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座妖兽化为灰烬, 妖兽林也受到了震动。
神珠的事件,伴随着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结果落下了帷幕。
颜知意在西蜀修养了几天, 她的腿伤已经好很多了。倒是南怀予, 被那个神秘的银具人重伤,若非得到西蜀第一医师的救治,恐怕已经不治身亡。
南怀予一醒来就在问颜知意的情况, 惹得伺候他的小厮都看不下去了, “少爷,颜姑娘都是已经要成亲的人了, 您还是早点放下她吧,别在单相思了。”
南怀予瞪了自家小厮一眼:“你胡说什么, 你家少爷是这种放不下的人吗。”
“是。”小厮老老实实地回答。
南怀予被气说哑口无言, 随即他愣了一下, “你刚才说什么, 知意她, 要成亲了?”
“少爷, 您也就昏睡了三天,难道这就忘了,当初颜楚两人订婚的时候, 可是说好了等神珠的事情一解决,就立马完婚的。这不,今天早上我还听包公子他们讨论呢。”小厮说。
南怀予沉默了下来, 他自是知道这回事。
见她的表情,南怀予也明白了过来,顿时又急又气。就算是吵架,可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他凭什么还要冷落着颜知意。就连婚姻这种大事,长辈们都定下来了,他还不出面。
小厮知道自家少爷心情肯定不好, “少爷, 那我先出去给您煎药了。”
这一次颜知意没有说什么,她垂下去的眼眸还有一丝沉重。
不等小厮说话,他那口口声声已经放下的少爷就屁颠屁颠地出来将人迎了进去。
“可是,苍乾为什么要吞下神珠呢。他夺走神珠,不是为了复活传说中的业力灵识吗?”
提到楚云熙。颜知意的神情瞬间一暗。
崆辰真人作为男方这边唯一的长辈,耳听八方,忽然就感觉到了重重的压力。活了几千年,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人间那些嫁女娶媳的人会那么辛苦,压力那么大了。其他的不说,谁愿意在外物方面比对方低了一头呢……
生气归生气,转念又想,他又有什么立场来为她“打抱不平”呢。
如此两人结合在一起,谁不叹一声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颜知意答应着,眼睛却微微泛起了红。这一世终究还是她欠了南怀予。回想从第一次见面起,她便想方设法撇开与南怀予的关系。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映照了书中的描述。
“你说的没错,如果一开始我们自己知道找到神珠的最终结果会为他做嫁衣,那么各大宗门世族,定会先发制人,击杀苍乾,而不是大费周折的寻找神珠碎片。可若是他策划出去的消息,是集齐神珠碎片后便能压制幽冥深渊中的业力灵识。那么,所有人都会十分重视这件事。他是料定了,为了镇压幽冥深渊的异动,我们会急不可耐地寻找神珠碎片。苍乾,是在故意利用我们帮他找齐另外的三块神珠碎片!”南怀予恍然大悟。
不过要说崆辰真人肯安定下来,应该是不大可能的。他置下这份家业,明眼人都知道,分明是给他那徒儿成婚下聘,迎娶美娇娘用的。
往后余生,不管再遇到什么困难,她都绝不能再麻烦南怀予了。纵使是最差的结局,如小说中的原主那样,她也不想连累南怀予。
“嫁妆是由闲婶婶操持,早已备好。其他的,两边也都早已准备妥善。”颜家这边不必多说,凭颜天问对她的看重,还有大伯伯一家对她的关爱,自是准备地极为隆重妥当。有些意外的是,楚云熙那边竟然也已经不动声色地准备好了一切。
“这么仓促,那婚礼需要的一切事宜……”
更奇怪的是,一开始他那一掌明明是冲着颜知意而去的,却在最后关头转向了南怀予。
南怀予沉默了一会儿,“这几天,楚公子有来找你吗?”
却不知,个人的力量和祈愿,在天命注定下的因果循环下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那么深的一道齿痕,就这么留在了腿上,对于爱美的女孩子家来说,该多难受啊,南怀予自责地要命。
“那就好,苍乾自爆的冲击力如此之大,就算是天神也不能幸免,那个银具人肯定已经死了。”南怀予庆幸道。
“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复活那业力灵识。”颜知意淡淡道,“我想,天界幽冥深渊的异动多少也是他策划的,目的便是诱使我等入幻境宝卷找齐神珠碎片,最终却是为他做嫁衣。”
小厮刚打开门, 就看到门口立着一位女子, 他“呀”了一声,“颜姑娘,您怎么来了。”
南怀予忽然想起刚才小厮的话,试探地问道:“知意,你和楚云熙,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吗?”
自然,婚礼前后的聘礼嫁妆,那也极为轰动。据说,负责颜知意嫁妆事宜的是颜氏少主之妻,看着颜知意长大的,视其如亲女。在置办嫁妆上,不仅是以颜氏标准的顶格规格来置办。甚至还“自掏腰包”,从自己的私库里塞了许许多多的好东西。直到婚期临近,还在不停地添置。
他甚至还曾流露出过一丝恶意的想法, 要是神珠的事情永远不解决就好了。
一个是冀州第一名门世族的高门贵女,天资卓绝又名声赫赫,受尽瞩目的天之骄女。
“便是这样,而且我猜,苍乾此前应该尝试过进入幻境宝卷寻找神珠碎片的下落。但是都无功而返,除了鬼蜮的那一块,所以他才想到了这么个诱他人为己做嫁衣的方法。”颜知意沉声应道。
所有人,包括她也只看到最后的时候,苍乾身体里迸射出的巨大能量,和那个似乎没来得及撤退走的银面具人……可他们最终的结果,谁也没有亲眼所见。
之前他们二人不知何故吵架,南怀予甚至有些错觉,那将是他的机会。
一个是天下第一散修的独门弟子,一出道便惊才绝艳。
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有一句话,“以后不管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全力以赴。”
“神珠爆炸的时候,那个人并没有离开。”在撤退前颜知意下意识看了那道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的银具人,却见他纹丝不动。似乎神珠碎片落在他手上后,他就一直保持一个顿住的姿态,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浸之中。
作为天下第一散修,崆辰真人向来四海为家,但自从试道大会他再度现世后,他便开始在离冀州最近的常山郡置地安宅,甚至在后来苍乾灭亡后还收了几个门徒,俨然一副安居乐业的样子。
颜知意笑了一下:“听说南公子醒了,我来看看,方便吗?”
南怀予问她伤势如何了。颜知意没让他担心,一五一十地说了。她腿上的伤已经好了,就连筋骨都已经康复。只不过雪狼妖兽的妖力极深,留下的齿印却是很难淡去了。
颜知意却颇为豁达,表示外伤而已,她不会在乎。
还有二十三天。
这时见面多少有些不自在,好在前些日子在妖兽林,两人都已经放下了不少。
又聊到南怀予的伤,他的胸骨仍在隐隐作痛,不过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那个银具人,连真面目都不肯露,恐怕身份很不简单。”
颜知意“嗯”了一声,道:“崆辰真人在苍乾身爆后的第二天现身冀州,和我祖父他们商议了婚期,下月初八。”
“简直可恶,我们竟然都被他耍了。还好老天有眼,青莲神君的神珠何等强大,岂是他那种妖兽之辈能够染指的。他以为有了神珠便能承袭青莲神君的神力,却不想自作孽不可活。”想到苍乾的结局,南怀予心里也是一阵畅快。
看着没几天就干瘪了快一半的灵戒,崆辰真人简直欲哭无泪,这都是他攒了几千年的好东西啊。
唉,散修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给徒弟置办聘礼的时候,简直活脱脱的四脚吞金兽。
楚云熙耳朵都要被唠叨起茧了,他怎么就不知道,自己这师父还是个小气吧啦的人。不就是掏了点灵丹妙药、珍宝奇物,跟直接挖了他内丹似的。
崆辰真人更加郁闷了,偏又拉不下老脸继续揪着聘礼的事埋怨自个儿徒弟,想了一会闷闷地说:“算了,等你以后有儿子或女儿要成婚就知道了,看到时候不得愁死你。”
儿女……楚云熙的脸色忽然就冷了几分。即使他从来都觉得孩子这种东西可有可无,也想不明白人世间那些所谓的父子情缘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不由想到了女子娇嫩的腹部肌肤上那道明显的疤痕,还有她曾经坦白的言语。
不知为何他心里涌上了几分烦躁。
崆辰真人眼观鼻鼻观心,“徒儿,你真的想好了吗,还有几天你和颜家姑娘的婚期就到了。这时候反悔,还来得及。”
“我为何要反悔?”楚云熙冷冷地说,眼神宛如簇了寒冰。
“你当师父什么都不知道吗?”崆辰真人叹了口气,这些天你一次都没见过颜知意,甚至跟婚事有关的一些你都不愿意露面,你们一定是发生嫌隙了吧。而且,有好几次你在打坐的时候,都在说着和你幼时做那些梦时类似的话。云熙,你梦里的女子,是与你有宿命纠葛之人。前缘未了,如何能重新来过。”
崆辰真人早就看出来楚云熙的感情,也不止一次劝过他,先解决前缘,再启今朝。但楚云熙却是并不在乎,他一意孤行,在前缘未尽的情况下爱上了其他人。
果然,婚期越近,那个梦境和梦中的身影,或者说是某种本该不属于他的执念,便更加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如今,那模糊了二十多年的身影,竟然彻底清晰了起来。
楚云熙蓦地站起来走出去。崆辰真人咦道:“你去哪儿?”
“找到她,”楚云熙道。
“啊?你能看清她的样子了,那然后呢?”崆辰真人追问。
楚云熙的身形已经迅速消失在了院子里。他背着手,脚下淡云缭绕。此时此刻,他的眉宇中萦绕着一股令人惊惧的阴戾。
然后,自然是杀了她。
秦川有一神讳之普善广法天君。
相传她主神后元辰,上善若水,为古神之后。
但她还有一个更为方为人知的名字和身份。那就是天界第一美人,绯初仙子。亦是青莲神君的心上人。
世人将绯初仙子和青莲神君的爱情故事奉为佳话。但随着他们陨落的时间越来越长,除了话本上还有他们的故事,他们的神殿慢慢凋落,被人供奉了千年的神像也多数因无人打理而损坏。秦川有一座普善广法天君神庙,据说秦川有一个家族曾受绯初仙子重恩,世代供奉她的神像,即使后来绯初仙子陨落,依旧供奉不变。多年前那个家族一位长老隐居某个小镇,还特地在那个小镇上修建了绯初仙子的神庙。
那里,绯初仙子的神像果真栩栩如生。
而在那一刻,楚云熙内心深处,那被轮回压抑的,因融合的本元而起的感情和执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婚期将至的前一天,崆辰真人忍不了了,“楚云熙,明天就是你跟颜知意成婚的日子了,你到底想不想娶她,人家姑娘家家的信都写了好几封了。”
自从两天前楚云熙从秦川回来后,就不知道跟发了什么疯似的,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张一张地画着画像。他作画的时候极为仔细,但当完成后他的脸色又变得极为难看。甚至直接撕掉,仿佛他画出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听到崆辰真人的声音,他冷漠地将视线从成堆的画像中抬起,声音嘶哑:“什么信。”
“颜知意写给你的信,问你还要不要跟她成亲,”崆辰真人很没好气地将信扔给了楚云熙。
信上是熟悉的工整字体,她的用词很简洁,内容也很短,如同她平淡的语气。生硬的字里行间,仿佛只是在公事公办地问他他们是否还要成婚。
楚云熙看了好几遍,眉间逐渐拧起。
崆辰真人的声音传来:“虽然按照人间传统,未婚的男女在婚礼前一个月内都不大合适见面。但你也不能连个信都不写吧,人家姑娘心里担心,也很正常。”
冀州到常山御物飞行,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但她却选择了书信的方式。
楚云熙沉默了很长时间,他握着信,再一次在纸上描绘出一笔一划,很快勾勒出了一幅新的肖像。
而这一次,他看着画像上精致清丽的女子,薄薄的唇角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仿佛终于,跟某种注定的命运斗争成功了。
他在信上提笔落日,是那日他们在上元节放出的孔明灯字样。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半个时辰后,传信的纸蜻蜓终于出现,已是身披凤冠霞帔的女子颤唞地打开信,当看清那一行回信时,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多日来的委屈和担忧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傻丫头,楚云熙给你回什么好消息了,都把你感动哭了,”看着颜知意流下泪,唇角却浮着笑意的模样,一直陪着她的闲屹打趣。
“好了,不哭了啊,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到时候我们的知意就可以风风光光出嫁了。”
闲屹让侍女重新给颜知意补了妆容,看着越发精致的女子,她的心里也油然而生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更是打心眼里体会到了一把送嫁娘家的心酸。
这孩子一生坎坷,如今总算有个好归宿了。修真之路何其漫长且凶险,有一个势均力敌,又知心的人陪着,也是一件幸福幸运的事情。唯一遗憾的是,这场送嫁没有做母亲的陪伴。
颜知意的生母林暮,闲屹见她的次数不多,却对她的印象很好。那样一个众星瞩目般的女子,也曾是她仰望的人啊。
只可惜。
看着这个她自幼看着长大的侄女,闲屹心中默默地想着,林暮姑娘,这一次就容我越俎代庖,暂时代替你完成母亲的角色吧。
虽然新房内原则上来说,是不准除了至亲的女性和侍女等人进入的,尤其是男性。但颜家到底是修真世家,规矩虽多,却比普通的家族少了几分迂腐呆板。没过一会儿颜承颜斌两兄弟就悄悄进来看妹妹了。颜子纯笑闹着要把他们轰走,一来二去又跟颜承碰了个大红脸,惹得大家都笑得不行。
颜知意干脆也不干坐着了,她房间小,待不了几个人,便让侍女开了门,林安和颜纵宸一左一右坐在门前。一家人就这么聊开了起来。
一派欢声笑语。
卯时将至,颜知意又重新补了妆容,侍女细心地整理了她的衣服。然而,迟迟未等来动静。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颜知意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不会是出了什么差错吧,”闲屹也着急了,同样的还有颜氏一族其他人。
这场婚礼,颜家是按最高规制来举办的,邀请的也都是各大家族世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极其声势浩大。
人人都想见一见这对近年来风头最盛的年轻男女。
然而本该迎亲的卯时已至,新郎迟迟未至。
将近巳时的时候,颜家派去常山查看情况的颜平气喘吁吁地御物而归,说出的话却是满场哗然。
“族长,各位长老,我刚刚去常山的路上,碰到崆辰真人的小童了。那小童说,楚云熙一大早就不见了,崆辰真人去找他了,让小童,让小童先来报信赔罪。这婚,怕是成不了了。”
与此同时,闺房之中的颜知意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神情淡淡,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再无其他话。
颜承颜斌还有随后进来的常世隐颜平都在怒骂楚云熙背信弃义,闲屹又气又担心颜知意的状况,但颜知意的反应很平淡,“婶婶,我累了,想先休息一会。”
她越是平静,其他人就越是为她难过生气。
然木已成舟,新郎逃婚的事情已经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这一天,整个颜氏也都快乱成了一锅粥。虽然大多数人仍旧是和颜知意关系一般甚至不好的,但这涉及到颜家的面子,谁能不气愤。
外面的种种声音颜知意已经不想去听,不考虑,她只觉得很累,很累。
恍惚间觉得,自己这几年与他的纠缠不清到底算是什么。
颜知意睡了一整天,直到当天临近子时的时候才醒过来,周围很静,但颜知意微微用灵力试探了一下,才发现他周遭父亲和颜斌哥哥都在守着。
她隐没了气息,离开颜府后,这一次她没有再压制自己的实力,直接以化神期的修为御物飞行,一刻钟后,她来到了常山。
喜庆的布置和寂寥的氛围形成了截然的反差。
如果,如果他没有违约。那么是否,此刻自己已经在这里了。
她走进他的房间,是那么的干净整洁,唯独一件红色的喜袍格外刺目。
她又来到了书房,因为她听到两个小童在交谈,说这两天公子在书房里画了好多张画,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收拾。书房里果然散落着一张张画像。
颜知意拿起了两张,当看到画上的人像时,她顿时明白了一切。
“绯……绯初仙子……”
颜知意心态在这一刻崩溃了,她又不甘心地看了地上的其他画像,无一例外都是那张绝美到极致的脸。
曾经她一度将绯初仙子视为情敌般的存在,后来才发现不过是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凭空索敌。她惭愧,反思,甚至因此认定现实和小说终究是有区别的。就算小说里描写绯初仙子是楚云熙唯一有特殊且至深隐晦感情的人如何,就算楚云熙甚至提都不愿意原主如何。但从“现实”中来看,他对绯初仙子的感情并不是喜欢,原主也只不过是因为已经逝世了太久,作者没有用心去丰满这个人物角色罢了。
因着这样的认知,自从回到现实世界后,颜知意已经下意识地忽略了绯初仙子这个人物。
亦从未想过,曾经她的虚空索敌,有一天真的会成真。
还有什么可自欺欺人的,绯初仙子,就是那些日子楚云熙口中,出现在他梦里很多年的女子。这该是怎样深刻的感情,即使轮回转世,忘记了曾经的一切,依然深深将对方刻在脑海里。
那在这场跨世的深情中,她又算是什么啊。
他不是说过吗,他对那个频繁出现在她梦里的女子,只有好奇和烦躁。他一定能解决掉那个该死的梦境的。
颜知意紧紧揪着面前的张张画像,终是忍不住泪如雨下。不过在这间堆放了近百张画像的书房里,颜知意始终没有注意到,那在案几的右侧,被一方砚台压住的画像。
——
十天后,东周第五十任大祭司的遴选拉开帷幕。
东周大祭司,是为天底下最尊贵的职位之一。身在庙宇,下至文武百官,上至天子皇后,都对其尊敬有加。庙宇之外,各大修真世族,门派散修,也无人小觑能直接上达天听的大祭司。
只是,大祭司的遴选颇为苛刻。
其中之一,便是年龄未及而立,至少已入辟谷阶段的女修。
全天底下满足这个条件的,尚不足百人。
而成为大祭司后,终身不得成婚孕育。
普通人对生儿育女有执念,是为了延续香火。修真之人对繁衍的执念更深,因为他们还想要延续自己的天赋和功法珍宝。不过并非所有修真之人的后代都有修真天赋,这种情况下只能通过其他的方法来延续自己的功法,可能这也是当下不依靠血缘维系的门派强盛的原因之一吧。
在东周历史上,前四十九任的大祭司中,有三十二位出自门派,十一位是为散修,仅有六位是出自世家。
这一任参与竞争的大祭司人选。基本条件符合的,有七人。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任的大祭司人选其实已经可以定了。便是当朝宰相之女路寻儿。路宰相出自清贵之家,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没想到到了这一代,不仅出了位光宗耀祖的宰相,还出了位赋有灵根,且天资还极为不错的女修。
路寻儿自幼受上一任大祭司点拨修真,二十八岁那年就已辟谷成功。且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早已被默认为下一任的大祭司。
但意外总是令人猝不及防。
就像一年前的试道大会上,所有人都以为新人场的魁者会是颜知意,然而却在最后关头被横空出世的楚云熙打败。
这一次的大祭司之选,似乎同样如此。
大祭司之选的报名一直截止到正式选拔前,而在即将开始前,原本七个人的名录上赫然多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颜氏,颜知意。
满场哗然。
俗话说坏事传千里。天底下谁不知道十天前发生在冀州颜氏的事情,早已成了人们最热门的茶余饭谈,甚至连大祭司之选的热度都远远不及。不同的人对这件事也有不同的看法。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在新婚之日,被新郎抛弃的颜氏之女,竟然参与了大祭司之选。
负责大祭司之选的有襄王皇后,有朝中重臣,也有一些举足轻重的修真大能。比如说昆仑宫的蒋宫主,黄山派掌门之师杜老,洛都南氏长老南隽,当然,还有冀州颜氏族长颜天问。
虽然这些人随便一个指头都是呼风唤雨的效应,但千百年流传下的传统,其实他们只是象征性地走个过场,真正的选择权,还是在王室和朝臣那里。
可当颜知意的名字出现在参选之列时,饶是早已习惯喜怒不形于色的颜家家主,在那一刻还是腾然起身,并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茶杯。
一看颜天问这个反应,其他人也都明白了,颜天问甚至整个颜家都还不知道,他们颜家的姑娘是给了一个突然的惊……喜啊。
不过,不是说颜家的这位姑娘实力是金丹期吗,才两年就辟谷成功了?这速度真是够可以啊!
颜天问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既不知道颜知意要来参选大祭司的事情,也不知道她已经辟谷成功的事情,她才二十四岁啊。
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只能装成个没事人一样,沉着脸看着他这个孙女是如何胡闹。
十天前的事,的确让颜天问怒火中烧,颜氏在修真界立威多年,还是第一次发生过颜家女被人在大婚之日当众抛弃的事情。家族的脸面也算是彻底丢尽了。他对背信弃义的楚云熙恨极怒极,甚至连带着非要退婚南怀予跟他结亲的颜知意也有几分恼怒。但后来他去看了颜知意,见到那孩子面色惨淡心如死灰的样子时着实心疼到了。想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又有什么错呢?
从始至终可恨的都只是那个辜负了颜知意的男人。颜天问怜惜极了那个孩子,不仅什么指责的话都没说,还在族中下了严令,禁止任何人再讨论此事,尤其不准在颜知意面前故意递刀。
开始的那几天颜天问也都会每天去看看那孩子,但大祭司之选迫在眉睫。他便先来洛都了,临行前还去看了颜知意,嘱咐她好好休息。
但没想到,这才几天,他就又见到了自己的孙女,还是在这种地方。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颜知意在接下来的表现。文修素养上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经韬纬略,她都展现出了极为出众的风采。她写得一手好字,可出口成章,画得栩栩如生的画,棋艺之技如她对修真、对社稷、对苍生黎民的见解,纵横捭阖,是为天地之道。
若说文修素养她已经大杀四方,清贵名流为之鼓舞。那在武修方面,她更加展现出了自己无愧于三系灵根天资的能力。
她调整了丹药的用量,将实力控制在了辟谷期中期的阶段,再配合她无独有偶的短剑之术,仅仅十来个回合,路寻儿就彻底败在她的手下。
绝对的实力压制。
无论在场之人都是什么样的反应和心情。但都改变不了,她将当之无愧成为新一任大祭司的事实。
——
颜知意刚一进门,迎面一个杯子就砸了过来。但杯子只是冲她脚前的地面去的,应声而碎。估计这要是颜承颜斌兄弟俩,头上已经见彩了。
颜知意垂眸站着,不发一语。
颜天问依旧在气头上,一番劈头盖脸的训斥,先是斥责颜知意行事冲动无章,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自己一个人参选大祭司之位。又斥责她太过冲动,这大祭司之位关系复杂,又对人苛刻,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在颜天问看来,颜知意完全是头脑发热才来参选的。
但不管他怎么斥责,颜知意都只是一幅漠然听训的模样,便知这丫头根本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颜天问都快气死了。“就为了一个男人,你就要置自己的未来于不顾。这并不是开玩笑,知意,放弃大祭司之位,将来无论是颜家,还是整个修真界,都必将有更适合你的位置。”
颜知意却说,她已经想清楚了,她想成为大祭司,尽己所能为天下黎民做点事,不负最初的宏愿。
谈及心底的宏愿,颜天问也有那么一瞬被触动到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和普通人不一样,她善良,真诚,和为数不多的有志之士一样,心里装着那些蝼蚁般低弱的黎民。这一点从她先前在琼台的经历就能看出来,在铲除凤氏,树立了威严之后,颜知意的所作所为,至少有九分都是为了让当地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她也的确做到了。
可匡扶社稷,普度黎民,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偏她又说,自己只愿尽己所能,为人无愧。
颜天问做不到泼灭年轻人心里正义之光。他想了一会,语重心长地说:“成为大祭司之后,便要向皇天后土起誓,此生绝不再成婚孕育。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连续四十九任的大祭司中,不乏有违背誓言的,甚至是在主动卸任大祭司之位之后再成婚生子的。但无一例外,下场都极惨。
颜知意默了一会,唇角苦涩地扬起,“祖父,这正是我的私心。”
成为大祭司,从此彻底断了她的私欲。
她执意如此,甚至用了幼时常用的撒娇手段。颜天问终于知道自己这个孙女是何等执着了。他长叹一声,终是拗不过。
但随后颜天问又问到了重要的事情。
何时辟谷。
先前颜知意的金丹期修为,已是无意中显露,当时颜天问便有所置疑,不过也并未放在心上。而今颜知意又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晋阶,连续两次,他已经怀疑,是否从一开始她就是在刻意隐瞒着自己的实力。
颜知意的眼神变得心虚了几分。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颜知意说是在梵心大陆的时候。
“雪山神女为了感激我帮忙复活她的儿子,以雪山神女的名义向主神祈福,帮我晋升至了辟谷期。”横竖她私下里见过雪山神女,也跟其他人说过雪山神女赐给了自己两道祝福。这样就算追问起来也能自圆其说。
“财不外露,我担心过早显露出自己的实力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央求雪山神女,想办法帮我隐藏了真实的力量。”
能得天神的祝福,这是何等幸运之事。即使雪山神女与他们并非同一天道之下,但她的祝福,也足以成为颜知意此生最珍贵的宝藏之一。
当时去了八个人,唯独颜知意参透了如何复活雪女之子的法子,并且得到了雪女丰厚的回报,这般气运,颜天问笑言,都快比得上你祖母了。
颜知意愕然,她从来没在祖父口中听过有关祖母的只言片语,几乎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琼台凤女的回忆。
颜天问也自知失言,目光沉下来,冷硬地转开话题,“既然你知意做这大祭司之位,那便好好地去做吧,记住,在其位当谋其职。”
“是,知意明白。”
颜知意松了口气。此番颜天问既然被她说服,那这大祭司之位,已经不会再有变故了。
第二天,礼部吏部及司天监向全天底下宣布了第五十任大祭司的最终结果。颜知意接到礼部送来的,象征着大祭司之位的权杖。随后又是一整套的流程下来,忙活了整整一天,直到上达天听后,才终于落下帷幕。
大祭司不同于六部官员,就连世代传承的居所,都是在皇宫之中。虽不金碧辉煌,却别有仙风幽意。
颜氏之女颜知意,成为东周大祭司的事情很快就昭告天下,不胫而走。
颜家,林安在听到消息的同一时刻收到了颜知意的来信。信中的内容是颜知意对隐瞒父亲偷偷去参与遴选的道歉,但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她在阐述自己对大祭司之位的见解和她在其位谋其政的信念。最后请父亲切勿担忧挂念,她会过好接下来的生活。
可林安却更加不安,在兄长来看他的时候,林安也跟兄长说了一件尘封多年的秘密。
“三十年前,襄王在微服天下时,对暮儿见色起意,甚至想娶她为后。但暮儿见不得他的狂妄浪荡,言辞严厉地拒绝了他。”
原是一段男男女女的狗血过往。
颜纵宸皱起了眉:“襄王性情狭隘,你是担心,他会恨屋及乌,给知意制造麻烦?”
林安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年轻时他们何等肆意飞扬,本就看不惯纵□□欲的王室天子。对他的死缠烂打自是毫不客气。
林安又说:“襄王有子七人,太子虽是皇后所出,最出众的那个却是三皇子。知意跟三皇子一起寻过神珠碎片,恐怕在皇后太子的眼里,也已经把知意视作三皇子的党羽。还有宰相路氏,他的女儿从小就是作为下一任大祭司的人选培养。若非知意参与,路宰相之女已是新任大祭司。”
仅仅只是人物关系上,颜知意就已经在无意中树立了几重危机。庙宇之臣,尤其是须居深宫,职位特殊的大祭司,又岂是那么好当的。
颜纵宸被林安这么抽丝剥茧一分析,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木已成舟,他也只能往好的方向考虑,他安慰林安:“知意那孩子从小就是有主见的。我想你能考虑到的这些问题,除了襄王与林暮的事情,其他的她也能考虑到,并且定是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我想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一定有乘风破浪的决心和能力。你呀,就别太担心了。”
林安的担心并无道理。
深宫危机,暗影重重。仅仅几天,颜知意就已经遭遇到了或明或暗的一些挑战。
垂垂老矣的老皇帝对她这张与白月光三分相似,又流着一半血脉的脸感情复杂。林暮是他的白月光,他曾经那么喜欢那个女人,甚至想为了她废除皇后,可自己满腔的暗恋,换来的只是她的嫌弃。那样骄傲的一个女人,竟然完全看不上皇后的位置,反而跟一个自幼被家族抛弃的男人相濡以沫。他因此由爱转恨,甚至在后来北岭三大门派惨遭屠戮时,他还利用王权出了一点力。
老皇帝早就知道那女人有个遗腹女,天生的修真之才。但过了这么多年,老皇帝其实也早就淡了。然而当他在大祭司之选上看到那张脸时,尘封已久的白月光还是在他心里重新亮了起来。
老皇帝年轻的时候曾因忌惮,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杀了世代忠良的镇国公一家。老皇帝经常梦到镇国公向他索命,盖因心病所致,毕竟冤魂镇国公一家早已投胎转世了。前任大祭司在任期间,每当老皇帝被噩梦惊醒后,都要为老皇帝施法稳定心神。而自颜知意继任大祭司之位后,老皇帝梦到镇国公索命的次数更加频繁,甚至整夜整夜都是噩梦。
因此,颜知意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亲自守在皇帝的寝宫中,一旦皇帝有任何被惊扰到的地方,立即施法稳住他的心神。
这般辛苦的差事,一直持续了快半个月。其实颜知意哪里看不出来端倪,联想父亲回信中的信息,她清楚这是老皇帝恨屋及乌,故意刁难她的手段。
于是,颜知意差人送来了两幅画像,一幅是天界主驱邪的俗神天师,一幅是当年监斩镇国公一家的监刑官,已经告老还乡的前刑部尚书的画像。然后在这两幅画像中倾注了自己的灵力,再让人悬于宫门两侧,如此一来,老皇帝哪里还装得下去。
但相比于其他明暗交织的刀光剑影,老皇帝的刁难还只是小事。
皇后太子一系,始终怀疑她是姬光义一党,各种试探和监视层出不穷。就连她身边的下属,也都被安插了他们的眼线。
路寻儿从小就生活在大祭司的居处,也是前任大祭司的得力爱徒兼下属。不过这宫里的关系何等纷错复杂,路寻儿不仅是前任大祭司的爱徒,她还是太子的女人,三年前为太子生下了一个女儿,养在了她兄长名下。这件事瞒得极紧,就连前任大祭司和姬光义都不知道。毕竟这前任大祭司是三皇子姬光义的生母,自是与姬光义同一战线的,路宰相和路寻儿也一直是明面上的三皇子党。否则前任大祭司怎会这般不遗余力地培养路寻儿。然而前任大祭司到死都不知道,她一心培养的爱徒早已背叛。
这件事起初颜知意也不知道,是颜天问担心颜知意被这前朝后宫的利益纷争卷涌至粉身碎骨,才将此事相告。
众所周知,数千年来各大修真世族门派,都与朝廷王室保持着微妙平行的平衡关系,可以说是互不干扰互不影响。但人心难测,谁能完全放心其他人呢。正如王室在各大修真世族中都有或明或暗的内线一样。各大修真势力或多或少也都在王室朝堂安插了自己的势力。区别在于势力之深之浅,之大之小。
颜知意没想到祖父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自己,感动之余,她也说了让颜天问放心的话。
“祖父放心,知意虽已入仕,但绝不会卷入这些权利纷争中,知意只会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更多的对话不提。颜知意的承诺的确是真心诚意的,她也做到了,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但凡是权利纷争下的利益牵扯,她从来不涉及半分。即使被人刻意卷入,她也能及时发现,并且游刃有余地脱身。
渐渐地,人们也看到了她清晰的立场。
一个真正恪尽职守,做好本职工作,不争不抢,不与任何人任何势力相连的不食人间烟火形象。
腊月将至,老皇帝又病倒了。颜知意用灵力为老皇帝引出了体内的风寒之气,但眼前这具老迈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他活不了多久了。
太医也是这么说。于是前朝后宫的势力愈发剑拔弩张。
不过这些颜知意可不在意,她天天忙得很,年关将至,西北闹了雪灾,大批的流民一路南下入了洛都周遭。大祭司本就有抚恤黎民之责,是以颜知意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流民的安置救治中。
当下这些流民最缺的是房产和田产。只有解决了这两样才能彻底安置好流民。但东周的分封之制,却让土地永远都集中在权贵手中。颜知意有自己的计划,但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必会遭到朝臣王室的坚决反对。于是她先发制人,将建议拟好在天书中上达天听至天界的司地神。司地神一看颜知意的建议就叫好不已。
——
烟水居
听闻司地星君拜访,刚从幽冥深渊换岗回来的仙子挑了挑眉,她飞升千年,向来低调简出,好像都没跟那位司地星君见过几次面吧。不过她毕竟区区一个上仙,被星君屈尊拜访,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甚至还得隆重款待。
司地星君开门见山:“颜烟上仙,你飞升前的家族,可是出了一位不得了的后人啊。”
飞升便意味着与前尘断绝,只是这也不是强制要求。许多后天飞升的神仙,依然会与飞升前的家族或门派势力保持着些许的联系。当然这时候他们的意义其实就像吉祥物,毕竟他们是不能随意插手凡间事物的。
颜烟听得这话也颇为好奇,究竟家族里出了怎样的一位后辈,竟能得司地天神亲口夸赞。
但随着司地天神的解释,颜烟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当今天下土地兼并的现象十分严重,这也是黎民百姓苦难的重要根源。本君身为司地天神,每天睁眼闭眼都是黎民百姓求得一亩三分田的祈祷,却也做不了什么。毕竟我等神职,是不可插手凡间事物。本君也一直在等,等有朝一日那位天下共主能为了苍生黎民变法改革。等了这么多年,眼睁睁看着土地兼并,流民肆虐,但上位者却似乎只想将土地握得更紧。但这次,本君等到了,收到了凡间大祭司请求均分田制的天书。”
司地星君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最后甚至直接将天书拿给颜烟仙子看。
激动,感慨。
“本君方才向司命打听过了,向本君奉上请行均田制天书的是新任不过月余的大祭司。她出自冀州颜氏,司命说冀州颜氏也是你飞升前的家族。本君了解了一下,你这后辈可真是了不得。幼时便被测出三系灵根,天赋非常。今年好像才二十四岁,就已经辟谷成功了。说不定,她会成为下一个飞升者。”
“是她,”颜烟心中暗忖,这个名字颜烟见过两次,也是近二十年来,家族仅有的两次与她沟通都是为了这个女孩。
颜烟仔细看着天书的内容,不得不说这孩子的想法是真的超凡脱俗,竟能构思出这般绝妙的土地制度。
但这样的土地制度适应下去,势必会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且这部分人还都是掌握权势的那部分,颜烟心中一凛,这样的天书,凡间那些掌权者是怎么同意她上达天听的。
莫不是……
一瞬间颜烟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送走了司地星君,召来小童:“将最近两次颜氏供奉上来的天书拿来。”
这两封天书传来的时候,颜烟正值闭关期间,待她出关之时,又是一堆事物等待处理,自然家族的事情只能先置在一边。
此时,看着这两份天书上面的内容,颜烟的面色逐渐沉重了下来。
她考虑着,下了一个决定。
她要去一趟人间。
颜知意没想到,司地天神在收到她的天书后,竟然会这么快同意并且给了反馈。天神之谕,准大祭司之所求,并责令凡间主土地官员者,择日实行均田制。
一时惊动朝野内外。
上至王孙贵族,下至乡绅地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这不等于直接狼口里夺肉吗?
可这并不单纯是朝廷的政策。这是天神的旨意。
可话说回来,天神对人间的每一道政令,也必须是先由人间的大祭司拟定天书,上达天听之后,天神才可裁断啊。
换句话说,天神并没有直接对人间发布政令的权力。
然而在涉及重大政策改革发布时,通常都需要由大祭司拟定上达天听,经天神同意后方可施行。
但一旦政策上达天听,天神又同意之后,基本上这项政策势在必行,必须要执行了。尤其是天神还亲自下谕,就算是天子,也不可违背。
等权贵们反应过来,才知道他们是被这位新上任的大祭司从背后摆了一道。
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商量同意,直接就上达天听。关键是天神还大加支持。这下子,权贵乡绅们简直有苦无处诉。
朝廷无奈,只能遵从天神旨意,责令六部逐步开行均田制。
首先试点的就是洛都周遭的城镇,巧合的是,首当其冲的就是洛都第一世家南家。毕竟洛都周遭,近三成的土地都被南氏所占领。
户部的人哪敢得罪南家,纷纷称病不干了,大家的怨气越来越重,最后都将矛头指向了罪魁祸首颜知意。
颜知意知道自己总要面对这一天。源源不断的弹劾奏折下,已经把她描绘成了一个近乎祸国殃民的大奸臣形象。
她什么都没说,而是直接去了南氏,以大祭司的身份见了南氏的族长及几位长老。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没人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什么。但在第二天,南氏族长便宣布,愿意拿出一半的私产归入均田制中。
洛都南氏,成为了均田制制度改革的头号响应者。
颜知意淡然地接受了所有各式各样的态度,她回到居处后,又开始整理修改均田制相关政策的具体操作。
疲累得不得了的时候,一碗温热的雪梨汤端到了她的面前,贴身女官温柔地让她早些休息。
颜知意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雪梨汤,宛如仙界琼浆,“颜蓉,你手艺真好。”
颜蓉谦逊地笑了笑。
这是颜知意目前最信任的下属之一,因为颜蓉也出自颜氏一族,虽是洛都颜氏,但同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最关键的是,颜蓉能力很强,看起来也很忠诚。
说了几句话,贴身女官清脆地说:“外边人人都道大祭司手段非常,仅用了一个下午就劝服南家支持均田制。大祭司,您是怎么说服南家的族长长老们的啊。”
这本是比较隐秘的事情,但颜知意却莫名地想跟眼前这个女官倾诉,千言万语,但最核心,也是真正劝服南氏族长长老们的话是,“我与南族长和长老们说,花无长红,势无永强。也许在很多年以后,会变得沧海桑田,今日的一切荣耀与财富都将化为乌有。而真正能长长久久留在这世上的,是普世的精神和作为。均田制的执行势在必行,若南家愿意当这个出头鸟。那么千秋万代,南家都会永远被刻在史册的重要一页。”
颜蓉眼神透出迷茫:“属下不明白大祭司的意思。”
“颜蓉,你觉得当今天下,修真势力与王室微妙且平衡,各大修真世族和门派如日中天的现状还会保持多久。”颜知意幽幽道。
殊不知她话音落下时,颜蓉的眼里一闪而过一道十分深邃的震撼和探究之色。
女子略显迟疑的声音传来:“大祭司口中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千年,应该会一直保持下去吧,难道大祭司觉得中间会发生什么变故吗?”
颜知意恍惚间意识到自己不该跟颜蓉说这么多,但不知为何,她没忍住继续道:“如若不出所料,假以时日天下必会发生巨变,届时,沧海桑田。”
“大祭司,何处所言。”颜蓉的声音倒不是很震惊。
颜知意轻轻闭眼,脑海中快速掠过记忆深处那本书里,关于千年前之变的一些简单描述。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会不会,或者说能不能因为她的穿越而发生蝴蝶效应般的改变,曾经颜知意是自负到认为一定可以的。然而,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越发没有了信心。
如果这个世界的历史不曾改变,那么很快,这个世界的历史将如那本小说所言,一场空前的动乱席卷整个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也让天底下的势力来了一个彻底的清洗和变动。
但这是属于她内心深处最深刻的秘密,即使她莫名地很想向眼前的颜蓉诉说心事,也理智地没有提及半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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