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拘尘元君
取而代之的, 是从她眸间浮现的失望与愤恨。
她咬着唇,手指互相摩挲, “就因为他是你最器重的下属吗?”
颜知意想起, 前几天大伯伯被传出要被废黜少主之位的同时,有很多人说若是颜纵宸被废黜,那么肯定是颜控骁取而代之。
她承认, 自己很久以前, 就打心眼里为大伯伯甚至自己的父亲在某些方面抱不平。
“因为你重视他,费劲心思培养他。所以即使他以大欺小, 刺伤南怀予,你就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是吗。”虽然颜天问的意思, 也并非全然袒护颜控骁, 但颜知意本就有心结, 选择性地看到了颜天问偏袒的一面。并一字一句, 都咄咄逼人。
又是几句质问, 颜天问终于察觉到小姑娘的不对劲了,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道:“知意,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当然的那样。该怎么处置我心里有数, 你无须质疑。”
其实以颜知意的身份和年龄,说这些已经是妄议了。颜天问不禁怀疑这孩子在礼仪课学的东西是不是全忘了。
“那如果是我呢?”颜知意并没有停止质疑,她知道继续说下去肯定会让颜天问发火, 但如果就此忍住不说, 她也无法平心静气。
颜知意仰着小脸, 镶着杏眸的眼眶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如果今天被刺伤的人是我呢, 我还没有南怀予那样的来历, 可以让爷爷忌惮一二。所以如果哪一天,我也遭遇了这样的事,恐怕您也一样不会怪责骁执事吧。”
果不其然,她越说颜天问的眉头就皱地越深,“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今日之事本就事出有因,好端端的骁执事怎会去伤害你。”
“他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行吧,他不生气。
颜知意震惊,从冀州到洛都,其实就相当于从北京到河南的距离了,高铁都得几个小时。而南怀予的事发生不过半天,南氏一族竟然已经派了人来,这就算千里马都做不到。难不成来的人会腾云驾雾?可据她所知,能腾云驾雾的,最起码都得大乘期的修士。就连颜天问这等洞虚期大能的修士,也至多可以御物飞行。要是当真如此,那南怀予在南家是有多受重视,竟能让这等强者来给他撑腰!
颜知意看着这样“护短”的老头,原先淤积在心里的郁闷散去了不少,心里还有些欢喜,看来自己在这老头心中还是有点地位的。
合上拜帖,颜天问就要去招待南家来的人
,本来他打算让护卫把颜知意送回梧桐院的,但架不住颜知意的撒娇恳求,还是把颜知意一起带着了。
“可是万一……”
看着仍旧愤懑不平的知意,颜天问无奈地摇摇头,他弯下腰一把抱起知意,相比两年前颜知意并没怎么长个子,依旧是个小小的个头,“傻丫头,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事,你要么找我,要么找金陵长老也行。不要一个人扛着。”
万一你吃亏了怎么办!
这句话颜天问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表情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
颜知意撇撇嘴,硬着头皮说道:“我又不傻,骁执事跟我爹爹宿怨极深,他女儿以前也三番四次找我麻烦。若非我聪明,恐怕早就被他们害死了。”
这么快?!
“不会有万一,”颜天问脸色严肃,“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到你。”
颜天问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不少。
从那件事就能看出来颜知意足够聪明,为人处世也颇有手段。后来也极少听到她与谁再有争执的事。
颜天问:“……”
也就是在一同前往正厅的路上,颜知意询问之下方知,南家来的人道号拘尘元君,并不是颜知意想的那样的超级强者,而是一位元婴期的修士,至于他为什么能以这么快的速度从洛都赶来冀州,就不得不提此时伫立在正厅后院里,那片空地上一只昂首挺胸的纯白孔雀了……
于是她又“蹬鼻子上脸”,继续重复了自己的问题:“那如果今天被伤的是我,爷爷打算如何处置亏罪魁祸首。”
所以颜天问并不清楚,这几年颜观观与颜知意的各种明争暗斗。
颜天问面色凝重,翻开拜帖后倒是了然一笑:“原是拘尘元君,倒是令人意外。”
颜知意有些感动,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这时门外传来通报,说是南氏一族的人已经到了,并呈上了拜帖。
“颜观观找过你麻烦?”颜天问愕然,他知道家族里有不少人都对颜知意并不友善,也知道她几年前刚去鸿展堂的第一天,就与乌璧长老的五世孙,也就那个胖胖的小胖墩发生了争执。但是后来那小胖墩非但没有与颜知意结仇,反而关系处得不错。
不过颜观观的那些手段委实不值一提。颜知意也不想多说,只就着颜天问的惊疑点了点头。
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白孔雀,而是一只活了数百年已经成精的孔雀。除了不能化成人形,和神话小说里的精怪并无区别。但这个世界的人很少用精怪去形容,而是统一以“妖兽”、“魔兽”、“仙兽”、“灵兽”之类的词汇来划分形容成了精的飞禽走兽。
这四类兽禽中,当属仙兽最高端,当然了,既然被称之为“仙兽”,那要么是渡劫飞升的兽禽,要么就是仙家神人的坐下之骑。芸芸众生,便是修道之人可能一生也没机会见到一次。
“妖兽”是指那些通过修行成精成怪的兽禽。就跟普通人修道一样,介于“仙”与“凡”之间。
“魔兽”往往是至邪至凶的代表,众所周知,但凡与“魔”扯上关系,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通常来说魔兽是指生于长于魔界的兽禽,这类魔兽实力最为强大,也最为凶残可恨。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犯了天规被处罚或者自甘堕魔的仙兽、渡劫失败或者作恶多端的妖兽。
但无论是妖兽还是魔兽,在世人眼中都并不受待见,也很少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从小到大颜知意都没见过什么仙兽魔兽妖兽,灵兽她倒是见过不少。只因这类兽禽,实在太常见了。相比普通的兽禽,它们外表更加可爱好看,反应更加聪明机灵,可能也会一些小小的法术,寿命也会相对长一些,但从实力和寿命的角度是远远不如妖兽的。可以说就是高级一点的宠物。
远观这只纯白孔雀,既然它会飞,且日行千里,那肯定不是灵兽了。妖兽?魔兽?还是仙兽?
由于临近正厅,颜知意并没有时间问起自己的疑惑,她被颜天问拉着进了厅堂,就看到正厅里坐着的几位或熟悉或只打过照面的家族长老,以及一位陌生的白衣道人。
那道人纯白的道袍看起来和孔雀身上的颜色如出一辙,模样看起来很年轻,满头黑发被一支羽簪束起,超凡脱俗中又有几分侠义之感。看他坐的位置,毋庸置疑就是南家来的拘尘元君了。
“拘尘元君,许久未见了。”见面之后,颜天问与这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南家道人互相见了一礼,就听颜天问语气微微怅然说道。
拘尘元君微微颔首,清冷的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是,九宫山一别,十五年没有见面了。”
“想不到拘尘元君还是这么年轻,真是令人羡慕啊。”说着颜天问还拍了拍拘尘元君的肩膀,一旁的颜知意看得简直惊诧不已,什么时候见这老头这么平易近人了,难不成他跟这拘尘元君还是朋友不成。可这两人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就算是朋友也跟忘年交似的。
然而接下来拘尘元君的话再次打破了颜知意的认知。
“颜族长说笑了,你我同年所出,本就是同龄人,谈何年不年轻。”
同年……
行吧,她差点忘了,进入元婴期就可以保持青春永驻。
这么看来,这位拘尘元君应该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突破到了元婴期。这在修真界绝对是凤毛麟角的,因为就连颜天问这样的天资,都在近不惑之年的时候才突破到元婴期。
咦,但她分明记得这位拘尘元君是元婴期?也就是说,他自从修炼到元婴期后,就一直没有再突破了!?
颜知意发现了这一点,再看这位拘尘元君时,就很轻易在他的神情里看到一些细微的东西。
就比如说,拘尘元君在看颜天问的时候,是有些微的羡慕和无奈。他的羡慕绝不是像方才颜天问那样的口头客套话,而是发自内心。
其实不难理解,拘尘元君既然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迈入元婴期,那么他的起点定然很高,天资也绝不亚于颜天问。甚至很有可能,在他们那个时代,拘尘元君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其他人甚至颜天问都羡慕的对方。否则也不至于有“元君”这么一个尊称。
然而眼看着昔日不如自己的同龄人,一步步修炼突破到更高境界,自己却原地踏步多年,心里有所酸楚,那也是人之常情。
许是颜知意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拘尘元君将话题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这位是?”
颜天问:“她叫知意,我孙女,三系灵根。来知意,见过拘尘元君。”
说起知意的天资时,颜天问还颇为骄傲。
颜知意很听话,一板一眼地行了见礼,随后就被颜天问拉到一旁坐下。
拘尘元君若有所思地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摇摇头笑道:“久闻颜族长膝下有一位天资极高的孙女,宠爱有加,看来传言非虚。”
他垂下的眼眸掩饰住了另一番心思,他既听过颜知意,自然也知道她的身份背景,知道她的父亲,就是颜天问当年扔到鬼蜮的幼子颜纵安。关于颜纵安,也就是后来的林安,拘尘元君亦有所耳闻。
颜天问对其幼子的残忍狠心,拘尘元君并不意外,他从小就是那么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但看到他对这个叫颜知意的小姑娘宠爱有加,还是令他意外惊讶。这颜天问虽然慕强,又是特别爱惜人才的一个人。可是细细论来,他与幼子林安之间那可是血海深仇。颜知意再有如何绝世的天资,到底也是林安的女儿。
就算论起血缘关系,父亲也比爷爷要亲得多。何况颜知意母亲的死也与颜家有极大的关系。
平心而论,如果是他,他是做不到安心培养一个将来极有可能与自己家族为敌的孩子。这颜天问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他真就这么自信?
闲话聊完,就是进入正题了。
金陵长老开门见山:“拘尘元君,贵府公子在我颜氏遭此情况,实在惭愧万分。我作为玉衡院院长,更当承担首要责任,还望贵府海涵。”
说着金陵长老还朝拘尘元君鞠了一躬,两人的修为是同一境界,但从年龄上来说拘尘元君可算作他的前辈,这一礼倒不算过。
微微侧身,拘尘元君似乎料到了金陵长老这一举动,没有全然受下这一礼,淡淡道:“金陵长老不必如此,怀予他本就是我南氏一族主动送到你们这里。之前两家又有相关的约定,对于任何意外事故都不会追责。”
顿了顿,拘尘元君复又看了一眼在场的颜家人,语气慢慢沉了起来:“只是我记得,我们约定的“意外事故”中。并不包括刻意为之的痛下杀手。”
这番话说得真有些不留情面,但是他也没说错,颜知意听到后也意识到,南怀予的事情南家看起来并不打算轻描淡写就过去。
一时间颜知意心里竟有些松了口气,一旦南家不肯轻易放过这件事,那公平解决的概率就越大。毕竟要是南家真的决定抓住不放,就算颜氏一族有意偏袒颜控骁也很难。
但是他这话一出,周遭的气氛明显就紧张了起来。
“这也是你们南氏一族的意思?”颜天问轻轻抬眸,目光不辩喜怒说道。
拘尘元君淡声道:“颜族长难道觉得,南氏一族还会有其他的意思?”
“怀予是我南氏一族的人,当初将他送来贵府,本是我南氏欠下的一笔恩情。少年多动,修真又多有意外,这些都是无可避免的事。若是怀予因意外而遭遇某些事故,我南氏定不会说半个不字。但是这件事,颜族长难道觉得,我南氏一族不应该来讨一个公道吗?”
话说到这份上,那就是必须要个说法了。
“拘尘元君,贵府公子如今已经无大碍,我们也定会倾尽全力为他医治,保证完好如初。之后也会给予一定的补偿。当然,伤他的人我们也会给相应的处罚,请您及贵府放心。”金陵长老说道。
拘尘元君嗤笑一声:“前面的我都信,我也没有异议。但是最后一条,敢问,相应的处罚是什么?是罚俸还是关禁闭?我记得贵族族规有明确规定,但凡家族内无故以强凌弱,伤人性命者。轻则处以相应伤刑,重则逐出家门。可有此说法?”
颜天问冷哼一声:“看来拘尘元君对我颜氏一族的族规倒是了解。”
“南句,你休要猖狂,颜家的确有此规定。但是一来,骁执事并非无故伤人。若非南怀予那小子藏了带天漓子的冰心丹,让颜观观差点没了命,骁执事他会去伤人吗?二来那小子又没死,只是受了点伤,又不是好不了。”有人气急败坏反驳。
闻声望去,这人也是颜家的一个长老,名叫颜邛(qiong)颜知意并不太熟悉,因为这人也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记得没错的话,这颜邛跟颜控骁一家关系很密切啊。
“收声!”这颜邛说话委实有点不过脑子,旁边的宋长老都看不下去了,低声斥责他不要再说下去。
拘尘元君冷笑:“方才颜族长问我追责之意可是整个南氏一族的意思。那此刻容我问一下,颜邛长老此言,可也是整个颜家的意思。”
修真之人不打诳语,金陵长老与其他人沉默着,颜天问也没有立即说话。
虽然他也恼方才颜邛说话有些过分以及不过脑子,但,事实上他们的想法的确差不多。
颜控骁作为颜氏一族近百年来最出色的才俊,颜天问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不言而喻。从小他这个族长就亲自教导,就连他的两个儿子,颜天问花费的心思都远远没有那么多。
颜控骁也没有辜负他的厚望,年纪轻轻就迈入元婴期,比他当年迈入元婴期的时间还要早个两年。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而且颜控骁对家族竭心尽力,为人有勇有谋,又格外忠心。平心而论,颜天问是真的把他当成家族的中坚力量来栽培。
这些年来,颜控骁虽然平日里为人冷傲刻薄了些,但总归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个十几年,颜控骁差不多也就可以位列长老之位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颜控骁会在今天犯了这种大错。
如果真的严格追究下来,纵使不会逐出家门,但是他执事的位置肯定是不可能留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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