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虽然她从来没跟九爪应龙正面交锋过, 但从种种传说来看，这九爪应龙绝对是腥风血雨级别的凶兽。而这九爪应龙以食人血肉为生, 每至一处必然要杀人, 它若来了盛阳，怕是这座繁华的王都将要经历一场血光之灾。
颜知意想得远，但即墨邯可想不到那里, 此时的他正被复仇的执念所影响, 眼里心里都只有变强复仇这一件事。
楼左是天重宗的人，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他提着枪将母亲逼退的场景。也忘不了他逼着寻月姨母，把重伤的大哥带走的场景。这样的人, 本该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可偏偏关键时候, 他还是愿意放过他和绵绵一马。如此恩怨纠葛, 即墨邯心里也很复杂。
“他见着你, 可认出你了吗？”颜知意问他, 即墨邯心思很重, 执念也很深，不过幸好他又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颜知意能看出来即墨邯提起楼左时, 既憎恨又感激的复杂心情。她有些无奈，是得想法子好好排解这傻徒弟了，否则这么纠结下去, 别生出心魔罢了。
即墨邯回过神来仔细思索了一下, 不是很确定地说道:“我不确定, 他看到我了, 而且他的眼神停留了片刻, 只是他什么也没说。”
十有八九就是认出来了呗。颜知意耸耸肩, 又问了他一些具体事项。
原来即墨邯是在剑阁取剑的时候碰到的楼左，前些日子即墨邯的剑生了迟钝，便拿去盛阳最有名的剑阁磨砺。今日是取剑的日子，即墨邯平日里出门很少，除了每日晨前去城里一处偏僻的林中练剑，他的时间都用来了修行，除此之外前后半年只出去了几次，一次是上元节，被颜知意硬拉着出去。一次是送剑，还有一次就是今天去取剑。
即墨邯今年已经十二，人十分沉稳，行为言语都颇有一番孤傲的江湖少年姿态。取剑之时，剑阁的老板也丝毫没有因为他年龄小而有所怠慢。宝剑磨砺地光滑锋利，即墨邯很满意。正付尾金时，剑阁走进来两位年轻男子。
一男子浓眉大眼，走起路来火急火燎，隔着老远就冲剑阁老板喊道:“掌柜的，帮我选一把剑。”
颜知意一听靡是被流氓骚扰了，顿时怒从心来:“该死的混蛋，让我见了我非得废了他的命根子不可。”
即墨邯往旁边站了两步，将尾金悉数交于后，刚回过身，看到那要剑的男子旁边另一男子之时，便像定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这人身上还披着围裙。不像江湖侠士，更像是酒楼厨子。
正当颜知意考虑他们要不要搬家离开盛阳时，就见面前白光一闪，香气袭来，靡回来了。
颜知意顿时恍然，是啊，楼左一心以捉拿九爪应龙为主，定不愿被其他事情耽搁。如若被天重宗的那两位天尊得知是他刻意放走即墨兄妹，定会严惩不贷。所以他应该比任何都希望，小邯永远不被天重宗抓到。
颜知意虽然“嗯嗯”两声，神色却明显不大舍得。也是，盛阳多繁华热闹啊，生活也很方便，饿了出门左拐一条街就是酒楼饭馆，每逢三五还都是赶集的日子，南来北往卖什么的都有，颜知意确实不大想离开这儿。
相比靡的从容淡然，她总显得鲁莽了许多，但这份鲁莽里，透露出的却全是对靡的关心和在乎，令人心头发暖。
最后还是靡看不下去她的反复纠结，给她指了一条路，“既然楼左放走即墨兄妹有那么多的考量，便证明他肯定不希望这件事被天重宗的人知道。他定会考虑，若小邯真因他被天重宗抓走了，难保小邯不会指认他当初的放水。”
是他，楼左？
两年前家破人亡时的一面之见，即墨邯一眼认出，他就是当初被称作楼左的天重宗人。刹那间憎恨、怨念、感激、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即墨邯的呼吸都快停滞了。
“靡姐姐，你去哪里了啊。”一上午都没见到靡的身影，颜知意若非因楼左绊住了心事，恐怕早就想法子找她了。
如此看来，即墨邯和楼左的见面，完全是个意外。颜知意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即墨邯不爱出门是对的，这刚一出门就碰到楼左。要是碰到的是单傲，或者其他天重宗认识即墨邯的人，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正值初五，街市尤为热闹。颜知意衣着简约，大大咧咧走在街市上，脚步灼灼，颇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气势。在旁人看来，纵使这小娘子容色可观，但行为举止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姿态，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多半是哪家武馆或者走江湖的女子。
颜知意想通之后心情大好，也不再考虑搬家了。当下就高高兴兴地出门逛街。
为了不暴露她们懂道法的事情，靡和颜知意出门在外，向来是避免使用道法。若遇到麻烦，也只以单纯的武力解决，这个世界的修道之路虽然被天重宗垄断了，但练武的人却不少。
坐下来后又谈起今天即墨邯偶遇楼左一事，靡很聪明，言语间看出颜知意的心思，便问她可是想搬离盛阳。
他在盯着楼左看的同时，楼左也看着他，目光一闪而过的意外。楼左旁边一道的男子发现了端倪，疑道:“大哥，你跟这小朋友认识？”
颜知意与楼左亦无任何正面接触，不过就从他的一些传说事迹来看，他应当是一个心怀天下的正人君子。且当初即墨一家遭难之时，颜知意看得清楚，楼左当时是有意维护拾音仙子一家的。他最开始也没有动手，哪怕被单傲逼着与拾音仙子动手，也能看出他其实没有尽全力，是有几分放水的意思。后来追捕即墨兄妹三人，尽管最终他还是把即墨信给抓了回去，可那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靡的样子却有些凌乱，腰间常系的彩色腰带不见了，向来一丝不苟的神容略有狼狈，她在颜知意刚浮现出紧张之色时，便淡淡开口:“无妨，只是遇到了一个登徒子，与他的护卫交了手。”
楼左摇了摇头，不再看即墨邯。而即墨邯也加快脚步，离开了剑阁，一路上他心神复杂，面色苍苍。
走着走着，忽然间她的脚步顿住了。
总而言之，颜知意对楼左此人，感官并不差。不过归根到底，他是天重宗的人，最好还是避而远之。
出于修道者的敏锐直觉，危险的气息刹那在鼻尖萦绕。
变故，往往发生在一瞬之中。
前一刻还喧嚣于烟火气中的街道，下一刻，陡然间阴影落幕，天空浮现出巨大的凶兽——
阴影落下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下意识往头顶看。
有那么一刻，原本喧嚣的街道似乎哑火了一样沉寂下来。
然随后，便是尖锐的叫喊声——
“妖兽！有妖兽！”
尖叫声不绝于耳，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或者身前身后慌忙窜逃的人撞到，根本来不及抱怨一句，因为率先反应过来的人，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面对这种庞然巨兽渗透出的凶煞之气时，皆本能地以逃命为首。
很快，街市彻底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奔波在逃命的惶乱中。
可是很多人根本来不及——
就是那么一瞬间，巨兽浮于空中，刚刚落下阴影时，就迫不及待俯身冲向人群，张开血盆大口，最先吃掉的就有七八个人，老弱男女皆有之。
这还不够，一口吞尽之后，九爪应龙的目光又方向了尖叫着逃跑的人群，露出森森然的巨齿，尖锐的爪子轻而易举撕碎了最近的几个人。
朗朗明日，黄黄乾坤，天子脚下的王都，竟是突兀出现了远古凶兽九爪应龙，并且毫不忌讳地吃人食肉。谁也没有想到，谁也没有防备。
颜知意就站在人群奔逃的中间点，她几次差点被撞倒，有好心人经过她时还会喊一句:“姑娘快跑啊。”
她也想跑，可当她看到九爪应龙转眼间就杀掉那么多人时，却是怎么也跑不了。
“尔等蚁民，一个也别想逃脱。”那九爪应龙生如擂鼓，又嘶哑地渗人，震得瓦片碎裂，惊雀四飞。
“太凶残了，”颜知意喃喃开口，已经下意识拔出了自己的佩剑，这时九爪应龙又一拍爪，眼见着又有一对父子即将命丧爪下。她眼神一凛，连忙使出袖间长带，稳稳卷住那对父子，千钧一发之际把他们从九爪应龙爪下救出来，然后安置在了身后。
九爪应龙愣了愣，从它巨大的绿色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竟敢从它手下救人，简直狂妄。九爪应龙嘶吼一声，拍爪就朝颜知意而来。
她纵身一跃，至酒楼房顶，九爪应龙的爪子拍了个空。见此九爪应龙更加狂躁，也顾不得余下逃窜的百姓，张牙舞爪朝颜知意而来。
颜知意却是微微松了口气，她刚才已经看出来，这九爪应龙来势汹汹，分明是要将这闹市里的百姓全部杀掉。她以身犯险，只希望能给这些百姓争取一个逃跑的时间。
想来天重宗的人也很快就会赶来，只要她能撑到那个时候，这九爪应龙就有人来降服了。
这么想着，颜知意手心虽捏出了一把冷汗，却增了对阵九爪应龙的信念。
九爪应龙再次向颜知意袭来，颜知意耐着性子与它周旋了几招，可又一次颜知意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她躲闪不及，生生被九爪应龙尖锐的爪子撕烂了半条手臂。
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惊叫一声。
“你不是他的对手，想活命赶紧离开。”她此刻的境地自是能被楚云熙知晓，两年来两人神识相融之事，依旧没有找到解开的办法。
颜知意咬着牙，剧痛让她几乎说不出半句话，可心底的声音传得很快:特么的我不想逃吗？能逃得掉吗？
从她在九爪应龙手下救人，将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时，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强撑着站直在九爪应龙面前，可握着剑的手已经颤唞地不行，因为她整条胳膊都在流血。
她这样子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九爪应龙要是这时候再一爪子拍下来，她肯定会立刻没命。但九爪应龙却和无数大反派一样，在关键时候总能先停下来废话一番。
只见这九爪应龙化成了人形，是一个面容凶神恶煞的男人，别看塔原身有九条爪子，化成人形了倒是和普通人无二，除了那一脸的凶杀之气。
他走近颜知意，居高临下地说道:“小丫头，吾很欣赏你的胆识，若你愿与吾结下契约，从此归吾差遣，吾可饶你一命。”
吾个鬼啊，满段的大白话还想装个逼，颜知意不合时宜地心里吐槽。
“你做梦！”心里吐槽，她的脸上也没有半分示弱，一双眼毫不退缩地看着九爪应龙，“就你这丑八怪，还想与本姑娘结下契约，让本姑娘做你的奴仆，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你找死！”
九爪应龙目光一冷，显然颜知意的狂妄激怒了他，他抬起右手，一股黑色的雾状能量便聚于手中，直直朝颜知意袭来。
颜知意这次却没有避开。她将佩剑置于前方，从指尖汇出灵力，三种灵力齐齐交织后，竟无一丝排异地汇聚在一起，然后顺着指尖的方向移动至剑刃。原本平平无奇的剑刃，也在一瞬之间，充斥满满的灵力。
“碰”地一声，剑刃周遭溢出来的灵力与九爪应龙释放的黑色力量碰撞，发出剧烈的冲击，而那宝剑，却在瞬间以空前的速度直直刺向九爪应龙的眉心。
然，一寸之隔，九爪应龙已然反应过来，周身空气波动，那剑也堪堪停在了他的面前，终是刺不进半分，九爪应龙一声暴喝，那剑也就化作一团灰烬。
颜知意本就没指望这一剑就能要了九爪应龙的命，两人实力相差太大，她能挡住九爪应龙的攻击，已经是托了她三系灵根的天赋。
“你身负三系灵根，可同时释放出三种不同属性的灵力。如今你已经可以将这些灵力融会贯通，应当发现三种灵力汇在一起后，会实现二倍的效果。”
“嗯，那又如何。”彼时她的声音懒洋洋的，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都说一加一大于二，才叫事半功倍。她三种灵力，都一加一加一了，结果才等于二。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
“……”灵丹妙药为什么那么令修真者们趋之若鹜？还不是因为珍贵的灵丹妙药服食后，能有可能增强灵力运用的效果。别说两倍了，如果修真界里发明出了一种灵丹，可以让人实现一点五倍的功效，都能令整个修真界疯狂起来。
“既然不满意，那你想不想试试，十倍的效果是什么样子？”彼时，神识的另一端，楚云熙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才说。
“什么，十倍？”颜知意高兴地跳了起来。三系灵根共同发挥时，若能发挥百倍效用，岂不是她直接可以对打大乘期渡劫期的强者了？
她兴高采烈地追问下去，楚云熙倒也大方地很，直接把方法告诉了她，过程说得那叫一个玄乎妙哉。
可颜知意却越听越不对劲，她终于反应过来:“你说的这方法，是牺牲元寿为代价？”
“嗯，你可以尝试一下，看看能少活几年。”那厢楚云熙云淡风轻回道。
颜知意气得差点破口大骂，这哪里是什么玄术，分明是典型的禁术。以折人元寿为代价，才能短暂提高灵力，不到生死关头，谁愿意做这种不划算的事。还试试，他怎么不试试呢？
生死关头啊，颜知意有些感慨，亏得她几个月前还千吐槽万吐槽这种垃圾禁术，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用上了。不然她怎么能轻而易举破开九爪应龙的那一击？
幸好啊，他没有诓骗她，这种禁术的确效果如他所言，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提高人的灵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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