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近日,白帝京的大街小巷里流传着一则消息,说那位当年练功烧坏脑子的天才世子醒了。
许多自恃有资格的人,便往王府一探究竟,但最终都无功而返。不说寻常的公侯贵人,便连诸多修行界的高人都被拒之门外。
直到某日,庚帝在早朝上颁了一道口头圣旨:
“世子醒了,但他卧榻多年,大病初愈,仍需静养些时日,尔等莫去烦他。”
不出三日,天下皆知。
69書吧
如今最不待见大庚朝廷的剑宗弟子听了,纷纷嗤之以鼻。
听说睡了五年?
修炼自家祖传功法都能练岔气,如今说是醒了,可还能修行?
大庚皇帝也是,脸都不要了。
虽说自白家禅位以来,这朝廷是一代不如一代,但人刚醒就急着上去抱大腿,万一是个废物……
诸如此类的风言风语,剑宗内随处可闻。
其实不仅剑宗弟子对庚帝不齿,天下凡人中的有识之士,亦对其画蛇添足的做法多有诟病。
那座王府是白帝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在整个八荒大陆上,它都拥有极其特殊的地位,便是庚帝不说,也无人敢在府门前撒野硬闯。
因此,庚帝那话便是说给白家听的,上赶着给自己邀功罢了。
又过几日。
王府南边院落的一间卧室里,躺在床榻上的少年睁开了眼睛。
白晨……
他在心中默念一声自己的名字,想要翻身坐起,却力气不支,刚撑起一只手便又倒在床上。
背对着他坐在床沿打盹的绿衣女子,听见动静立刻惊醒。
她回过头,发现一双清澈平静的眸子正望着自己,登时一愣,而后一声惊呼从她嘴里脱口而出:
“主……!”
“叫公子。”
白晨吃力地抬起右手。
“扶我起来。”
侍女忙站起来,擦擦夺眶而出的眼泪,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他清瘦的胳膊,将他扶起。
白晨在床沿坐稳,慢慢挺直腰背,光脚踩在地板上。
除了清凉的触感,还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在心中涌起。
他闭上眼睛,神识内沉。
侍女垂手站在一旁,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激动和欢喜,还时不时偷看他一眼。
片刻后,白晨确认自己的神魂与肉身皆无任何损伤,不由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睛问:
“我睡了多久?”
侍女闻言下意识看一眼窗外,微风轻抚满院嫩绿,小径幽静,并无外人。她这才轻声回答:
“公子睡了三年有余。”
“三年……”
神魂强大如他,合魂都耗费了三年之久,这分神符的效用堪称逆天,但缺陷同样明显。
白晨想着这些,又问:
“你叫什么?”
“奴婢叫绿萝。”
“不用过于拘谨,还跟以前一样就行,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
“……是!”
“帮我取一身干净衣衫来。”
绿萝便去打开床边的大柜子,取了一套内外衣出来。
转身一看,发现白晨已经走到琉璃镜前开始脱衣了。
绿萝有些心慌,嗫嚅着:
“我帮您更衣……”
“不用。”
不出意外遭到拒绝。
侍女捧着衣服站在一旁,把头埋进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里。
心境修为到了白晨这种地步,心中早已无男女分别。
但绿萝不是。
她垂首观心,听着窸窸窣窣的衣衫落地声,心跳如擂鼓,侧脸渐渐覆上红晕。
她本就肌肤白皙,侧脸上的红晕便愈发明显,如同抹了胭脂。
公子的身体她当然见过,而且无比熟悉,毕竟白晨卧榻这些年都是她在照顾。
但此刻不同,活人与“死人”毕竟有区别。
所以她脑袋越埋越低。
幸亏下巴不尖,无自戕之虞。
白晨知道自己身上衣服不脏,只是想看看这具身体。
他无视身后侍女,把自己脱成赤条条的,一丝不挂站在琉璃镜前,仔细打量镜中人。
身高五尺有余,肤色苍白,四肢颀长,身材清瘦。
手指修长,适合握剑和掐诀。
最后看一眼自己的脸。
神情过于平静沉稳,出现在镜中这个年纪的少年脸上,以白晨的感觉而言,很不合适。
虽然苍白肤色带来的清冷感稍稍冲淡了这种不协调,但依然会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诧异。
这样不行。
简而言之,像一张死人脸。
于是他动动眉眼和嘴角,使自己脸上多了些生气和活泼。
感觉好很多了。
白晨满意地微微点了下头,看着镜中的侍女问道:
“你觉得如何?”
其实抹去身份不提,此时穿着一身墨绿色衣裙、身高只到他耳垂的女子,虽体态已有几分婀娜,但仍应该称她为,少女。
绿萝闻声抬起头,强忍羞涩直视镜中一丝不挂的公子,乌黑眸子逐渐染上困惑:
“如……何?”
白晨指指自己的脸。
侍女先是一愣,随后整张娇俏小脸变得通红,她低下头去,连耳垂都红透了,声若蚊蝇:
“好看……极了……”
白晨微微皱眉。
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但转念一想,这确实也是答案。
既然这张脸没有让侍女觉得有何不妥,那便是好的。
他转过身,拿起侍女捧在手中的衣衫,一边穿衣,一边问:
“父亲可在府中?”
听见“父亲”这个称呼从白晨口中顺畅地说出来,绿萝沉默了片刻。
“王爷就在府里。”
“请他过来。”
“是。”
少女逃也似的转身快步出门,过了门槛走出几步,想起来什么,又赶紧回来把门关上。
脚步声这才渐渐远去。
白晨无奈摇摇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转回来对镜继续穿衣。
当敲门声响起,他早已整理好仪容站在房里等着了。
“进来。”
“公……”
绿萝推门而入,“公子”的尾声尚未出口,抬头看见站在面前的白晨,愣在当场。
刚才白晨衣衫不整,满脸病容,哪怕脱得赤条条的,仍能让少女满面羞红说一句“好看极了”。
而此时的他,身上白色交领长衫打底,外罩一件领口和袖口都绣着精美花纹的月白色丝绸襕衫,一根白玉簪子将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束于头顶,即使脸色仍然苍白,也无法掩盖他的丰神如玉。
这一身的贵气逼人,配上他的俊美脸庞,任谁见了都要不禁夸一句:好一个世间无双的...!
“咳……”
门口传来一声清咳。
绿萝擦擦嘴角,站到一旁。
“父……”
轻风拂来,方才还在门外的人,转瞬便到了眼前。
眼底下出现一只手,鞠躬的动作被对方托住,腰便弯不下去了。
这只手并不如何粗壮,但若要比拼力气,怕是人间罕有敌手。
“使不得。”
温润的男子嗓音在头顶响起,随后对方的左手也伸了过来,双手一并用力将白晨扶起。
但对方刚收手,白晨便又飞快拜了下去,并且一躬到底。
“父亲。”
白晨规规矩矩地行完礼,才直起腰来,平静注视着对方。
此时站在白晨眼前这位一身华服的青年男子,正是这座王府的主人,同时也是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位十万白甲大统领的候选者。
当然,他还跟白晨一样,身体里流淌着白帝的血脉。
他正是白晨的父亲,白盏季。
然而,这位声名显赫,并且很可能也会权柄滔天的大人物,此时却一脸苦笑地看着白晨。
白晨也在看着他。
一旁的侍女眨了眨眼,表情有些古怪,恨不得逃离这间屋子。
她很想问,二位不尴尬吗?
白晨不觉得。
他不是不擅长聊天,而是活得太久的人都不喜欢说废话。
何况两人前前后后也就见过两面,并不怎么熟悉。
白晨突然开口:
“父亲,我想出去走走。”
白盏季仍未习惯这个称呼,但更多的是吃惊:
“为何?”
白晨话说完时人已经在往外走,闻言脚步顿了顿,回头看着白盏季说道:
“如此比较符合常理?”
听着这话,白盏季只能苦笑,瞥一眼亦步亦趋跟着白晨的侍女:
“或许你应该问她。”
“我?”
绿萝瞪大眼睛。
发现白晨转头看向自己,她认真想了想,最后点头。
“是的。”
随后又赶紧解释。
“一个人若在床上躺尸...躺平睡了五年,一朝醒来,他肯定很想知道外面跟以前有何不同,当然会想出去走走。”
“是这个道理。”
白晨跨过门槛,出门而去。
……
……
(个人非常喜欢画师wlop的大作,因此书中部分女性角色的形象借鉴了这位大家的部分设定,关于插图也正在跟wlop巨巨沟通,如果能成,后面会更新插图!如沟通未果,大家就自己去阿B搜“wlop-”关注原作者看图,大家看名字就知道是哪个角色……)
(下面这种叫襕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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