣铐，面色却情不自禁地柔和下来，露出怀念神色。
秦颂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他的能力在于对毒素的运用，论肉搏打架他不在行，便退开几步，扯起嗓子喊外面的人。
不像是惯性所致，这液体好像有生命一般。
“停”
他来不及说出第二个字，就和身后几人一并软倒在了地上。
“秦颂，论起摇尾乞怜，我可比不上你。”
他一出声，病床门立刻被破开，四五个异能者蜂拥而至。
“趁着现在多说几句也行。”秦颂学着秦随风的语气，嗤笑着，“待会儿你就说不出口了。”
他心中涌动着难以自抑的杀戮冲动，很想不顾一切地追着秦颂而去，可理智告诉他，林念屿仍然在另一个地方为他打掩护，他必须先毁了这个实验室才行。
秦颂缓缓站了起来，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覆上一层灰白色的冷意，衬得脖颈上的黑色斑驳纹路更加醒目，原本就变形的瞳孔更是向上下两段延展，看起来格外诡谲，不成人样。
而动手的时候，他甚至能感受那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解脱。
他悚然地睁大眼睛，瞬间涌上的恐惧如同有一只大掌扼住他的咽喉。
更令人气愤的是，秦随风竟还自顾自地将他手中的针管抽了过去。
秦随风冰冷的视线在带血的镣铐一扫而过，起身向走廊走去。
双眼漆黑的秦随风怀揣着这个信念，一步一步踏入走廊，迎面撞上接踵而来的异能者。
直到秦颂归来，他才恢复一脸冷漠。
解决掉这些加害者，秦随风才进入病房，一个个地找到被改造成藤蔓丧尸的实验体。
“帮我一个忙，帮我找到它的主人，作为回报，我会把这里的一切都毁掉，我会给你一个解脱。”
一条细长的藤蔓卷住棒棒糖，藤蔓丧尸其实并无神智，只有微弱的、存于心底最深处的残念，让它听从了秦随风的指引。
它张开嘴，可是身体内部构造已经完全被改造，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也像是应答。
最后一头藤蔓丧尸离开了。
在它背后，轰炸声骤然响起，妇保院燃起了熊熊巨火。
“砰——”
车轮再次陷入凹坑，程方气得一拳头捶在眼前的副驾台上。
这是外出的第三天，他感觉到不对劲。
在前两天的交锋中，他隐约意识到不死基地的防备都很及时，简直就像猜到他们会在何处攻击一般，到今天，不死基地已经开始反客为主、主动出击。
又中了他们埋伏！
程方和亲信所坐的吉普怎么也开不出这个凹坑，他们还以为是车子动力不足，实则在他们看不到的轮胎内侧，已经有冰霜覆盖。
此时不死基地的追击已到，主车走不了，所有人只能被迫迎敌，林念屿也找了个合适的隐蔽位置，在摸鱼的同时，偶尔给混乱的战况添油加柴。
在刚施出一波水刃后，强大的感知力让他察觉到背后有异，可是他明明已经在战局最边上。
千钧一发之际，林念屿相信自己的直觉，往边上猛地一个闪躲，可一个来自不死基地的攻击让他躲闪的距离被迫短了一尺。
下一秒，一根遒劲的藤蔓已经缠上他腰上，眼看就要将他拽走。
林念屿立刻就要反抗，却眼尖地看到藤蔓丧尸肩上有一根小小的藤枝，上面挂着一根棒棒糖。
牛奶味的。
嗯？嗯？？？
没记错的话，这不是自己出发前给秦随风的吗？
秦随风绝不会弄丢自己的东西，死都不会，林念屿笃定这一点。所以，这家伙是直接找藤蔓丧尸来接自己吗？？？
林念屿只觉得离谱又好笑，假意挣扎了番，便自暴自弃地闭上眼，任由它抓去了。
战局另一侧的孟戈见状，立刻就要调转刀锋追上去，可是千钧一发之际，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她眼中清明，知道林念屿断然不是那种会被轻易捉到的人，他不躲避，总归有他的道理，反正自己的任务，就是保证安危的同时，不能影响他的抉择。
孟戈只扫了眼藤蔓丧尸离去的方向，便专心面前眼前的敌人。
程方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个藤蔓丧尸，它的出现和出手都很突然，但程方又岂会认不出来。
他暗骂一声这个该死的秦颂，又让小白鼠出逃，好在这个小白鼠只抓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就立刻离开，没有留下的打算。
程方心中的愤恨一闪而过，只因对方的攻势越来越激烈，而且隐隐有针对他异能的本事在，让他越发难以招架，只能全神贯注。
林念屿被藤蔓丧尸挟持着离开战场约两三公里后，缠着他肩腰腿的藤蔓如体力不支般，慢慢松了下来，林念屿挣扎着解开束缚，回头一看，那藤蔓丧尸已经如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没什么声息。
果然是秦随风的手笔。
如此看来，秦随风那边已经大有进展，该去找他了。
林念屿随手拿起棒棒糖，将空间里的suv拿了出来，开车前往妇保院的方向。
可在未抵达医院的路上，他就遇到了秦随风与秦颂二人。
场面也很难看，秦颂双腿已折，趴行在地，而秦随风背对着林念屿，男人已经察觉到他的到来，没有转身，只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暂时不必上前。
林念屿乖乖听了，车子停在原处，他趴在车窗沿上，只能看到他们的动作，至于传来的声音则模模糊糊，听不太清。
秦颂被追了两日，已经是负隅顽抗，他精神混乱，只能胡乱说着一些话，试图拖延时间，“你不问问老爷子他们吗？”
曾经将秦随风视若珍宝又弃如敝履的人，难道秦随风真的不在意吗？
“秦颂，你还是不够了解我。”秦随风嗤笑一声，是林念屿许久未见的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不管是老爷子还是父亲，你苦心竭力，拉拢讨好，让他们背叛我，和你一起站在我的对立面。这些自以为能报复到我的手段，没有意义。”
他垂眸看着秦颂，仿佛贵宾席上的观众，正看着台上小丑拙劣的表演，懒得给予多余的表情。
“因为我不在乎。”
秦颂心道：难道我所做的一切，没有一样入得了秦随风的眼？
他快要撑不下去，视线开始涣散，慢慢地凝在了不远处。
“你不在乎啊”
秦颂突然又咧嘴笑了起来，他的眼角齿缝都是血，却还要死死盯向秦随风，“那你在乎你的小男朋友吗？他知道你这种变态的异能吗？”
看到秦随风神色一变，秦颂心情大好。
“哈哈哈，秦随风，你注定得不到爱，你这个怪.怪.”
秦颂的话没有说完，秦随风已经使用异能，秦颂眼珠子慢慢变得浑浊，接着砰的一声，他软泥般彻底瘫倒在地，再没了声息。
盯着地上的尸体许久，秦随风眼中黑雾才渐渐散去，转身朝林念屿招了招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自己走回车边就行了，但林念屿偏偏一句都不问地就朝他走来。
秦随风冷着脸，看着走到他面前的林念屿。
一无所知的林念屿。
“走吧。”他说了句，率先向白车走去。
“秦哥。”林念屿落后他半步，跟了几步后，还是喊出了声，双手从男人的右后方合拢包住他的小臂。林念屿搞不清他的做法，只能小心翼翼地问：“你在想什么？”
秦随风的脸落在阴影中，林念屿辨识不清他的表情，莫名觉得那双眼沉得可怕，像藏有伺机而动的怪物，又像是暗流涌动的深海。
可没多久，秦随风侧头看向了他，那双眼又落在阳光下，黑白分明，清凌凌的。
“在想，你要乖一点，不许惹我生气。”
林念屿歪了歪脑袋，“我一直都很乖。”
秦随风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本诡异的氛围一扫而空，他仿佛又变成往常那个习惯纵容的年长者，“那就好。”
林念屿呼出一口气，两人上车后，打算径直开回清源中学去。
他们两个，一个是被抛弃的男宠，一个是被怪物抓走的小队成员，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百足基地，也翻不起一点水花来。
而白车驶离后良久，一个暗红色的藤蔓人出现在路上，它慢吞吞地攀爬到秦颂边上，原本想吃掉晶核的，探出的藤枝在相触时却顿了顿，做出一个嗅闻的动作。
而后朝着白车离去的方向“看”去。
它改变了心意，转而拽下一截藤枝塞进秦颂的嘴里，血色的汁液汩汩流入那青灰色的唇缝中。
秦颂的眼皮颤了颤，那两团混沌变成了浓郁的黑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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