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开始后,大家也没急着动筷,都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体制内嘛,对工作的吐槽、人事的不满和同事的八卦,是永远聊不完的话题,只是包厢内并非所有人都很熟,谈起敏感话题来,往往各种暗语,各种指代,然后会心一笑,彼此知道就行。
酒过一巡的时候,包厢门突然打开,张扬夫妇走进来,中间站着一位穿白色雪纺衫的女子,那女子往酒席上看了一圈,看到秦玉章身边有个空位,就直接坐了下去。
张扬对她不礼貌的举动不以为意,仍然热情介绍道:“这位是我师妹徐佳玲,刚到所里,人超级活泼可爱,重点是还单身!大家好吃好喝,帮我照顾着徐师妹!”
张扬说完,还跟徐佳玲交代了几句,才慢慢退出去。
陈临风忽然想起来,刚从拘留所出来那天晚上,张扬谈到满月酒,当时就说要给自己介绍个局里新来的妹子,很漂亮,难道就是这个徐佳玲?
嗯……漂亮是漂亮,但似乎不太礼貌,不懂人情世故。这也不奇怪,现在体制内00后开始整顿官场了,准点下班,过时不候,下班电话不接,天王老子也叫不动,还有刚考进来就敢跟领导拍桌子的,总之叫人可气可恨又可爱。
整个包厢十个人,在徐佳玲到来后,居然呈现出男女各一半的均衡场面,更奇葩的是,其中有三对夫妻或情侣,唯独陈临风和秦玉章身边的四人是单身。
于是有认识他们两个的人起哄道:“老陈老秦,张扬这是给你们两个开小灶啊,身边安排两位美女作伴,都巴望着你们找对象呢哈哈哈!”
说话的人叫郑春,是和陈临风等人同一年考进来的,现在是某乡镇财政所长,老婆是党政办秘书,可谓前途无量。
许婷和陈临风在一起被别人误会惯了,也不去理睬,自顾自的吃菜,吃烦了就玩手机。
陈临风假装严肃道:“你别瞎说,这位是党校的许老师,名花有主的,现在在驻沪办挂职,很得领导赏识,你小子开玩笑悠着点!”
然后搭着秦玉章肩膀笑道:“倒是我们秦主任长期饱受孤单之苦,你是得多关照点,有漂亮姑娘赶紧送来,秦主任红包大大滴有!”
“我去你的皮条客!”秦玉章嫌弃地推开陈临风,揭露道,“这小子上次差点泡了个假空姐,还是张扬及时发现,才避免他成为失足男人,最近时来运转,相亲相中了个漂亮妹子,天天跟人说,生怕别人不知道!”
陈临风这件丑事,本来知道的人不多,奈何体制内的八卦毫无秘密可言,很快还是传开了,秦玉章委婉调侃,算是把事情敞开了说,反而能让陈临风更加坦然面对别人的眼光。
“假空姐的倒霉事我认,其他的你别诬陷我啊,我女朋友聪明漂亮可爱体贴的事情,我哪有到处说,都是你们问起来,我聊几句。”
“你们看,我没说错吧,又搁这炫耀起来了。”
大家哄堂大笑,纷纷追问陈临风女朋友干什么的,怎么认识,漂不漂亮。
陈临风浮夸的表演成功把假空姐的事按下去,现在别人更关心他的女朋友长什么样,他乐此不疲,一个个给他们看许语娇的照片,果然赢得一片惊叹的赞赏。
一片其乐融融中,那个徐佳玲突然来一句:“哦她我认得,春秋旅行社的导游,上次他们旅行社老总来我家拜访,她也在,好像叫许什么来着。”
不合时宜的话语让包厢顿时安静,别人都只是客套问问情况,她却主动爆料别人的隐私,还在这么多不熟的人面前,这让陈临风很不爽。
“没想到徐警官还认识我女朋友,真是荣幸之至。想必徐警官家里生意做的很大,连全市数一数二的旅行社老总都得登门拜访。”陈临风很不客气地阴阳道。
奇葩的是,徐佳玲似乎没听出其中阴阳的味道,反而挺高兴的,笑道:“还行吧,我爸确实挺忙的,抽空见一个旅行社老板已经很难得了,那老板离开时很高兴,说要送我一个欧洲十日豪华游,我说我喜欢玩国内路线,他又安排那个女导游加我微信,说要给我搞个私人订制一条龙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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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抛出来,把包厢所有人都惊到了,大家一方面惊讶于她的自我、傲慢和幼稚,一方面又震惊于其家庭背景之强大,他们都明白,能让一个当地龙头旅行社老总唯唯诺诺的人,要么是超级富豪,要么是能量强大的体制内高人。
想通这点,原本起哄开玩笑的人纷纷落座,郑春带头向徐佳玲敬了一杯酒,其他人纷纷跟上,刚才对她的种种不满一扫而光。
陈临风很讨厌这种赤裸裸的变脸,却没法怪他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要仕途上有进步,就一定不能得罪人,至于巴结不巴结,就看本心对名利的追求有多大了。
秦玉章呆坐在那里,眉头紧锁,似乎思考着很严肃的问题。陈临风低头在他耳边说道:“今年从省里到任的区委书记,据说本来就是禾城人,他也姓徐……”
“我知道。”秦玉章轻轻点头。
“你知道?知道还不去给她敬一杯,说几句客套话,你现在是镇里最年轻的中层正职,明年恰好大换届,不要在节骨眼上出岔子!”陈临风说话很小声,包厢也开始喧闹起来,因此不怕被别人听到。
秦玉章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陈临风知道,他的性子很直很刚,最厌恶蝇营狗苟的事情,以前有次招商酒局上,有个领导仗势刁难他,他直接甩脸走人,要不是他有一手绝好的文笔和聪明的经济头脑,且邱风护着他,他是绝对坐不上中层正职的位置。
“想想顾虹,想想小山村,想想你自己,有些东西就算是一坨屎,你也得吃下去,因为它真的有用。”
秦玉章忽然吐出一口气,望了陈临风一眼,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慷慨道:“如果我走了岔路,记得拉我一把,你说过我们是兄弟。”
陈临风有点莫名其妙,笑道:“看你说的,像留遗言一样,我就叫你去敬个酒,至于么……”
秦玉章不再看他,往自己杯里倒满酒,最后一个向徐佳玲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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