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跑过房后的小沙丘时,看见蔡尧的越野车已经停在戈壁滩了,她带着一种偷跑出来放飞自我的兴奋向车子奔去。蔡尧推开车门让她上来。
“你的帽子呢?”
路云才想起刚才回屋换衣服鞋子的时候,把帽子放屋里了。
“我回去拿一下。”
蔡尧拉住她:“要不你戴我的?”
路云打量了下他那顶翻边帽,一下喷笑了:“你别逗了,戴你的还不如不戴。”
“那你快回去拿吧!”
“算了,再晚点太阳就不辣了。”
蔡尧把帽子拿下来给路云戴上:“将就着戴吧。”看着戴上自己帽子的路云,又笑着说:“其实挺好看的。”
路云看着一马平川的戈壁滩,问蔡尧往哪走。
“太阳在哪我们就去哪。”他调转车头,迎着西边的太阳开去。只几分钟的时间,就远离了那片绿洲,到了荒凉空旷的无人区。
“蔡尧,你家是不是养有羊?”
“嗯,养有两只。”
“那养有马吗?”
“没有。”
“你怎么不养一匹马呢,有空的时候就可以在这个无边无际的大戈壁上策马奔腾,多飒呀!”
蔡尧笑了,她脑袋里总会时不时就冒出一些浪漫有趣的事出来,估计她也没少做女侠的梦吧?
“这主意不错,以后一定要养一匹马。如果你以后还来,我们就一起来这里骑马。”
“那你起码得养两匹。”
蔡尧笑而不语。
“你是带我来捡玉石还是当夸父的?再不下来捡天要黑了。”
“等等,到石头多点的地方再下来。”
到了一片石头更多的区域,蔡尧把车停下。他拿了一个布袋给路云,并告诉她要顺着光找,看到表面细腻光滑的,玉化的,造型奇特的,都捡起来。
路云蹲下来,开始认真的去翻找。这滩上的石头大多是普通的石头,甚至还比不上家乡河滩的鹅卵石好看。捡了好久才捡到几块拇指大小的普通玉石,那些造型奇特的不知道有没有价值的石头倒是捡了一小袋。蔡尧看了路云捡的那袋石头,发现里面居然有一块风化很好的风凌石。
蔡尧说今天运气真好,果然新人都有运气呀,有些专业捡石头的人都捡不到呢。
“这么说想靠捡石头发财并不容易咯?”
“如果想专业捡石头发财,往往难得捡到好石。”
蔡尧把他捡到的石头跟路云的放一起。然后去车里拿水和吃的。路云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
天上的太阳已经由刺眼的明黄渐变为柔和的橘黄,灰色的大地被涂上一层金色的光芒。戈壁滩上除了有一些零星的沙生植物,还有已经枯死的千年古树胡杨。有些枯死却没有倒下的胡杨树树干,以各种奇特怪异的姿态立在萧索的天地间,像那些战死沙场的英雄,和着朔风唱着悲壮的歌。那些已经倒下的树干则像一位遗世独立的老者,沉寂地躺在空旷无垠的大地上,散发出古朴神秘的气息。
太阳耗尽它最后的热量,给周围的云彩披上华丽的色彩,展现出一片壮丽的景象。犹如置身于梦幻之中的天空之境。
路云忍不住赞叹:“这里的黄昏太美了!”
蔡尧看着站在夕阳下的路云,她还是穿着那件宽大的粉色T裇,一条天丝棉阔腿牛仔裤。粗犷的风吹拂着她的衣袂,显得那么素雅飘逸,像一只灵动的仙子,他也忍不住赞叹:“是的,真的太美了!”他递给她一罐啤酒,两人坐在粗壮的胡杨树干上,一边欣赏落日,一边聊天。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以前一念到这些关于大漠的诗句,脑海里就会浮想联翩,心里想着会不会有一天也能亲身感受一次这种无边的苍凉。”
69書吧
“现在满足你好奇心了吧?”
路云点点头,说:“就像来到了混沌初开的洪荒之地。”她仔细端详着手上那块风凌石:“这应该也是远古的石头吧?”她把石头放到耳边,出神的听了一会,又递给蔡尧:“你听,里面有远古海洋的声浪和时间的回声。”
蔡尧听了一会,笑道:“你联想力太丰富了。”
路云又拿过石头,抚摸着它岁月雕刻的纹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路云,你听过石狮的传说吗?”
路云摇了摇头。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女神珠穆朗玛梳妆的时候不小心把波西掉了下来落在了草原上,珠穆朗玛就变成了姑娘下凡来寻找,有一天她遇见了一个放牛的小伙子,听说了她是来找波西的就帮她去找,姑娘走过的地方会变成水草肥美的牧场。一天,他们来到了一片河谷,忽然发现草地上有个亮闪闪的东西,这正是那个波西,姑娘就要回到了天上去了,可小伙子已经爱上了她,她也舍不得小伙子,就和他说好先回天上去,请求天帝允许她下凡到人间,姑娘说完又扔下了波西作为定情信物,波西落在地上化为了一个美丽的湖,从此以后小伙子就日日夜夜地等候在湖边,可姑娘再也没有回来。很多年过去了,小伙子渐渐变成了一个大石头,后来文成公主入藏路过湖边听说了这个故事,就把石头刻成了一座石狮子,让他永远在湖边等候着心爱的人有转世归来的那一天。”
“我想雪山女神一定有她不得已的原因才不能回来的,但她肯定不希望小伙子为了等她而变成石头,她更希望他能结婚生子,过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如果她真的这样希望,那她根本不懂人间爱情,她不知道一个人一旦深爱着他的心上人别人是无法替代的。路云,你念书读诗比我多,你能告诉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诗的含意吗?”
路云觉得她被蔡尧粗犷的外表骗了,又是爱情传说又是深情诗句的,这真是一个不简单的种地人呀!是大西北的风赋予了他这种亦刚亦柔的性情吗?但她绝对不会傻到顺着他的话题讲。
“元稹的诗我了解的不多,我最喜欢的是白居易和苏轼的诗。尤其是苏轼的诗,‘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笑时犹带岭梅香,此心安处是吾乡;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这些诗句,每一句都道出一种人生境界。 坎坷,苦难,都成了他觉悟的契机,当他觉悟的时候,人生也就随之灿烂,自然就能活得豁达通透。”
看着蔡尧听傻了的样子,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没有,你说得很好。只是我最想听的你没有说而已。”蔡尧把额头枕在手掌,然后转脸深情地凝望着路云:“那天在抽水池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莫名的心动了,你对我笑的时候,我心跳得太厉害了,所以我都不敢看你,后面跟你接触越多,我就陷得越深。我总是幻想以后跟你相守在一起的情境。我知道你应该找一个跟你有共同理想和追求的,可是如果我从不争取的话,我肯定遗憾一辈子的。路云,你对我有感觉吗?如果有,你能给个机会我吗?”
路云叹了口气,说:“太难了,你想想我们在一起是长期两地分居,还是牺牲你或者我的一切,去奔赴对方?”
“我不要你为我作任何牺牲。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牺牲我的一切跟你在一起!”
“要你放弃刚创下的事业,跟我到一个对你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如果以后过得不如意,你还不一定能活出你自己,我怎么忍心这样对你?”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的适应力没你想的那么差,只要肯奋斗,在哪里不能创业呢?对我来说,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我有信心克服任何困难!”
“那你父母呢?你要他们怎么办?也跟着你离乡背井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吗?还是把他们留在老家,在他们孤独或生病的时候独自承受?无论是作什么选择,我都会无比愧疚的。”
蔡尧沉默了一会。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路云,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其他的问题交给我。”
路云望着天边像鳄鱼嘴一样的云彩,幽幽地说:“蔡尧,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我们就当朋友吧!”
蔡尧原本是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的,但这一刻,他还是觉得心如刀割般的痛。
“我不可能遇到更合适的,这辈子也不会再有喜欢的女孩了。”
“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世界上好女孩还是很多的。”
“可是她们都不是你!”蔡尧知道就算路云也喜欢自己,也不可能有他爱她那么深,所以她体会不到这种爱而不得的痛苦。
其实路云不是真正无视他的痛苦,相反她比谁都希望他以后能过得真正的幸福。
天边的夕阳已经从鳄鱼嘴一样的云彩里慢慢地落在地平线上了,地平线上像有了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和炉火般的光辉。远远看去,太阳就像掉落在几百米远的地上。
“蔡尧,我们去把太阳捡起来吧!”
或许深爱一个人,比给她幸福更重要的是要她幸福,她值得拥有比跟他在一起更美好的生活。在不可挽回的离别之际,他只想给她更多愉快的回忆。他站起来,拉起她的手就跑:“跑快点,不然它就要滚下去了。”
大漠的地是圆的,天也是圆的,天空真的像穹庐一样笼盖着大地,在这广阔苍茫的天地间,有一对小小的身影,朝着地平线那轮红红的圆圆的夕阳奔去。他们尽情地奔跑着,欢笑着,仿佛要把世间所有的无奈和痛苦都抛在身后。
他们朝着夕阳一直追呀追,可是不管他们怎么追,夕阳跟他们却还是原来的距离。他们跑得实在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蔡尧捡起一块石头,抡圆了胳膊,然后用力朝那轮调皮的夕阳扔去。路云也学着他的样子朝夕阳扔了一块石头。
“路云,你以后会记得那个陪你在大漠看落日的人吗?”
“永远记得!”
蔡尧用手作喇叭状,对着落日大喊:“路云,你一定要幸福!”
路云也对着落日大喊:“蔡尧,你也一定要幸福!”
落日的余晖下,两人再一次相视而笑。蔡尧多希望,这一刻能够成为永恒。
可惜,路云手机的来电铃声打破了这一刻的美好。路云知道,肯定是老妈打来的。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接了电话:“喂,妈。”
“你去哪里了?”
“我出来看夕阳了。”
“夕阳有什么好看的,天天都一个样。你在地里还没晒够吗?”
“我们后天就走了,我就想出来走走。”
“大家都以为今晚回来就有饭吃了,结果回来人都不见。”
“好了,我马上回来。”
路云挂掉电话,看着停在远处的车,对蔡尧说:“看来我们得再跑一次了。”
“我们慢慢走回去吧。”
两人默默地往回走。蔡尧看着沉默不语的路云,她似乎有点心事重重。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她好像想到什么好事似的,眉宇又生动起来:“蔡尧,不如我们明晚举办一个沙漠联欢会吧?”
“沙漠联欢会?你想怎么搞呢?”
“我觉得这些采摘工们都是中老年人,一辈子都在辛苦劳作,都没享过什么乐,我很想临走之前给她们办一个沙漠联欢会,让她们也尽情地享受一次年轻人那种快乐。”
“这想法挺好的,可是我们从来没组织过这种活动。”
“你先跟其他几个老板商量,他们同意了,我们明天就去采购食材。还有,你不是有一套音响吗,把它们拿出来气氛就有了。”
“食材不用去采购了,把我家那两只羊杀了,我们就烤羊肉,饮料啤酒每个老板家都有备存的,都拿出来就够了。”
“把你家两只羊杀了?那不行,太可惜了!”
“只要你开心,两只羊算什么?”
“那我就更过意不去了。”
“你办联欢会是为了让工人们开心,不是为了自己,你干嘛过意不去呢?”
“这是我提议的,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家杀羊呢?”
“那你想怎么样呢?打算自己出钱吗?”
“我是这样想的。”
“你钱很多吗?自己都才刚毕业,这次来还把工钱都捐了。”
“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听到你跟刘叔说话,我就猜到了。”
“我读大学有奖学金,平时也去做家教,还打假期工,所以你就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
蔡尧被她气得哭笑不得,说:“你这样做,让我们这些当老板的脸往哪里搁?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由我来安排。”
走到车前,路云刚准备开门上车,蔡尧突然按住她的手,把她转过身来紧紧地拥入怀抱。
“路云,这次回去,我们就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了。所以——”
“蔡尧,别这样,我们还会是好朋友的。”
蔡尧悲痛地摇摇头,把路云抱得更紧了,恨不得把她融入到自己身体里面,他听到自己已经控制不住的心跳,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费了很大劲让自己放开她,毅然地坐上车,眼神决绝地盯着前路,把车子开得飞快。
车子刚停下,路云妈妈的电话又来了,她一接电话,就传来了老妈的大嗓门,路云赶紧打断她:“我已经走到房后了。”
蔡尧突然有点理解路云了,她有个跟自己不一样的妈妈,自己父母从小就给足自己疼爱和包容,尤其是妈妈,无论他做什么都是无条件支持,所以他做什么都可以不顾一切。而路云从小在战火纷飞的家庭环境中生活,后来又跟妈妈相依为命,她习惯了懂事,为别人着想,哪怕现在她已经有足够的主见,对妈妈的管控有时还是会潜意识的顺从。
“回去会被你妈骂吗?”
“怎么可能?她最多就像唐僧念经一样念到你烦而已。”
“以后要对自己好点,不要为了对谁好而委屈自己。”
“那必须的呀。”
“一定要嫁一个配得上你又比我对你还好的人。”
路云一下子破防了,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她赶紧打开车门下车,一句话没说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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