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剑台上，王蝉双手紧握剑柄，双眼死死盯着，气定神闲站在对面那个白衣少年。
这一刻，王蝉感受到了压力。
他知道，白晨并不像许多师兄师姐说的那样，藏在小阁楼里的一个月，是躲起来当缩头乌龟，而是真的有在练剑。
因为白晨此刻的站姿。
右手单手握剑，剑尖斜指地面，双脚微分，从腿到腰，到背，到头，一条直线，无比挺拔。
“那是……？”
大石上，天照峰与停云峰的两位大师兄，一站一坐，皆在观战。
迟见锋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但是在他的语气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变化。
些微的惊讶。
“剑宗弟子入门剑技，清明诀，起手式。”
坐在冷脸青年身边的天照峰大师兄，喝了一口酒，豪迈道：
“我教的！”
其实也就教了不到半天。
但，是他教的，就是他教的！
因而游鸿此时心情十分畅快。
迟见锋微微点头：
“尚可。”
寻常弟子能得到他这两字评价，可不容易。
“但以他的天赋，将起手式练成这般，本就只是寻常。”
游鸿听见这句，差点被刚刚喝下的一口酒呛到，骂道：
“你真心夸人一句会死？”
正说着，论剑台上对峙的两人，突然有了动作。
王蝉先手。
“好。”
迟见锋果真夸人了，眼神中毫不遮掩他对这一剑的欣赏。
王蝉一步跨跃一丈，在距离白衣少年两丈之处，高高跃起！
“喝啊——！”
跃在半空中的紫衣少年，依然是双手握剑的姿势。
当跃到白晨头顶前方时，他双手挥剑，猛劈而下！
远远坐在大石上观战的游鸿，双眼微微瞪大了些，一抹精光在他眼底闪过。
这一招，他当然认得。
持剑术，玉碎诀。
第一招，错玉切。
第三式...
玉崩！
这少年才入门多久？
一个月？
竟然就练成了《玉碎诀》第一招的第三式！
虽瑕疵很多，但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这一式练成，已是天赋非凡，自然担得住停云峰大师兄的一声“好”！
但，下一刻……
叮！
一声清冷的脆响。
白衣少年的剑尖，顶住了另一把剑的剑格。
所谓剑格，便是护手那一块。
当王蝉的剑劈下来，白晨只是把手中长剑撩起。
王蝉的剑，便自己撞了上来。
这一顶，如同在跷跷板下加了一个支点，剑身的重量，加上王蝉自己以灵气催使的力量，整个都反馈到了王蝉自己的手上。
于是剑柄脱手，
剑身失控向下拍去…
白晨握剑的手腕，轻轻画圈，
一卷，
一甩，
哗啦啦！
王蝉的剑被甩飞出去，哐当一声，摔落在论剑台边缘。
“……”
论剑台四周，一片安静。
数百名外门弟子，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起早贪黑，努力练了一个月剑的王蝉……
只花了一个月，就练成了错玉切第三式的王蝉……
竟然输了！
输在了一个躲在阁楼里一个月不曾露面的人手上！
片刻的寂静之后，论剑台下，突然喧哗震天。
“王蝉师兄已经彻底练成玉碎诀第一招！怎么可能输给他！”
“作弊！他一定是作弊！”
“他刚才用的是哪一招？有人看清楚了吗？”
“没有……他太快了……”
“怎么可能，难道他的修为比王蝉师兄更高？”
“那怎么可能？！王蝉师兄的剑道天赋，必定是当今剑宗外门弟子中最强的！”
剑宗以实力为尊，修为越高，实力越强，辈分越高。
王蝉虽才入门一个月，却已经突破炼气初期，进入炼气中期！
台下许多修炼数月，甚至一年，仍是炼气初期的弟子，当然得叫王蝉一声师兄。
但……
王蝉竟然输了。
台下数百人中，没有任何一人看出到底为何。
唯有大石上的两位内门大师兄，看出了门道。
迟见锋面无表情，眼底却泛起一丝极淡的不屑之意。
“如何？”
游鸿却还要故意膈应人，满面笑容，斜睨着身边的冷脸青年。
“不如何。”
迟见锋淡淡开口道，
“取巧而已，上不得台面。”
“噢——”
游鸿的尾音拉得老长，调侃意味甚浓。
没错，白晨赢王蝉这一招，确实取巧了，属于借力打力，用王蝉自己的力，打败了王蝉自己。
但，真的只是取巧吗？
这份眼力，
这份胆魄，
这种……
“你是对人家的天赋完全视而不见啊。”
游鸿摇头晃脑，极为得意。
随后，游鸿用下巴朝着论剑台那边点了点，意指正在台下议论纷纷的那数百名外门弟子。
“方才世子那一招，他们看不出来，难道你也瞎了？”
迟见锋沉默不语。
他当然不瞎。
那一招，依然属于剑宗入门剑技《清明诀》的范畴，但……
那是清明诀的第二招：
明月，
第一式，
月升。
通常而言，这一招，外门弟子至少要到炼气后期才能学会。
白晨已经到了炼气后期？
迟见锋认为没有。
但不能肯定，毕竟看不出来。
要判断一个修行者修为如何，有许多方法。
最简单的，就是直接触碰对方身体，以神识，或剑气、灵力，去探察对方的气海。通常是用神识，对双方而言都较为安全。
若无法触碰对方身体，那就非常麻烦了，且结果不一定准确。
若对方境界在金丹境以下，则只能通过观察对方在战斗中爆发了多大力量来判断。因为炼气境和筑基境的修行者由于灵气内敛，一身气机与凡人并无太大差别。
若对方的境界处于金丹境或以上，则可以通过感应对方气机来判断修为境界。
以上两种方法，除非对方处于全力战斗状态，否则结果不一定完全准确。
除非学会某种特殊秘术，比如通常只有魂修可学的操神术，便可以一眼看穿对方的修为。
因为人之肉身有气海，人之神魂有识海，气海的景象会倒映在识海之上。魂修的神魂十分强大，学会操神术便可以将神识外放，若要探明一个人的修为，用神识硬闯对方识海，一观便知。
只是，在这八荒大地上，魂修一脉已几近失传，极难遇见。即便有魂修出世，平时也极为低调，通常不会自报身份，因为魂修囿于各种限制，战力十分一般，除非是早有预谋的先手，否则一旦遭遇其他类型的修士，同境界必败。
迟见锋既非魂修，亦未学有远古秘术，而白晨方才出手又未尽全力，他便很难判断白晨修为几何。
但可以从常理上判断。
白晨才修行一个月，即便天赋超群，撑死就是炼气中期。
炼气后期是绝无可能的，除非是天生道种。
但白晨是天生道种吗？
显然不是。
否则他何必去求游鸿传功，找个人问一套口诀自行修炼即可。
但他竟然学会了《清明诀》第二招·明月，虽然只是第一式。
天赋已明显在王蝉之上。
但是，迟见锋并未因此就对白晨另眼相看，反而是对战败的王蝉愈加欣赏。
只因王蝉方才那一剑，虽威力欠缺，且出招瑕疵极多，却有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这种品性，迟见锋很喜欢。
他看人，第一看心性，其次才看天赋。
白晨天赋，的确在王蝉之上，但又如何？
迟见锋最讨厌的，就是“人忌全盛”那一套。
在他认为，剑之道，学时无非刻苦求真，战时便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修行带着侍女进山，哪里称得上刻苦？
连同门切磋都要投机取巧，真遇死战，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
天赋再高，也是白痴在世，对这人世间百害而无一利，让这种人踏足修行，徒糟蹋天地灵气而已。
当看见论剑台上那白衣少年还要惺惺作态对王蝉行礼，迟见锋当即忍不住扯出一丝冷笑。
游鸿见状便笑道：
“看来你很不待见这小子啊，那日后便要便宜我天照峰喽~”
“随你们抢去。”
迟见锋淡淡丢下一句，衣袖轻甩，御剑飞远。
游鸿没走，他摩挲着胡子拉碴的下巴，远远望着那白衣少年走下论剑台，眼中闪动着微光。
他在想，
这小子究竟是真的喜欢钻小聪明，还是有意藏拙？
69書吧
其实都不对。
白晨只是觉得如此赢法最简单，不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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