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并没有给苏音离看手机视频。那段录像画面血腥暴力，声音嘶哑恐怖，拿出去放在哪里都显得不那么积极阳光。他简单明了复述了一遍过程，事情办的很是利落干净，既满足了苏音离的要求，也不会有别人知道。
“死......了？”
清晨的阳光已经从半开的窗帘缝里照射进来，正好投在苏音离那还未清醒的皱着眉头的小脸和乱糟糟的头发上。
她迷迷糊糊睁眼，含糊不清的吐出两个字。
“是啊。”阿杰捧起她的脸颊，抚平她褶皱的额发。
苏音离一觉睡醒，就听到这么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一时间惊愕不已，不知道该赞赏阿杰办事效率高，还是感叹他能这么听话。
有时候生命就是太过脆弱，有时候也是人太过倒霉。要怪就只能怪王百兹命不好，阿杰这伙人在恭州，虽然谈不上一手遮天但也在这肆无忌惮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就只有一个窝点。王百兹就这样巴巴将自己葬送在了这，真是让人有些唏嘘不已。
苏音离眨巴几下眼睛，很不确定问：“你大哥不会有意见吗？”
“意见？什么意见？”阿杰不知道她怎么会忽然间提到他。
苏音离早没了刚才睡不醒的模糊样子，听阿杰这个口吻，悄无声息呼了口气。
“没事。就是......要有人得罪了他，他也会这样做吗？”
“当然不了！”阿杰摇摇头。
“那他会怎么样？”
苏音离到底还是年轻，哪怕是经历了陈文夕的死亡，都对这个残酷的世界还有着很美好的幻想。虽然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可也没有那么残忍绝情。
“我大哥，我大哥他......”阿杰看上去很有兴致，正准备长篇大论一番，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就这么戛然而止了。他摸摸苏音离的头，“你起来刷牙洗脸，我去给你买吃的。”
说完就出门去了。
可是苏音离做不到他那般的气定神闲，也许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容易，也可能是阿杰的老板给她的感觉太过不好，那张客气的笑脸她总觉得透着一股子不怀好意，她总是隐心会发生什么。
世上的事都是这么的不凑巧，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阿杰一整天都在家，没想到晚上却要出门。换成以往，她就算不想阿杰都会问一句要不要跟着去，可这回不但不让她跟着，还一点情况都没透露。要是不是苏音离清晰地听见电话对面是男人的声音，她都要怀疑他大晚上出去会情人。
可她也很是能理解阿杰的“工作特殊”，没任何抱怨，很是贴心地将他送到了楼下，看着他上了一辆自己叫不出名字的SUV。直到车拐弯出了小区，红色的尾灯逐渐看不清楚，她才慢慢转身上楼去。
这个时间点，天擦擦黑，楼下偶尔经过几个吃完饭遛狗的年轻人，苏音离站在楼门口乐呵呵看了好一会。
等到她坐着电梯到了16楼的家门口，才发现似乎有点不对。门不是关上的，开着一个小缝。
她盯着门把手看了半天，感觉一定是自己忘记锁门了。她一摸口袋，钥匙在，手机不在。
从下楼到上楼，差不多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这里治安一向不好，楼道从不安监控，难道遭贼了吗？
苏音离才干了亏心事，心里难免有些犯怵，可又一想，说不定真的是忘记关门了，贼就算是上门不也要事先踩点吗，怎么可能就一个人傻傻地实施盗窃？
她就这样心安理得的想完，点点头愉快地进了家门，顺道随手关了门。
不到半秒钟，她就笑不出来了。
——阳台边的花架子前，站了一个人，他侧面站着，又背着光，苏音离看不清他的神情。
阿杰出门不是会情人的，他没那时间也没那心情。
他出门是去见王蒙的，王蒙来替王百兹说和，没料到竟然被他一杀了之。他们并不约在gray夜总会。王蒙给他发了一个手机定位。地方是个很是曲折难找的巷子，不知道他是怎么选在这个地方的。这里的路逼仄难走，阿杰开车很是不方便，这要是以前，他准掉头离开，绝不委屈自己，但苏音离温柔体贴，他刚刚吃饱喝足，心情极为愉悦，并不在意王蒙的自作主张。
等他到了地方，王蒙站在一堵看起来即将塌方的砖墙前面，路灯显然没有那么足的亮光，只能看见他隐绰的身影。
地上扔这好些个烟头，阿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也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嘴里依旧徐徐向外吐着白烟。
只是一向笑的如同冬日暖阳一般的清隽面庞，此刻阴沉了一大半。
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得极为不友好起来，王蒙甚至没有想着将烟分他一支，再假惺惺叫他一句“杰哥”。
阿杰也一样，他也不想在这么个地偏人稀的地方多待，赶紧说完各回各家。
“找我干嘛？”阿杰的语气没带任何感情，干巴巴的问。
王蒙倒也不急，慢条斯理地抽完了那支烟，才说：“你杀了王百兹？”
阿杰知道他明知故问，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杀他？”王蒙不恼，语调依旧平缓。
阿杰没有他那般沉得住气，回道：“关你什么事？”
王蒙此举有些失策，苏音离那天离开看上去有些状态不佳，正常人的做法，是绝不会再回到阿杰的身边去的。
阿杰这种态度，要不是太无情，就是太钟情。
陈文夕对他和苏音离没有发挥一点疏离的效果，反而起了反作用。
王蒙稍稍思考一下就能明白过来，王百兹如果不是苏音离授意的，就一定是阿杰自作主张。
“你和苏音离......”
“你给老子闭嘴！”不提苏音离还好，一提到她，阿杰瞬间暴跳如雷，脸色迅速阴沉下去。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苏音离这里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手脚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沈老板这个不速之客。她想的没错，贼果然都是事先踩好点的。
应该是阿杰刚出门，她站在门口看人遛狗的时候进来的。他应该是已经参观完了这件屋子的所有构造，此刻站在阳台昏暗的灯光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有意无意随口闲谈：“你们怎么还分房睡呢......”
这话听上去有些捉摸不透。
他晚上出现在这，还挑一个阿杰不在的时间，怎么看都不是来上门做客的。
苏音离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以为能这样简简单单地混过去，她并不想染指他的生意，也是阿杰让自己有他们不缺客户的错觉。现在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苏音离当机立断，先认错吧，她不想连累家人。
“我错了......我没想干什么.......”
“三言两语......就能唆使阿杰去杀人。”她那磕磕绊绊地认错还没落到实处，就被他打断了，他用教训的口吻说道，“你还想干什么？”
没想到这人生气起来这么可怕，他神色并未有太大变化，但依旧让苏音离不寒而栗起来。
她也并不想要为自己辩驳，可也没有什么能去应对的法子，只好低头沉默不语，心里祈祷阿杰能够早点回来。
他并没有想要言语恐吓，他悠然踱步到沙发上坐下，不疾不徐问：“你就没想过，会有这么巧的事？”
“啊......”苏音离一脸茫然，抬起头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什么。
“阿杰费劲心思找了那么久的人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就偏偏出现的这么容易，还能同时让你和阿杰都看见呢？”
苏音离脸色微微一变。
他接着说：“你肯定是想过的，只是这牵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些数不过来吧？还是你不想让你同学的私事就这样一遍遍暴露出来。哪怕都死了，还要维护她最后一丝尊严......”
他笑起来：“人都死了，还要颜面？”
他这话尾调带上了丝丝嘲弄。
苏音离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把他们都杀了？”
他不置可否看了她一眼。
苏音离当场僵在原地，脸上冒着虚汗，嘴唇止不住的哆嗦。
他怎么可以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人命在他眼中如此不值钱。但她似乎忘记了，她也做了越过法律的事。
人人都有私心，但在界限面前，不管有十分还是五分，都算越界，并没有高尚到哪里去。
苏音离自然也不是最清白无辜的那一个。
灯火通明并不影响黑夜的暗沉，它自然而来，再强烈的灯光也刺穿不透。
苏音离缓了好一会，安静看样子并不会立刻回来，她有些局促不安地问：“你来，就是说这些的吗？”
“当然不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过来，“这是送你的。”
苏音离有些惊诧，他们就见过几次，如果她不去缅甸，应该见都不会见，怎么会拿礼物出来送她？
这是什么东西？苏音离带着探寻的目光看了眼他，最后目光落在盒子上。
69書吧
那是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盒子，有一个小小的锁扣，大概有二十厘米长。触感有些发凉，并不是那种丝绒材质，有些类似于金属。
他并不在意，说道：“你上次走的太过匆忙，没来得及给你。”
苏音离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打开看了眼。
那是一把匕首，准确地说，是陈文夕自杀用的那把弹簧刀。
他那这个做礼物送给了苏音离。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陈文夕的惨烈画面有一次回到了她的脑海间，沉甸甸的无奈痛苦再次袭来。
他是真的来送礼物的，苏音离收了礼，他的任务完成了，再也没有什么留在这里的必要。说了一句“留着做个念想吧”后就扬长而去，只留下了苏音离一个人在大厅伤神。
苏音离慢慢把刀拿了起来，刀柄冰冷，刀尖锋利。
是把伤人的好利器。
唰！
匕首划破空气，带着煞气，倏地直面而来，王蒙反应神速，马上偏头躲了过去。阿杰并不是与他闹着玩的，不会只偷袭这一下就草草了事，立刻再次逼近前来。
这两人不知怎么就谈崩了，开始动刀动枪起来。
阿杰持刀近前，王蒙迅速偏头躲闪后退，很快就撞在了墙上，阿杰刀身重重划过砖墙，王蒙蹲下身去躲避，锋利的匕首立刻就将墙壁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王蒙猛地抬头，在阿杰还没补上第二刀的时候架住他的胳膊，翻身将他撞在墙上去。
这里平时都不会有多少人，这会天一黑，更没有人经过。这两人看起来极为疯狂，但并没有要发挥实力。
阿杰的脊背撞在墙上，手臂一麻，匕首霎时掉在地上，王蒙一脚踢了老远。
阿杰趁势反手勒住他的脖子，王蒙脸部变得扭曲，一手抓着他胳膊的肌肉，一边用手肘去撞他的腰腹。
阿杰吃痛，王蒙趁他松手之际，急速转身，拳头砸上了他的太阳穴。阿杰眼前发黑，就要倒下身去。阿杰毕竟做了这么多年杀手，反应极为迅速，没有半点迟疑，立刻拽着王蒙一起跌倒了地上。
两人双双倒在泥土里，再也顾不得任何形象，翻来滚去厮打在一起。阿杰是不会在身上只带一把刀的，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第二把匕首，对着王蒙就再次劈下去。
王蒙双手扼住阿杰的手腕，运足了力气，推开他的手臂，迅速翻滚，阿杰立刻补刀上去。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阿杰发起狠来，王蒙这次没躲过去，眼睁睁看着匕首刺向瞳孔。王蒙和阿杰还没有到生死仇敌的时候，他好不容易将他拉拢成功，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了。
阿杰的刀偏了几寸，贴着他的耳边钉在了墙上。
两人维持着这个动作没动，但阿杰上勾的嘴角明晃晃诉说了三个字“你输了！”
阿杰将刀身拔出来，语调冷冰冰又带着炫耀警告了他最后一遍。
“少打老子女人的主意！”
说完，他忿忿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活动了下自己的筋骨，走向了自己开来的车。
在他身后，王蒙掏出枪来，对准了阿杰的后脑。
其实这个时候，阿杰是没有防备的。如果王蒙开了枪，阿杰必死无疑。
可能是王蒙还想与他再真打一架，也可能是阿杰刚才放过了他。他就这么一直举着，直到阿杰坐上了车，也没射出那颗子弹。
如果人可以预知以后发生的事，那阿杰和王蒙最后悔的事一定是没有在此刻弄死对方，以致于以后发生的一切，显得苍白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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